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殿下年轻气盛,但切不可与之争一时之长短,唯有徐徐图之方为上策。请殿下谨记,即便是受辱于一时,亦不可逞一时之快啊!”
太子荼听罢,不由是一阵点头,并是情真意切的感慨言道:
“成大事者,不忧虑小的耻辱,立大功者,不拘泥于小的承诺。先生果有大才,今荼幸得先生良言,真是沁人肺腑啊!”
“荼再次恳请先生,希望先生能够出山辅佐于我。”
李然却是叹息道:
“殿下却何必为难李然?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与公子说了。若是再说下去,恐是多有不便呐!……”
太子荼闻言,也知李然的言外之意,不由是紧紧握了一下拳头,言道:
“先生之意,在下已经明了。既如此,那待在下先行解决了先生的后顾之忧,到时来再请教先生!”
李然看了太子荼一会儿,说道:
“话虽如此,但还请殿下切勿操之过急!”
太子荼点头道:
“在下明白!”
太子荼躬身一礼,准备就此告退。
突然,他却又一个回身,是与李然说道:
“今日之言,还请先生莫要外传!”
李然听罢,却是浅笑一声,并是拱了一揖以为回应。
太子荼见状,这才离了驿馆而去。
范蠡代表李然,将他送至大门。眼看着他上了马车,这才回转过来,却见李然正在摆弄着案几上的器皿。
于是,他便走近了过去,小声言道:
“先生,这太子似有拉拢先生之意啊?”
李然看着手中的器皿,一边是淡然道:
“此子年纪轻轻,见解倒也颇有独到之处。只是……此子毕竟涉世不深,不懂得朝堂之险恶,且未免也太沉不住气,日后只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且看他此番如何处理与田乞之间的关系吧!”
范蠡说道:
“那先生若是觉得此子可教,那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李然叹息道:
“非我不讲情面,但齐国如今的局面,即便是当年的晏平仲大夫,也是无能为力。时至今日,田氏又已成其势,民心更是不必多说。如此局面,又岂能是人力能为?”
范蠡也是笑了笑,说道:
“所以,方才先生与他所言,其实是另有所图的?”
李然背过身去,不由是伸了个懒腰:
“哎……倒也并不尽然。我等且先谋定该如何全身而退。至于这个太子荼……就看他有无此天命了!”
“姜齐之国运,如今是在天而不在人呐!”
说话间,褚荡在外面是大声唤道:
“田大人到!”
这正是李然和褚荡提前打好的暗语,此举也是为了让李然等人是能够提前有所准备。
田乞一边大步前来,一边竟也是大声笑了起来。
李然和范蠡对视一眼,随后便是出门迎了上去。果然在门口是见到了田乞,只见田乞是呵呵一笑:
“太史大人,近日在临淄可还习惯?”
李然也是与之微微一笑:
“鄙人奉天子之命到齐国采风,乃是为我礼乐再添一笔罢了。同时,亦是受鲁侯所托,另有事要面见齐侯。”
田乞闻言,却是突然故作惊讶:
“哎?太史大人原来还要面见寡君?这只怕……哦,只因天子诏书之上,只说是要给太史大人行些便宜,可没有说要寡君亲自召见呀?再者说,太史大人既是受周命而来,又如何与鲁国之事相干呢?”
李然闻言,却依旧是不卑不亢:
“采风是真,为齐鲁弭兵而来也是真。礼者,乃国之大义也。诗者,又为礼之教化也。李然乃真心为齐之大义而来,又岂敢不顾?”
李然一边说着,一边是将田乞给引进屋内,田乞环顾四周,将其内外守备是粗略扫了一眼,随后是借题说道:
“太史于四处采风,却只带着二十人上路,难道……就不怕有个意外?”
李然坦然道:
“呵呵,李某素来是心境平和,与世无争,又素来不与人结怨。故而一路之上也并无小人会加害于我。田大人……恐怕是多虑啦。”
“对了,不知田大人此来,难道是有事要说?”
田乞一边坐下,一边却是打趣道:
“呵呵,太史大人乃名扬天下的大贤,田某想要和大人攀谈一番,难道也是不成吗?”
李然坐在田乞的对面,却是面无表情:
“岂敢……久闻田大人广施于民,田大人才是世之贤良!李某只恐有言,是污了大人聆听呐。”
第七百二十五章 以其矛,攻其盾
田乞神色自若:
“太史大人如此说话,可是折煞了田某。上次夹谷之会,大人的风采犹在眼前啊!只是苦于无缘能够当面一谈,今日见面可谓难得。来,大人请坐!”
于是,李然便坐在了田乞的对面,范蠡也是给田乞倒了一盏清水,同时将案几上的水盏拿走,田乞见状,随口问道:
“哦?方才莫不是有其他人拜访过太史大人了?”
