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314节

  “殿下,李然此人行计最是冒进,此前竟置殿下于危境!此人居心难测啊!”

  “不得妄言!子明先生替本宫屡献奇策。若非是他,本宫如今又岂能在此高坐?你既身为内臣,不通兵事,又何必在这里阴阳怪气?”

  阴不佞鞠身道:

  “殿下,不佞也是替殿下感到委屈,想取京地之时,殿下是何等的狼狈,不少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殿下乃万金之躯,日后更是要继承大统的!殿下在前线拼命,他却在后方如此镇定,到底谁是君来谁是臣?”

  “今日夜袭,所用兵马甚多,殿下在城内安全也难以保证。若那甘鳅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再来连夜攻城,只凭城中的这些残兵败将,又如何能挡?……还有那巩简,先王在时,此人便对殿下是处处为难,前段时间更是将殿下是打了个大败亏输,甚是狼狈。这个李然却不思诛杀此逆贼,反而欲留寇自重,其心难测啊!”

  王子朝听罢,又不禁是摇了摇头:

  “不佞,你不必再言,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勿用’!,我等本已是走投无路,若非子明先生仗义相助,本宫又哪还有今日?!你若是再多言,本宫便要治你妄言之罪了!”

  阴不佞闻得此言,不敢再说,只伏身在地泣道:

  “不敢,不佞不敢!不佞也只是替殿下着想……”

  夜间,弯月高挂,却不甚明亮,黑夜中,范蠡孙武纷纷出兵,而王子朝的旧部鄩肸本就是羌人,所部皆颇善骑射,故而领了一百人马准备前去焚烧粮草。

  他们先将马匹脚下裹了一层布,以防发出马蹄之声,并是悄无声息的摸到了甘军的粮道,并循道而上,终是寻得其一应辎重。

  而孙武和范蠡则各自领兵五千,接着微弱的月光,直抵甘军大营,他们左右分伏,稍候片刻,预算着鄩肸已经到达预定位置,孙武和范蠡便同时发动了夜袭。

  京地一直都是严防死守的姿态,白天又经历过一场恶战,双方都各有死伤,守城者主动出击,实为大忌,巩简当初便是犯此大忌,才致使自己失了京地。

  所以,甘鳅也是过于自信,只命人在大营周围守卫,却没有观察城中的动静,京地如今经过坚壁清野,城池周围千米范围,无丝毫遮挡物,所以若想要刺探军情也确实不易。

  谁知李然竟出其不意,引兵前来夜袭,甘氏大军一时有些慌神,但大敌当前,也不得不奋起反抗。

  而另一边,鄩肸听到大营方向传来一阵喊杀之声,知道佯攻已经开始,他便取下马匹脚下的布匹,奇袭辎重!

  由于这时尚未有马镫,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骑兵,而马匹也多为拉人拉货所用,以及战车冲击,偶有用做礼仪之用。

  而李然则是另辟蹊径,让这些善骑之人是骑着马突袭对方辎重。无需下马,也不必与之交兵,只需将提前准备好的油脂、易燃的物件和火折子扔在辎重之上,以此来引燃,再策马离开便是。

  守卫辎重的甘军自是要追赶的,但又如何有马跑得快?尽管是拼命追赶,却也只能是望尘莫。

  一时辎重营的大火骤起,也立刻是引起了大营这边的注意。

  但此刻甘鳅正疲于应对孙武和范蠡的两路夹击,又突然看到辎重营方向火光冲天,得报乃是辎重重地竟走了水,甘鳅顿时再也没有继续抵抗的心气,只得在黑暗中传令撤退。

  大军一动而牵动甚广,这一撤退,虽不至一泻千里,但在孙武和范蠡的一路追击之下,其溃败之状也就在所难免了。

  但见主帅撤走,甘军自是士气全无,便立刻是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孙武和范蠡追赶一阵,但毕竟是在黑夜,知其已成溃散之势,便也就及时撤了军,并与鄩肸汇合一处,清理战场。

  待到天色泛白,众人满载而归,此番夜袭,袭杀敌军千众,焚其辎重,更缴得战车百余辆。但是他们也没有作过多停留,天亮时分便立刻是领军回了城内,以防甘鳅重拾旧部,再来拼杀。

  得此捷报,王子朝也甚是欣喜,亲自迎接孙武等人回城,并是大加封赏,但孙武这时却对此不以为然。

  “殿下,此刻敌人没有悉数尽歼,随时还可能卷土重来。而且,贼军后续援兵只怕也会于这一两日便到,若是想要彻底挫败甘鳅,可还不能掉以轻心!”

  王子朝首肯心折:

  “孙将军所言甚是,不知接下来孙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武方才已经探明,甘军撤走的乃是小道,而辎重则尽是走的大路。武以为可以派兵伏于援兵和辎重必经之地,只需每日轮流袭扰一番,届时他们粮草必难以为继。纵是甘鳅不撤,也唯有是束手就擒的份了!”

