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39节

  李然见状,当即神色一变,笑道:

  “大夫这是怎么了?在自己家中还须得如此紧张?”

  谁料叔孙豹颇为骇然,只得是小声言道:

  “季氏乃我鲁国之上卿,在鲁国已立三世。如何能够轻易铲除?且不言其中的难处,便是如此做了,又如何平息由此引起的激变?”

  “季氏树大根深,早已非寻常卿族可比。我们能借着此事削弱其势力,便实属万幸。”

  叔孙豹对于鲁国的局面还是有着清晰认知的,他知道想要撼动季氏这样的庞然大物,必须借用晋国的力量,可若说要将其连根拔起,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对此,李然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下一步,便是要动一动季氏在朝堂上的权威了,眼下所得三桓鼎立,如何?”

  李然这才回答出刚才叔孙豹的问题。

  “那要如何动摇?”

  就目前形势而言,鲁国朝堂上虽已有不少季氏同党都已经产生了动摇。可季氏毕竟掌握着鲁国四军中的两军,仍是最大的军事力量。

  俗话说,枪杆子里出政权。季氏只要仍旧手握重兵,那便不是叔孙豹能够与之抗衡的。

  因此,若想要动摇季氏在鲁国的权威,那就必须能让叔孙豹获得能够与之抗衡的底气。

  “联合孟氏,抗衡季氏!”

  李然道出八个字,叔孙豹顿时一怔,满脸的诧异。

  “那孟氏追随季氏多年,早已是狼狈为奸,孟孙羯那老狐狸又岂能与我们联手对抗季氏?子明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叔孙豹怎么想得到李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孟氏与季氏这些年早已是同气连枝。此次季氏蒙难,孟氏也是出了大力在营救季孙宿,虽未有效,可从孟氏的态度便不难看出他们对季氏的信任。

  想要离间他们和季氏的关系,这岂不是痴人说梦?

  “此事便交给在下来办便是,大夫明日进宫,告诉鲁侯……”

  要使鲁国达到三桓鼎立的局面,那便需要一个人居中调节,而这个人只能是鲁侯。

  ……

  翌日,在叔孙豹的安排下,李然再度见到了孟孙羯。

  “呵呵,看来孟孙大夫也知此次季氏是在劫难逃了。”

  李然见到孟孙羯如约前来,当即便是笑了。

  而孟孙羯对此却是不置可否,只当全然没听见,只淡淡言道:

  “叔孙豹呢?不是他叫老夫来的么?怎么是你在此恭候?”

  李然当即笑道:

  “无论是叔孙大夫请你前来,还是然在此恭候,等候的终究是孟孙大夫。”

  “从这一点上来看,孟孙大夫似乎也是早有安排,不是么?”

  所谓树倒猢狲散,孟孙羯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而今季孙宿被困晋国,生死未卜,季氏一族在鲁国的声望又一跌再跌,叔孙豹于鲁国朝堂之上的威势逐渐有了起色,而鲁侯的声威更是水涨船高。

  在这样的情况下,孟孙羯当然要为孟氏的未来思考,当下何去何从成为关键问题。

  所以当叔孙豹传信邀他来府上一叙之时,亦是思虑再三,但最终还是用他的那一双脚选了站队。

  这就说明,他虽没有明言,可心底里却已经有了与季氏分道扬镳的想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孙羯神色冷冽,显然对李然没什么好感。

  李然对此倒是显得无所谓,只道:

  “季氏独霸鲁国权柄多年,孟氏这些年跟随季氏虽多有实惠,可毕竟只是季氏的跟从,却也是难为了孟孙大夫了。昔日季氏于鲁国乃一家独大,孟孙大夫无从选择,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今日之势已截然不同,大夫若是愿意,在下愿可作保,孟氏与叔孙氏联合,共同制衡季氏。届时三桓鼎立,鲁国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便再也不会是只听季氏的一家之言,孟氏亦可从中牟利,何乐而不为?”

  “如何?”

  李然没有犹豫,径直将心中所想道出。

  然而孟孙羯听罢,只一声冷笑,十分不屑的道:

  “哼,竖子而已。你以为老夫会着你的道?如此伎俩,是否也太过儿戏了一点?我孟氏与季氏早已是合利一体,难分伯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哦?是吗?那之后呢?”

  李然脸上再度露出神秘的笑容。

  孟孙羯心神一怔,眉头不由紧皱。

  “经此一事,季氏对叔孙氏已是恨之入骨,一旦季孙宿能够返回鲁国,必将伺机报复。”

  “叔孙氏若亡,那孟氏又该如何自处?还请大夫好好想一想,季氏若今日能对付得了叔孙氏,那留着你孟氏与他共享鲁国是否还有必要?唇亡齿寒,大夫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

  李然的话音落下,孟孙羯一时哑口,四下寂静无声。

第四十五章 搞定孟孙羯

  季氏眼下到底是不是还有实力报复得了叔孙氏,这其实已很难说了。

  如今城邑被夺去一半,也就等于季氏没了一半的收入。而豢养的那些虾兵蟹将也都快周全不过来了。季氏如此狼狈,还想打击报复叔孙氏,只怕也是有些难了。

  所以报复叔孙氏,大抵也只是一种可能。

  然而无论这个“可能”会不会变成现实,李然方才所谓的最坏的局面也还是孟孙羯需要再三考量的。

  季氏眼下虽是内忧外患不断,但若论整体实力,却仍然是三桓中最强的。而季氏如今遭了这般的奇耻大辱,季氏与叔孙氏日后的对决,只怕也是在所难免了。

  倘若两家果真火拼起来,鲁国三桓只剩了两桓,那么届时孟氏又该如何能够自处?