李然也并不隐瞒,因为他知道以田乞的能耐,想要知道太子荼来过这里,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
“哦……方才太子殿下来过。”
田乞闻言,不由是眼前一亮:
“哦?却不知太子和大人谈了些什么?”
李然微笑道:
“倒也无它,主要是来打听李某此行究竟是所为何事。其实,田大人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李某此来,一个是为了采风,二来则是为了齐鲁二国弭兵而来。这一点,恐怕田大人也应该早已看过文书了吧?”
田乞耸了耸肩膀:
“哦,那是自然的……天子诏令,鲁国文书,都已面呈寡君。采风倒是还好说,我们齐国自然是要从旁配合的。但是……至于齐鲁二国弭兵,恐怕……这并非是大人的职责所在吧?”
李然看着眼前这个笑面虎一般的人物,知道此人也并不好对付。
“齐国刚刚和鲁国在夹谷盟誓。齐国,到如今不过一年,这么短的时间内,齐国却是贸然兴兵掠过鲁境,还直接是占去二地。”
“而如今,齐国丝毫不知自省,甚至还驻兵于南鄙,对成邑更是虎视眈眈。如此背弃盟誓,齐国难道不怕失信而天下?齐国如此言而无信,试问日后谁还敢亲近于齐国呢?”
对于这些个道理,其实田乞是不可能不懂的。但是,对他而言,对于他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而言,这种言论却又是令他是极为不爽的。
所以,田乞对此也只能是不置可否的言道:
“齐鲁之争,自我襄公伊始,到如今已是延续了百余年。而这其中的恩怨,又岂是我们坐在这里就能够说得清道得明的?太史大人知古而通今,又岂能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所以,这次可能还真是要让太史大人白跑一趟了!”
李然听了,心里其实也是早有所准备,所以,他依旧是泰然自若的回道:
“呵呵,李某此来,本是奉天子之命,前来齐国采风的。所以,这白跑一趟倒也不至于啊。只不过,齐鲁弭兵,其实不仅是对鲁国有好处,对齐国自然也是有益的。却不知田大人却为何一意阻拦李某面见齐侯?”
田乞听得李然说的这一句,突然是极不自然的笑了一声:
“呵呵,太史大人这话……可从何说起啊?田某可无有阻拦太史之意,实在是寡君国务繁忙,这才怠慢了太史大人。更何况,太子他方才还来拜见,这也足见我齐国之诚意啊!”
“至于,寡君要见谁,亦或是不见谁,这个又如何是小臣可以决定的?”
李然闻言,嘴角不由是露出一丝笑意:
“田大人说的也对,所以……大人方才笃定齐侯不会召见在下,却又是为何呢?”
李然以其矛攻其盾,说得田乞一时语塞。
田乞愣了好一会儿,却很快是又大笑起来,他想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哈哈哈,太史大人当真是话术了得啊!实在令人敬佩!……确实,寡君是否召见大人,却只在寡君的一念之间,田某此前所言确是失言了!”
“却不知,大人若是见到了寡君,又该如何言说呢?”
李然此时却是又笑了一笑,一边是端起案上的茶盏,一边是颇为洒脱的言道:
“呵呵,难道大人此来,乃是奉了君上之命前来?在下究竟该如何与齐侯言说,大人却又何必如此在意?”
田乞迷了一下眼睛:
“太史大人……如此说话,那可就有些……”
李然昂起头,和田乞的目光是一阵对视:
“田大人,不管在下是来采风的,还是来说和的,都对齐国是并无恶意。田大人却一再言语为难,这难道也是齐侯的意思?”
田乞听得此言,虽是心中不快,却也没有立刻表现出来:
“大人言重了,田某也只是来与大人谈话闲聊而已,并无他意啊。”
于是,田乞接下来便是顾左右而言它,是将话题给故意岔开。只聊及采民间齐风之事,却对于李然面见齐侯一事也不再关心。
最后,田乞在和李然在交谈一阵过后,也就此离开。
田乞回到了府邸,竖牛便是迫不及待的来到田乞身边:
“大人,这李然在官驿待的好生悠闲,我们何不想个法子,杀了此人!”
田乞却是横了竖牛一眼:
“李然身份特殊,如今又在都城的官驿之中,若是出现意外,必然为他人所疑!”
随后,田乞又是一个眼神犀利:
“哼!此人……自然是要杀的,但是,不是现在!”
竖牛却依旧是愤愤不平道:
“那就早些赶他走,只要他能够离开临淄,我们便可动手了!”
田乞一听,紧接着却是在那来回踱步,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决:
“只是……国君至今还未明言,究竟是见他亦或不见。既如此,又如何能够将他赶走呢?”
田乞虽然在齐国是权势熏天,但是一来他给自己立下的“人设”,注定他办事还是不能太过于随意。
二来,齐侯年纪虽然大了,比起年轻时候是要糊涂不少,却毕竟也不是没有半分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