  王子朝抚掌大笑,交口称赞:

  “久闻孙将军用兵如神,此番得见,果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长卿真乃上将军也!”

  王子朝如此说着,并是望向一旁的李然,而李然对此也自是表达赞同。

  “此计虽妙,只是有一难点,就是伏兵来回腾挪,难免暴露,亦有被甘鳅击破的危险。甘鳅如今辎重被毁,其注意力必然全在援兵之上。若要得手,还需使得一手‘欲擒故纵’方可!”

  “哦?那子明先生可有良策?”

  “可事先准备好伏兵,但要先派斥候探出援兵现已到了何处,待斥候将其探出,便立刻回城禀告。伏兵处只需观察城头旌旗颜色,若竖起玄色旗帜,便是出击之时!如此,便可令伏兵始终匿于暗处,便不易被其发现。”

  “另外,若劫下粮草,却不可尽毁,可只管留他们一些。甘鳅见粮草被劫,必会派兵来援,而押送粮草的士兵也会立马逃走。且将这些粮草留给甘鳅,如此伏兵也可有时间遁出!”

  王子朝闻此,又颇为惊讶:

  “何故毁了他们的粮草,却又要再还回去一些?这是作何道理?”

  李然听问,转向王子朝并是躬身一礼道:

  “人处绝境,会反作困兽之斗。那些粮草仅能保他们两三天内只饥不死,便可以此来挑起他们内部的争斗之心,届时甘鳅之师必将不战自乱!”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大破甘鳅

  李然这一招欲擒故纵,其实极为精妙,这甘鳅率兵本就军心不稳。若是粮草再出现短缺,自然会因分配不均而致大起内讧,届时其内部必然大乱。

  而如果不给他们任何的粮草,那他们说不定反而会同仇敌忾,济河焚舟,反倒是会激出他们的战斗潜力。

  王子朝听得李然的解释,恍然大悟。

  “先生之智,朝实是佩服!那一切便按照先生所言去办!鄩肸,你这就与孙将军等众人一同商讨一下该具体如何从事!”

  “诺!”

  鄩肸领命,孙武和范蠡便与他是分到一边,就此商议了起来。鄩肸虽是羌人,但毕竟久居周邦,态度也显得是极为诚恳。

  众人群策群力,一时倒也显得君臣和谐。

  王子朝看此景象,不由是心中暗喜。今有大贤在旁,且上下皆这般齐心,他对于自己的大愿也是愈发的有了信心。

  众将士按照计划行事,不到十日,甘鳅的粮草果然便是难以为继,而孙武他们所留下来的粮草也是越来越少,究竟该如何分配,自是成了一个大问题。

  李然所安排在城外的伏兵,更是犹如鬼魅一般的,成为始终萦绕在甘军所有人的心头之上的大患。

  而甘鳅的大军,也正如李然所说的那样,渐渐的是开始自乱了起来。

  叛的叛,逃的逃,更有聚众哗变闹事的。孙武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请命对甘鳅发动最后的攻击。

  王子朝望向李然,李然给他一个肯定的点头,并是双手作揖,只低头示敬,并未开口说话。

  王子朝知道,李然这是想要让他亲自发号施令,心中一时不甚感激:

  “孙将军,这一仗你可有把握?”

  “对方粮草不济,已经生出了内乱。有两名将领忍受不了,便带着几百亲随来投。根据此二人的描述,并经由在下所派出的细作探得,甘鳅的大军已然处于奔溃之际,我等只需再攻上一阵,敌军必败!”

  王子朝听罢,不禁是点了点头。

  “嗯,孙将军言之有理。肸,你又如何看?”

  只见鄩肸躬身道:

  “回殿下,敌军既溃,已无需再言。殿下只管下令便是,末将愿再冲杀一阵,只管叫他们是人仰马翻!”

  王子朝听罢,不由是“噌”的一声拔出腰间大剑。

  “既如此,本宫便亲自领兵为诸位殿后!孙武,鄩肸,范蠡,你们各率军五千,即刻对甘鳅大营发动攻击!”

  李然在这其中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所做的就是默默支持王子朝。基调既然已经定下,他便没必要非得出头抢了王子朝的风头。

  王子朝想要亲自出城亲征,李然本想要出言阻止,转念一想,此举虽然凶险,但是一来可以鼓舞己方士气,二来又能树立王子朝身先士卒的威望。

  之前攻城时,为了诱惑巩简,王子朝也算是丢尽了颜面,而如今反攻,意气风发,正是将其形象扭转之时。

  何况这一仗,正值甘军士气低迷之际,若不出意外理应是会大获全胜的。所以,李然后来对此倒也没有太过忧心。

  李然此时甚至已经在谋划着后续的事宜,毕竟他们所要面对的,是盘踞周王室日久的单、刘二氏,而且对方还是仗着周王的名义,更有可能会说动其他诸侯,甚至是暗行七君前来相帮。

  到了那时,才算是对王子朝,以及对他们的真正考验。

  于是,李然便最后只嘱咐褚荡务必要保护王子朝的周全,其他的也便随他去了。

  三将分领左中右三军,共领兵两万,王子朝再率五千人马殿后,大开城门,冲杀而去。

  而之前在外面所设的五千伏兵,此刻也得悉城墙上的旗帜骤变。依照之前所议定的,玄色旗帜乃为袭击粮道,而赤色旗帜则正是发动总攻的信号!

