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意便是不要因为我比你们年长一些,就不敢说话,对弟子们的各抒己见,还是放之任之的。
只不过,一方面在此这种场合之下,任何旁人的主观评论往往会决定主事之人的判断。而观从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又怎么可能了解到全部呢?
而且,对于端木赐的心性,孔丘对他也是颇为了解。知道他仗着自己的聪敏,最喜欢是对他人品头论足。但是这种做派,若是不稍加抑制,也怕他日后是要吃大亏的。
所以,综此二者,孔丘才会当场是将端木赐给如此训诫一番。
随后,只听孔丘是继续向李然言道:
“此事还需得太史作主,观子玉既侍先生为主,想必先生也早已有了决断。无论如何,我等只管听从便是,对此绝无二言。”
李然听罢,不由是点了点头,又犹豫了好一阵子,才随后言道:
“既如此……那便让子玉来操办此事吧!”
……
第五百三十九章 忠良空饮狠
李然作为周王室太史,又因祭乐乃是鲁侯稠阿姊的这一层关系,李然便等于是两位公子的姑爷,加之子家羁已经决心隐退。
所以众人此刻都视李然为主,他既是拍板了此事,那旁人便不会再多说什么。
次日,李然便示意观从可以着手操办此事。
于是,观从当即是召集起了当年跟随鲁侯稠一起攻打季氏的那一波人,表示要他们护送鲁侯的灵柩回鲁国。
这些人得闻,不由是一阵面面相觑。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和季氏有仇怨的,回去无异于是羊入虎口。是以,他们心中都很是担心,无人敢应。
见众人皆不想冒险回国,观从则是不慌不忙的拿出了李然的玉佩。
“在下已得李太史和子家大夫首肯,在郓邑全权处置鲁侯身后之事。尔等若是不从,便是抗命不尊!”
“而且,季孙大夫也早已是有言在先,但凡回去之人,往事皆可既往不咎!此事,一旁的叔孙大夫也可以为证,尔等不必担心!”
众人一见如此,也是无法,而叔孙不敢为了能顺利的迎回鲁侯的遗体,当场自然也不会反驳。
于是,这几百号人便在观从的带领下,和叔孙不敢一起,护送着鲁侯的棺椁,从郓邑始发曲阜。
李然、子家羁陪伴着公衍和公为挥泪送至城门口。
这时,李然亦是陡然发现观从所带之人,竟都是曾经和季氏有过节之人。在惊叹观从情报工作细致之余,心中亦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安。
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他也只得是嘱咐道:
“子玉,万勿要以大局为重!”
观从面朝李然,躬身作揖辞道:
“诺!从自当是将此事办得妥当!”
李然欲上前再言,观从却是抢先言道:
“少主放心,观从办事绝无贰心!”
李然见状,却依旧有些不放心的点了点头:
“嗯……出发吧……”
观从又是躬身一礼,转身便是带队往曲阜而去。
待到这些人渐渐远去,子家羁则是直接跪在公衍和公为面前。
“二位公子,臣已老迈,时日无多,还望二位公子能准许臣告老……”
公衍和公为一起上前搀扶起子家羁,公衍用他那甚是稚嫩的嗓音言道:
“子家大夫何故如此?如今君父已薨,我兄弟二人更是举目无亲。这些年来,唯有聆听大夫教诲,犹如君父,还请子家大夫能留下协助……”
子家羁闻言,又是闭目仰天长叹一声: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已然迟暮。臣已无力再侍奉二位公子,实是力有不逮,对不住二位公子了。如今幸有李太史在此坐镇,那季孙意如想来也不敢冒然再犯郓邑,二位公子当可安然无虞。还请二位公子,能成全老臣之心愿。”
公衍叹息一声,最终也只得答应下来。
子家羁和现在送鲁侯稠的灵柩归国的那帮人并不相同,他此前是一直在想着如何护送鲁侯稠回去重拾朝政的。
而臧昭伯等人和季氏的仇怨颇深,当初为了避免人心不齐,还曾是起过了一份盟书,要求出逃的人必须一齐盟誓。
盟书上写着:
“戮力壹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缱绻从之,无通外内。”
大致意思就是:大家要团结一致,不能够里通国内,外通国外,更不能离弃君上。
而当时众人们也都纷纷在上面是歃血为盟。唯独端到子家羁面前之时,他却当场一口拒绝,并是说道:
“尔等订立这样的盟书,就是陷君于难,简直就是罪大恶极,我子家羁绝不参与这样的盟誓!”
“你们这些人拥簇着君上流亡,是唯恐天下不乱而厌恶被安定下来,我子家羁焉可与你们同志?你们陷君于难,罪孰大焉!而且,我子家羁是铁定要通外内而离开君上身边的,我所为的,乃是能够让君上赶紧回国!不与国内互通,不与外邦联合,仅凭尔等乌合之众,又能有何作为?你们又将凭什么守住这里?”
