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哥……”
“祭姑娘,令尊方才所言确是不错,此事定是有奸人从中作祟,咱们只需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蛊惑的竖牛兄即可,至于竖牛本人,倒也不必再继续深究下去。”
竖牛,他可以暂时放弃追查。
可是竖牛背后的人,李然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祭先闻声,当即点了点头,沉声道:
“嗯,要说这郑邑也算不小,要想查出这些人,只怕也不容易。”
“这样,明日我安排些人手予你,此事你定要查个清楚,揪出其幕后主使!”
听得李然不再追究竖牛的责任,祭先自是顺着台阶也就下来了。顺便再给了点实惠给李然,也算作是对李然的一种安慰。
毕竟此事李然既出钱又出力,还跑了一趟卫国救下了他那两个儿子。他作为一家之主,总要表示一下才行。
“那便谢过祭老宗主了。”
“哦对了,此番也是多亏了祭姑娘急中生智,散得千金才得以保全祭家无恙。如若不然,只怕李然纵有天大的本领,要筹措如此之多的粮食和车具,那也是完全束手无策的。”
那日祭乐前来别院,足足一车,装着的可都是她的细软首饰,甚至连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后来也被她安排的仆人送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当祭先听闻了此事,顿时一怔,而后甚是心疼不已的看向祭乐。
“什么?乐儿!那些可都是你未来的嫁妆啊!你全都给变卖了?”
钱倒是小事,主要是这些东西都是她母亲留下来的,不单单是一种纪念,更多的乃是一种传承。
而且,要不是祭乐此次急中生智,祭氏这回的麻烦不知道多大,祭先当然心疼了。
“爹,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女儿都没心疼,您心疼什么……”
对于刚才祭先要求不追究竖牛责任,祭乐还是有点怨气的,只不过她也知道祭先一言既出,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当即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见状,祭先也知自己的处置有失偏颇,当即叹道:
“哎……是为父的错,是为父的错啊!……是为父平日里对你们的关心不够……放心吧,为父定会好好补偿于你的。”
“子明啊,你与乐儿的婚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之前他还打算让李然在郑邑干出一番事业才打算让李然与祭乐成婚。
然而经此一事,他这心里也算是看明白了,李然并没有要对付祭氏的意思,而且此次也多亏了李然帮忙,不然的话,祭氏不知道要惹上多大的麻烦。
李然的能力,也在此事当中得以体现。此人绝非浪得虚名,叔孙豹所言“此子天性纯良且善谋能断,得之如得麒麟”,也非故意夸大其词。
祭氏若能得到李然,日后终有腾飞之时!
于是,他也就把话说开了去,不再是藏着掖着。
一旁的祭乐闻声,秀脸当即红得像个苹果,背过身去躲在了祭先的背后。
李然也是一怔,他没想到祭先会当着祭乐的面如此问自己。
“这……一切听凭老宗主安排便是。”
不过事已至此,本着天地良心,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他的确是喜欢祭乐的。
人海茫茫,遇到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着实不易,能够与其在一起,还能得到其父母的首肯,这本身也算得是人生一大幸事。
虽然说他与祭乐成婚有着吃软饭的嫌疑,因为毕竟是入赘了祭家。
可人生在世,硬饭吃多了,偶尔吃两口软饭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祭乐听到李然竟是直接答应下来,当即红着脸是飞快的跑出了别院。只不过,那一蹦一跳的模样,谁都看得出来,她可真是开心坏了。
第八十一章 绥靖之策
郑邑,一间酒肆。
越是人多的地方,往往越能混淆别人的视线。因此,这种地方也最是能够藏污纳垢。
“呵呵,看来此次你终究还是失算了。”
之前双手抱剑于胸的武人仍旧是这般的模样,站在竖牛的身旁,脸上不带丝毫波澜。语气间又夹杂着一丝戏虐嘲讽,丝毫未曾顾及对方乃是堂堂祭氏长子的身份。
“季孙意如说的不错,此人狡猾至极,往往能从蛛丝马迹之中发现端倪。此次输给他,倒也不冤。”
竖牛收起了对李然的小觑之心,此时竟坦然承认自己输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了那名武人的预料,闻声后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骤然跃上了一抹诧异。
“没想到,堂堂祭家孟子,居然也会承认自己输了。稀奇,呵呵,着实稀奇……”
显然,他与竖牛相识多年。而竖牛此前给他的印象一贯都是固执狠绝的。像如今这般坦然的承认失败,决计是极为罕见的。
“事实便在眼前,不承认,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就算这一次输了,也不代表李然就能活着离开郑邑!”
话锋一转,竖牛的脸上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狠辣果决。
“都清理干净了?”
他端起杯盏,即将送入口中时,却忽的问道。
那武人朝他是点头言道:
“放心吧,都清理干净了,决计没人能看出端倪。”
那晚出城随他一起调包祭氏粮车的那些个劳役,自是一个活口都不能留的。
祭家已在暗中严查此事,而且早已将目标锁定在了那群齐国客商的身上。
而那些齐国的客商也不是吃素的,听到了风声后,便早早的已离开了郑邑。
“只要老爷子看不出端倪来,那这李然便休要进得我祭氏的家门!”
“听说此事乃是老宗主一手安排的,你不过一庶子,又能有何办法阻止?”