  如此一来,四路人马一齐冲入甘鳅大营。而甘鳅此时亦正被粮草的问题给搅得是焦头烂额,早已萌生退意。

  此刻骤然间又被两万大军合围,本就军心不稳的甘氏大军更是斗志涣散。纵是甘鳅亲上前线督战,也是无济于事,铩羽已是在所难免。

  而这甘鳅,倒也是占得其名字中的一个“鳅”字。眼看情况不对,他便立刻如同水中的泥鳅一般,换上均服,直接是泯于众人之中。

  主帅不明所踪,如此一来,甘军的众将士们自然是更加没了斗志,一下便四下逃散,只成了一股乌合之众。

  孙武他们也几乎没有费什么劲,便轻松攻克了敌军大营。歼敌数千,俘虏也达数千。

  唯有美中不足的,便是那甘鳅,此人跑得实在太快,竟根本不知其所踪。

  这一仗能打得如此顺利,固然是在李然的意料之中,但也还是把王子朝给高兴坏了。欣喜之余,对李然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而且。李然这次亦是给足了他面子,王子朝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王子朝亲自前去安排那些俘虏,而那些俘虏说到底也都是周室的再子民,本也就与王子朝无有什么深仇大恨。今得王子朝亲临劝降,他们又有何不肯的呢?而王子朝目前又正是用人之时,自然是能收尽收。

  随后,王子朝又亲自找到李然,对他亦是表达了一番感谢之情,而李然则是极为识趣的拱手还礼道:

  “论功,这一切其实皆是殿下所为,然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岂敢是冒此贪天之功?更何况,殿下能有今日之势,也皆赖诸位将士用命,若殿下真要论功行赏,也该是那些将士们才是。他们这些人,才是厥功至伟!”

  王子朝闻言,甚是豪爽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先生所言极是,将士们皆是辛苦。但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是没有先生为朝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只怕朝如今都不知该流落于何处!”

  李然淡然道:

  “殿下过谦了,只是……接下来的局面却仍然是不容乐观呐!”

  王子朝闻言,便立刻是收起笑声,并恭恭敬敬的朝李然行了一礼。

  “还请先生能够不吝赐教!”

  李然伸手将王子朝扶起。

  “殿下不必多礼,然和那巩简此前已是有言在先,若我等能够挫败甘鳅,他当可告之以成周的情况,以及单旗接下来的部署,唯有先掌握了这些情况,我方才能更好的布局!”

  “不过……若不出然之所料,此番我等接连击败巩简和甘鳅的大军,并是坐稳了京邑。单旗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甚至可能会向晋国求助,想那刘氏素来是与晋国范氏长期维持着姻亲。而范鞅如今既以中军之要职代摄晋事,晋国出兵干预恐是十之八九!”

第四百五十四章 巩简的心声

  李然对于范鞅,虽只一面之缘,但对于他乃是天底下最大的搅屎棍的这一人设便已经是深信不疑的了。

  而他也坚信范鞅一定是不会放过此等能够得以直接插手王室废立,并借此给自己立威的机会。

  范鞅之前亲往郑国,所为便是试探郑国的虚实,并伺机趁虚而入。毕竟,作为晋国的中军佐,若能名正言顺的发动战事,对他的名望而言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就像宋国之乱,晋国之所以会最终选择出兵,除了是受齐国的影响之外,范鞅本身欲以中军之职而号令天下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战争可以让范鞅大权独揽,而他现在也已经隐隐的压过了魏舒半筹,若能再相助单旗,平定周室内乱,拥立周王有功,那他在晋国的地位也会更加显赫。

  就像之前宋国的华向之乱一样,范鞅的目的无非是打着公义的幌子而专门为了利己而已。

  只不过,更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其中却也让李然是极为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分解其卿族联盟的机会!

  要说这范鞅,最令李然最想不到的,便是他居然真会选择出兵相助宋公佐。

  如果范鞅本身并非暗行众,那倒也还好理解。但如今基本已能确定范鞅就是暗行众的人,那他这出兵来攻打华向二氏就显得极不寻常。

  而这其中的原由,除了因为有齐国晏仲大夫和“道纪”在其中斡旋外,李然也由此而悟到了其中的另一个深层原因。

  那就是,所谓的暗行众,有时候为了达到在本国的权利巅峰,是会不惜牺牲别国暗行众其他成员利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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