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305节

  “呵呵,范中军日后若能和我郑国保持和善,此于两国之民,那自然是皆得裨益啊!”

  “大夫放心,鞅受教了!”

  范鞅也算是得到了一个答复,对于子产的告诫,他自然是清楚明白。

  随后,范鞅便是若有所思的告辞离去,而子产则又交代了游吉和李然几句,便让他们也都各自回去了。

  游吉和李然步出子产的府邸,对视一眼,游吉感喟道:

  “子明,大夫恐是真的时日无多了,吉有些话也不便跟他执拗,但这以苛待民之论,吉实在是不敢苟同啊!子产他……难道真是糊涂了?”

  李然闻言,便是恭敬作揖一礼后回答道:

  “子产大夫他以水火为喻,其实是极有道理的。方才大夫也见到了,郑国眼下正处内忧外患之,今天范鞅托以吊丧之名前来,名为探望,实则试探,由此便可见一斑!”

  “子产大夫若在,对内对外尚且能稳定住局势,但他一旦去世,若大夫不采用雷霆之手段,只怕会让郑国就此陷入崩乱!届时铸成大错,可就不由得大夫后悔了!”

  游吉皱起眉头,思量甚久。

  “嗯,这范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时候。他这次来我郑国,肯定是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确是居心叵测啊!”

  “是啊,大夫之前对内安民抚宗,对外不卑不亢,让郑国在各国外交之中皆能做到游刃有余,也实属不易。他现在既以良言相劝,此皆为郑国尔,望大夫日后务必要重视此言,万不可视之等闲!”

  游吉又行走几步,陡然停下:

  “哎……但愿上苍能护佑子产大夫平安。且不说这些了,待到日后,吉自有决断!”

  随后,李然便恭着身子,目送游吉远去。

  ……

  李然回到祭府,到了后院,看到祭乐正抱着女儿,她看着女儿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柔和,如果说昨天她记起那场惨案之时,心中那股戾气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有夫君,有女儿,她渐渐的也是缓和了不少。

  李然来到祭乐身边,祭乐看到李然,往昔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又看了看怀中的女儿,也是嫣然含笑。

  “李然,你回来了!”

  李然从祭乐怀中接过女儿。

  “明日我们搬到郊外的那处庄园吧,那边安静,正好也能远离纷扰,对孩子也好!”

  祭乐顺从的点了点头。

  “一切都听夫君的安排。”

  次日清晨,李然和祭乐抱着女儿,在孙武范蠡的护送下,前往郊外庄园,途径乡校,乃是李然和祭乐相认相识的地方。

  马车上的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祭乐心中是甜蜜的。

  映入眼帘的先是那个高尔夫球场,他们也是同时想起往昔的一点一滴,心情均是大畅,血亏的祭乐脸上,也是有了一些红晕之色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子产辞世

  祭氏此番大难,可谓仇深似海。

  其实,即便祭乐不说,李然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季孙意如等人。

  但李然也不绝想祭乐往后只被仇恨所吞噬,他依旧还是想让祭乐能够回到过去那般的快乐。

  所以李然所希望的,是想要祭乐早些放下对于这段仇恨的执念。

  这完全是出于一种保护。

  好在祭乐在短暂的提及仇恨之后,也深知李然替她所忧虑的,加上又看到了孩子的那一股子烂漫劲,也就让她渐渐的不去思索复仇之事,情绪也自然是缓和不少。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而这些时日,李然在祭乐身边几乎也是形影不离的。待到孩子熟睡之时,两人又都会在原先的高尔夫球场那,在沿边的廊道下,遥望着星空,享受那份只属于他们二人所独有宁静。

  李然虽然一直如是陪伴着祭乐,但是并没有把祭氏的大仇给忘了半分。

  他暗中命鸮翼是派人去到郓邑周边调查鲁侯稠的去向,并是希望能暗中与叔孙氏取得联系。

  不管怎么说,鲁侯稠被季孙意如逼得流亡在外,无论他是否能东山再起,只要鲁侯稠还活着,那便是季孙意如的心腹大患。

  所以,李然想要找到鲁侯稠,然后再做计较。

  毕竟,如今的鲁国既然是由季孙意如摄行君事,那么显然,他要贸然寻仇也自然是没那么容易的。

  这天,李然和祭乐在高尔夫球场玩耍。而祭乐因为身体抱恙,李然也仅是让她动手用短杆试着玩一下。而那种大力的挥杆,却是万万不敢让她尝试的。

  此刻,二人正在果岭之上,祭乐正执着球杆,却是瞄了许久,迟迟不肯下杆。

  李然见状,只当祭乐是又有何不适,便从身后是抱着祭乐,双手握着她的小手,摆出推杆的样子。

  “乐儿怎么了?是又有何不适吗?”

  “倒也不是,只是乐儿忽然又想起了家仇。此事……恐怕除了季孙意如外,孟兄应该也是牵扯其中,并是从中替那些个乱臣贼子们是操持了不少吧?”

  李然微微一怔,祭乐对于竖牛这个兄长的歹意,其实也是早有察觉的。

  只不过,当初竖牛虽是为祸郑国,子产却是看在祭先的面上,只要求是将其逐出了祭氏。

  而祭乐彼时,因看在其为孟兄的份上,也还曾是对其有过些许的同情。

  然而谁知这竖牛竟这般不思悔改,又在鲁国兴风作浪。

  归郑之时,又临近郑邑的大火,再加上他在郑邑大火之后,更是助纣为虐,为祸祭氏。很多族中长辈也大都因其迫害而致死。

  而他自己一时也顺理成章的在丰段的默许之下,成为了祭氏的主事之人,所以若要说此事与他没有关系,这谁又能信?