武人显然不太看好竖牛,至少在李然与祭乐的婚事上,他觉得竖牛能起到的作用简直微乎其微。
祭先虽已将祭氏的商事交予了他们三兄弟打理,可祭先在家里仍然是他的父亲,在族中也仍然是大宗之主。他说出的话,那是绝不可能被动摇的。
所以,如今想要阻止李然与祭乐成婚,可不是嘴上随意说说这么简单的。
“卫国那边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来了,瞧着吧。”
“我倒要看看这个李然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
竖牛将杯盏内的醴一饮而尽,脸上满是阴冷笑意。
听得此言,武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然而片刻后,武人又是叮嘱言道:
“李然此人足智多谋,能言善辩,此次光凭一张嘴便说服了卫国的齐恶,日后若是入赘你们祭家,你在祭家的地位恐怕是要不保咯。”
“在下虽不知你具体安排了如何,但还希望你不要因小失大,记住自己的任务。”
“多嘴!”
竖牛回头一瞥,眼中尽是阴厉。
“呵呵,我多嘴一次,乃是因为你失算在先。”
“我可不希望有朝一日我收到的命符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大家相识一场,总算缘分不是?”
武人难得一见的笑了,但却只是皮笑肉不笑,给人一种十分虚假的感觉。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在原地一闪,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门框上摇晃的布幔。
竖牛抬头朝下方街道的人群望去,一匹快马疾奔而过。
……
李然正在准备着与祭乐的婚礼。
其实,他并不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主要是觉得这些个礼节实在是太过繁琐,也太过于麻烦了。
再有,在这个物质生活本就不怎么丰富的年代,类似祭家这种豪门办一场婚礼,也不知道得花掉多少钱。
这也使得一直就秉持周礼行事的李然很是不习惯。
《易》有云: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君子应该以礼制来规范自己的取用,并以此当做行为准则。)
所以,在李然看来,这种铺张的行为本身,也是不符合周礼之精神的。
况且,若说后世办婚礼乃是男方出于对女方的尊重,用一场极具代表的仪式来代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那现在这时候的婚礼,莫不如说只是两个家族为了周全各自的面子罢了。
更何况,在这个女性本就低男人一等的年代,若说这是出于尊重女性,那反倒是有点掩耳盗铃了。
只不过,李然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些个想法,其实也只对了一半。
因为,他虽然精于周礼,又懂得后现代的一些男女婚姻理念。但是,他对于如今各个诸侯国的一些特殊情况,却是依旧知之甚少。
就比如这郑国,虽说仍然是处在这样的一个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但是,由于郑国本身的商贸元素就极其发达,因此,与之诞生的“婚姻观念”也隐隐约约中,透着些后现代社会的影子。
但凡一个商贸元素极其浓重的地方,总会有更为包容的一种胸襟。而这,也正是为何李然能够在这个时代,还能做成赘婿的根本原因。
李然他不知道的是,像“入赘豪门”这种事,你若是要放在鲁国,放在晋国这种等级森严的诸侯国,又或者放在除郑国之外的任何一个中原诸侯国,乃至是去了蛮夷之邦,恐怕都是不可能轻易实现的。
也唯有是在这郑国,却还有这种可能性。而李然,就是属于捡了个超级皮夹子,却还不自知的。
当然,矫情归矫情。聘礼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尽管是从祭家出,再回到祭家,但这一形式自然也免不了俗。
好在祭先也早已想得周到,前几日便赠给了他好几处郑邑的产业。所以现在,他也可以算得是个小资了。
而他李然却也无心打理,只丢给了鸮翼替他先照料着便也就是了。而他手里现在总算是开始有了些许的用度,那么礼上往来自然也就方便了许多。
这个过场,就好比是诸侯国的君主即位要去祖庙祭祀,虽不一定真能得到列祖列宗的多少庇佑,可形式却不能少,而且还必须得郑重其事。要不然,就免不了被别人要背后说闲话。
于是,在经过一番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后,他与祭乐成婚的日子总算是定了下来,根据官家占卜得出的日子,婚期就定在了下个月的初三。
这一日,李然从祭家回来后,坐在院子里摸着脑门,只觉是一阵头疼。
他想过结婚很麻烦,可是他没想到竟然这般麻烦,以至于他都差点没时间来着手调查竖牛的事情了。
不过,好在还有孙武能够帮他分忧,他倒也不用亲去。
“齐国客商都已撤离,那晚跟随竖牛一起出城的劳役也悉数被杀,而且现场还被装扮成是走了水的模样。”
“根据祭家内部传出来的消息,祭老宗主曾也试探过竖牛,但被竖牛是矢口否认。并说那些人乃是畏罪自杀的,看起来他应该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了!”
孙武这些时日忙里忙外的调查走访,但最后依旧没能查到躲在竖牛背后之人,一时不免有些灰心。
当初,若不是李然发现了粮车的端倪,郑国与卫国只怕如今早已交恶,祭先对此事并未深究,摆明是有意包庇竖牛。
如此悖逆之人,祭先却要如此包庇,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对于祭老宗主而言,郑国与卫国交不交恶都没关系。说到底,即便是郑国官家追究起来,也顶多不过就是多赔些粮食也就罢了。”
“但只要祭家能够继续把持住天下的商路,与这些钱比起来,终究是个小事。反而是竖牛,如今在祭家早已是树大根深,若动了他,祭氏必然是元气大伤?所以,祭老宗主采取绥靖之策倒也在情理之中。”
“绥靖之策?”
孙武一时却没听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