可见,当时的子家羁始终认为,鲁侯流亡在外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所以,就这一点而言,就连季孙意如当时也都是措打了算盘,以为子家羁是可以被自己笼络的对象。
但就子家羁的真实想法而言,如今鲁侯稠既然已薨,那他又何必再纠结于自己回不回国呢?
君上生前既不能奉其归国,那对他而言便是耻辱。既如此,他又岂能再回鲁国而自取其辱呢?
由此可见,这子家羁还真是鲁国的君子。
李然知道他的心意,也自知无法劝说,便和孔丘一起,将其送上了马车。
子家羁紧紧握着孔丘的手,他们二人都是一般的心思,自是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来。
“仲尼,你正值壮年,若有机会,还需得归国入仕,切不可就此灰心丧意!鲁国如今就缺得如你这般的大才啊!”
其实,孔丘如今对于自己的前途,对于鲁国的前景也是一片茫然。
所以,他听得此言亦是叹息摇头道:
“可惜如今季氏专权,公室衰微,丘纵是有心报国,又能如何?倒是子家大夫你,反是落得个清闲呐……”
孔丘如是自嘲般的笑道。
其实他多少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之前也和李然曾说过要去往别处另谋生路。只不过现如今还是要留在郓邑,继续侍奉二位公子。
子家羁叹息道:
“哎……仲尼不必如此。世事无常,想那季氏于鲁国虽是已立三世,但谁又能保得他们家业能够继得千秋万代?如今世道虽是艰难,但正所谓‘剥极必复,否极泰来’。只需静待来日,仲尼当可大有可为!”
孔丘知道这是子家羁在鼓舞自己,也知这是子家羁对于自己所寄于的厚望,便是作揖对言道:
“多谢大夫厚意,丘并不怕没有官位,只担心没有足以胜任职务的本领。也不愁没人知道自己,唯求能使别人都知道自己的才干。”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子家羁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转过头来与李然说道:
“子明先生,先生一直主张公室,但又大多事与愿违。尊夫人身体欠佳,如今唯愿先生能念及二位公子孤苦,若是当真有机会归国,还得先生能够尽量周全……”
李然说道:
“子家大夫放心,只要李然在一日,便会尽力促成。”
子家羁朝李然和孔丘拱了拱手,以为重托:
“在下……告辞了……”
子家羁上得马车,逐渐远去……
而一代贤臣,也就此是落下了帷幕。
正所谓:
鲁昭政不明,童心一言定。
强臣久擅权,谗人暗启衅。
公族子家羁,忠正国之俊。
明达审机谋,谠言罔见听。
群小竞昏怓,懵然即笃信。
日入慝将兴,终成一朝忿。
野井求诸人,胡不早如晋。
恶定而好亡,憸邪握其柄。
宛转辱乾侯,双琥暂受命。
平子何诈谖,言甘欲从政。
已非貌而出,无劳频致讯。
伤哉志不伸,忠良空饮恨。
第五百四十章 坏隤(tui)流血事件
在恭送走了子家羁之后,李然这就又去陪伴在了祭乐身边。
祭乐知道阿稠的尸身已经在回国的路上,情绪亦是颇为激动,不禁哽咽道:
“我们不能给他前去送葬也就罢了,但阿稠的两个孩子……”
李然抱着坐在床榻上的祭乐。
“乐儿,不必忧心,眼下的局势,阿衍和阿为还是留在郓邑更为安全,待到鲁国国内局势稳定下来,再回去拜祭不迟。”
祭乐点了点头,同时恶狠狠的说道:
“那季孙老贼害得阿稠这般,实是可恶!而且父兄他们之死,也定是与他有脱不开的干系。乐儿真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一解心头之恨!”
祭乐对季孙意如的深恶痛绝,李然也是了然:
“乐儿宽心,想来季孙老贼应是命不久矣……”
其实,当初在李然前来郓邑之前,观从就曾是与李然谏言过,而彼时却为李然所拒。
只因当时鲁侯稠出奔在外,若是贸然行事只恐会对鲁侯不利。
但这次,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后,而且鲁侯稠也已不在,李然更是无有后顾之忧,所以李然便决定是冒险一试,索性让观从是放手一搏,彻底与季孙意如来个了断。
或许也唯有如此,才能让祭乐心中的仇怨得以减轻几分。
……
再说观从这送葬的一行。
他和叔孙不敢护送鲁侯稠的灵车,一路朝着曲阜而去。
而一路上,观从却暗中一直在给那些扶灵之人是灌输着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季孙意如已经发话,既往不咎,尽管让大家安心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