  竖牛的所作所为实属过分,这让祭乐如何还能饶他?

  “这件事为夫会调查清楚的,乐儿,你也不要太过忧虑,小心又伤了神。至于竖牛之事,为夫定会搞个清楚明白的!”

  祭乐微微叹息:

  “哎……乐儿又如何能够不思?这几日,乐儿在睡梦中总会梦见大火而乍醒,但醒来之后,只因发现身边有你,这才没有太过于惊恐。父兄三人之仇,乐儿实不敢忘啊!”

  “乐儿受罪了……此亦为夫之责,到时候,我李然定然会给乐儿一个交代!”

  祭乐听罢,则是轻轻靠在李然的怀中,螓首秀发轻轻蹭着李然的下巴。

  两人正在温存着这一丝和煦,却见范蠡似有犹豫,在高尔夫球场稍有徘徊,但是还是走了过来。

  毕竟高尔夫的果岭是修得较为平整的,所以李然也一眼便看到了范蠡是神色颇为凝重的走来。

  他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便要暂时和祭乐分开,而祭乐此时则稳住心神,一杆轻轻推出,那球便是直接入洞。

  祭乐欢呼雀跃之余,却又是突然猛地一阵咳嗽。

  李然见状,正欲上前替其抚背。

  此时范蠡走近,并是拱手道:

  “先生!子产大夫他……他于今晨与世长辞了!……”

  李然一边替祭乐抚着背,一边听此惊语,也是不由为之一怔。

  此事,他虽然心中多少亦是有准备的。但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之际,他的心中也是万分的沉重,悲恸之感也是油然而生。

  祭乐回过头来,看到李然如此模样,便伸手握住他的大手。

  “然,你去吧,子产大夫待我祭家恩重如山,但乐儿眼下却无法去送他,夫君务必将乐儿的心意一并带到!”

  李然点了点头,让范蠡陪着祭乐回去,他则是直接走出,并且叫上了孙武,孙武也早知道这个消息,此时正在那潸然泪下。

  李然上前拍了拍孙武的肩膀:

  “走吧,咱们一起去送子产大夫最后一程吧!”

  孙武擦拭眼泪,立刻是安排了马车,和李然一起入城。

  就在此刻,突然下起大雪,如同鹅毛,微微发黄的天空中平添几分哀痛,李然看到如此情形,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入郑邑,便看到很多家门口都纷纷是挂上了黑布,以示悼念。

  而沿街更是有许多人在那是痛哭不止,并是嚎啕大颂道:

  “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整个郑邑都沉浸在丧祭的气氛之中,凄凉而悲壮。

  到了子产府上,眼看里里外外,一众人等皆是披麻戴孝,里面也早已是哭成了一片。

  李然和孙武步入,来至灵堂,子产之子国参此刻正跪在地上,满脸的哀容的迎接着四方的宾客。

  李然和孙武朝子产的遗体行礼,随后国参还礼,随后二人各自取出一块绢布,进行焚烧。

  此时吊唁故人,多是摆放食物,还有送衣或一块布进行焚烧,以表示接济悼念,李然随后来到子产的遗体旁,便是痛哭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李然不由得喊出诗经中的这句诗,其意便是满心伤感满腔悲,我的哀痛谁体会!

  直到子产的外戚来劝,李然这才止住哭声,但泪水还是不断的往下流。

  李然哀痛片刻,心情稍稍平复,这才注意到,此刻灵堂之上,竟是无有棺木!

  于是,李然便又来到国参面前,而国参此时正自暗中抹泪。

  “子思,为何灵堂之上,不见令尊的棺木?”(国参,字子思)

  国参闻言,便是哽咽道:

  “家父生前曾再三叮嘱,关照不得铺张浪费,其离世之后也只一切从简。而那副棺木,只因实在简陋不堪,不能见人。此毕竟是与礼数不符,故而唯有入殓之时再用……”

  子产一贯廉洁奉公,家中本也没有那个财力能按照如今的丧礼入葬,国参如此也可谓是无奈之举。

  而郑伯宁也是一时疏忽,他估计也想不到子产秉政十余年,竟会连一副像样的棺木都买不上!

  李然正感到唏嘘不已,想以祭氏的身份出资襄助,总不能让子产走的如此寒酸。

  而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吵杂声传来,国参急忙出去查看,李然和孙武也紧随其后,只见不少民众涌入。原来,他们也都得知子产丧礼实在过于简陋,于是便纷纷拿着钱财珠宝过来,想要前来接济国府。

  国参见到如此情形,也是朝着众人深鞠一躬,并朗声道:

  “诸位的心意,参心领了,但是家父临终前特意交代,不得收取民众一分一毫!参不敢违背家父遗愿,还请诸位不要如此!”

  百姓们听到国参的这句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面面相觑。

  李然听到这里,也知道眼下想要当个慈善之举周济他们,只怕是没那么简单,他又回想起子产的这一生,心中也不免是更加的凄凉。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十里长街送子产

  在国参的坚持下,百姓的一分一厘也不曾收下,而那些百姓也是无可奈何。

  随后,李然和孙武便在这三天里一直守着灵堂,不曾离开半步。

  子产清廉,又坚决薄葬,李然对此其实也是深以为然,也自然就打消了再去劝说国参的念头,也不再想着要如何将子产风光大葬。

  如是停尸三日,第四日,子产便被放入了那具简易的棺木中。然后为府中下人抬出,他要被葬于陉山之上。

  子产停尸的这三天,大雪也是下了三天,天地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感到仿佛苍天也在为子产的离去而悲痛。

  当出了郑邑,道路两旁,竟然各自站了一队人,而这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风雪中没有任何人退缩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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