  孟孙羯混迹官场几十年,对其中尔虞我诈,利益至上的信条早已谙熟于胸,而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这样的人。孟氏现如今乃是季氏的盟友,可有朝一日,谁能保证季氏不会成为孟氏的敌人呢?

  这时代,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一切都以“利益”为先。

  所以,李然的话不无道理,孟氏与叔孙氏明面上虽是对手,可在季氏这棵参天古木,这尊庞然大物之下,可谓是唇齿相依,叔孙氏若存,便可制约季氏,孟氏亦可从中渔利。

  如果有朝一日,叔孙氏不存,那孟氏则同样无存矣。

  “这便是你今日游说老夫的道理?哼,不过危言耸听!竖子还以为老夫会信?”

  “老夫与季孙大夫相交数十年,他什么秉性,老夫清楚得很,如此挑拨离间的把戏,哼,还是省省吧。”

  话语间,孟孙羯似对李然提出的这种“可能”却显得十分不屑。

  他心里清楚,就算他认同李然提出的这种“可能”,但现在也不能当着李然的面给表露出来。

  他是何许人也?李然又是何许人也?而今鲁国局势如此微妙,授人以柄这种蠢事,他孟孙羯是决计干不出来的。

  “如此看来,大夫对季氏似乎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咯?”

  “那在下便再给大夫说件事,大夫可知季氏如今虽已归还莒邾两国城邑,晋侯却为何仍是不肯放季孙宿归鲁么?”

  李然的话音落下,脸上浮现着若有似无,不以为意的笑容,看上去云淡风轻,甚为自然。

  饶是孟孙羯见状也不由心神一怔,兀自强装镇定问道:

  “为何?”

  “那是因为不想让季孙宿归鲁的不是在下,也不是叔孙大夫,而是……晋国的人。”

  究竟是谁在背后襄助于他和叔孙豹,李然并未对孟孙羯阐明。

  尽管他知道孟孙羯很有可能已经从季氏那得知此次平丘之会的内情,也很有可能已经知道在晋国给予他帮助的乃是羊舌肸,可他的这一微小停顿,却是留给了孟孙羯一个巨大的“想象空间”。

  所谓话术,不外如是。

  倘若他直言道出羊舌肸的名字,甚至韩起的名字。届时孟孙羯只怕会当即一声冷笑,直嗤之以鼻的对李然进行鄙视:你李然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韩起,羊舌肸这样的晋国权臣相谋?

  可他这故作神秘的停顿,以及“晋国的人”四个字,却是恰如其分的将这种神秘感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的,在幕后支持李然的,正是羊舌肸,韩起,乃至是晋侯本尊。季氏知道此事,莒邾两国的国君也知道此事,甚至眼前的孟孙羯应该都知道了此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李然故意没有道出他们的名字时,李然越是如此,孟孙羯便越是相信他真的在这件事情中所起的作用。

  更为关键的是“晋国的人”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当真就只是韩起与羊舌肸么?

  李然还有没有可能与晋国其他人合作了?

  要知道,晋国可不止韩起与羊舌肸两位卿大夫啊!

  要知道,韩起而今也不过是中军佐,而非实至名归的中军将啊!这背后难道就真的没有赵武的影子?

  孟孙羯听罢李然所言,饶是经验丰富,心思缜密,此时也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李然脸上那淡定自若的表情,孟孙羯越发的感到不可思议。

  如此年纪,却已有如此心智与胆魄,简直是惊为天人。

  “李子明……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孟孙羯的内心中不由闪过了一丝恐惧。

  “在下刚才已经说了,大夫现在做抉择也还来得及,叔孙大夫也定然会对孟氏这一举措欢迎之至。两家以往的恩怨,既往不咎,只愿孟氏能与叔孙氏一起同心协力,共佑君侯。”

  李然今日前来,唯一的目的便是这个。

  “可若是老夫偏就不从呢?”

  一边说着,孟孙羯却双眸微眯,瞳孔之中泛起一丝谁也无法察觉的忐忑。

  闻声,李然只得摊手,甚为无奈的道:

  “若孟孙大夫执迷不悟,非这般一意孤行,那……”

  “那什么?”

  孟孙羯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低沉。

  李然一笑,淡淡道:

  “那在下便只好依照大夫刚才所言,认定孟氏与季氏乃是一家。在下既然作得季氏,那便也有办法……”

  “你放肆!”

  听到这话,孟孙羯顿时拍案而起,脸上惊怒交加,两条浓眉狠狠挤压!

  鲁国的一个客卿,居然当着他一个卿大夫的面说出这样“狂悖”的话,他岂能不怒?

  “老夫为政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容你这小儿在此造次?!”

  “李然!你以为老夫当真怕了你不成?!”

  作为鲁国三桓之一,孟氏虽不如季氏树大根深,可身份和地位却也是摆在那里的,李然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似乎的确有些过于“猖狂”了。

  可谁知李然闻声却只是一笑,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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