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之下，天子启手中竹简也应身飞出，不偏不倚落在了朝班首位，正跪地俯首，脱帽谢罪的丞相申屠嘉身前。
见天子启才刚压下去的脾气又‘腾’的一下被点燃，申屠嘉只赶忙继续往下说道：“请陛下，稍息雷霆之怒。”
说到底，却终究不过一句：按照祖宗制度，臣等（功侯们）本当自筹兵马粮草，出征平叛；
但实在是囊中羞涩，无力承担组建、武装亲军的军费……
只是朝仪结束，百官散去，殿内那道孤身孑立着的身影，却并没有随百官、功侯离去。
——就算申屠嘉想管，也管不到人家宗亲藩王的封土上去吧？
但有事没事喷丞相，却也是汉家由来已久的惯例。
“——都自己想办法去！”
“只是以铜钉，将马掌钉在马蹄下的技巧，还需要三五日时间，才能让足够多的匠人学会。”
“待乱平之后，丞相府务必要拿出一整套方案来，彻底厘治关东地方郡县！”
唯独内史晁错；
结果周亚夫、窦婴二人才刚谢过恩，都还没把赏赐拿到手，满朝功侯贵戚便基本全跳了出来，声泪俱下的向天子启哭起穷。
“朕，更丢不起！！！”
“今，太尉所部平叛大军，以关中良家子十万为卒，北军射声、中垒两部校尉各位将官，已完成整编。”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长城以南的农耕文明，还是长城以北的游牧文明，只要下了决心要‘做大事’，就很容易滚起这样的雪球。
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和申屠嘉这个名义上治理着天下，实际上却只管着关中，以及巴蜀、汉中，还有北地、陇右等郡的丞相，压根儿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什么？
你说你只是名义上治理着天下，对关东诸侯藩王的领土，并没有实际管辖权？
周亚夫先率军出发，钉掌匠人们带着马掌随后就动身，几天就能追上周亚夫的大军。
“臣，死罪……”
——天子启表示：为了激励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给这二人各赐千金。
“禀陛下。”
但在这个时代，却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包括申屠嘉本人。
所以，别拿什么‘我只有理论管辖权’来说事儿。
不是周丘的‘壮举’不值得关注，而是相较于周丘，长安朝堂的注意力，更多还是集中在了吴王刘濞麾下的吴楚联军主力上。
天子启，显然是在等丞相申屠嘉，就‘关东地方糜烂’一事给出交代。
“臣，执宰汉祚，佐陛下以治天下，竟使关东地方郡县糜烂至斯……”
“怎么？”
先后站出来的三人当中，少府令岑迈语调平稳，让人心里莫名多出一股底气；
奉常卿斿（liú）本就沉默寡言，说起话来更是慢条斯理，让人只一阵心安。
颇有些凄然的请求，终得到天子启一个冷哼作为回复，申屠嘉又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将鼻息捋顺。
对此，申屠嘉显然也有着清楚的认知。
其实按道理来讲，周丘在下邳的所作所为，只能证明楚地烂了，又或是关东诸侯藩王下辖的郡县地方烂了。
剩下的，便是有条不紊，并源源不断的往敖仓运输军粮，以填补周亚夫所部‘就食敖仓’所造成的亏空。
几句话的功夫，老丞相便已经有些喘不过来气，也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被殿内这沉闷的风压，压的都喘不过来气了。
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单纯只是晁错作为天子启曾经的恩师，天然需要一个‘孤臣’的人设，来维持天子启对自己的信任。
“陛下诏令少府赶制的三千套马掌，于诏令下达次日，便都浇铸完成。”
大义名分都给你了，你还不能把理论转化为现实，那也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了。
“我汉家的郡县主官，都是如此容易哄骗的酒囊饭袋吗！！！”
“关东地方糜烂到如此地步，简直令人脊背发寒！”
至于单人单骑不要命的跑——就像如今汉室最高规格的情报转送渠道：八百里加急，更是能达到日行三百八十里！
“待彼时，臣再令这些匠人，带着马掌一同出发，追赶太尉的步伐……”
至于马蹄铁，或者说马掌，左右不是急着用的东西，晚周亚夫一步从长安起运，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在过去，这个‘孤臣’的人设，曾为晁错带来无数便利。
“刘濞打起的大义，是诛晁错，清君侧……”
只是随后，又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在楚王刘戊举兵谋反时，下邳能紧闭城门，不与从贼，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忠臣了。”
天子启低沉的一声询问，朝臣班列当即走出好几道身影，齐齐向御榻方向一拱手。
“再不从速应对，刘濞的兵峰，怕是都要直指洛阳了！”
岑迈作为少府，在太尉周亚夫的大军都还没征集完成前，就将所需的一应后勤辎重尽数送去了敖仓，已然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沉声一问，只惹得岑迈赶忙再一弓腰。
“也不知道这位晁内史，如今作何感想……”
冷然一声呵斥，惹得申屠嘉再度一叩首，以表明自己‘羞愧难当’，却也算是宣告了天子启的怒火，便也就此暂且搁置了下来。
还不是周天子拿着一张地图，在那些并不属于周室，还处于狄、蛮掌控下的土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将其‘分封’给了自己的子侄晚辈们？
——呐！
“我汉家，丢不起这个人！”
明明是叙述自己的分内工作，话语的内容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只那语调，让殿内众人下意识转过头，纷纷将各怀思绪的复杂目光，投向那道孤身孑立的身影。
朝中百官贵戚皆在，此刻却无不羞愤的低着头，人均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以‘长安使者’的身份诈开下邳，召见、杀死下邳令，纵是那下邳令太过于不小心，也实属情有可原……”
“下邳被周丘单枪匹马所下，不过是侥幸。”
“再带着这三万兵马继续北上，又是否能从其他的地方，再得到源源不断的兵马？？？”
而在御榻之上，天子启阴郁的面容之上，更隐藏着无尽的怒火……
如此百十年，原本不过百里方圆的周土，便此扩展到了南北、东西各数千里的神州中原。
“待引军北上至城阳国，他周丘，难道便能有十数万兵马了吗？”
而那些原本处于外蛮掌控下的土地，也在宗周姬姓王族们‘艰苦创业’之下，才逐渐被纳入了华夏版图。
晁错在朝野内外的人缘很不好。
天子启宣泄过怒火，申屠嘉也‘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朝仪接下来的议题，自然就是如何应对。
深吸一口气，方再度直起上半身，语调低沉道：“下邳被周丘侥幸得手，剩下的几个县，必定会有所防备。”
春秋时期的楚王，更曾毫不在意脸面的亲口承认：我蛮夷也！
“周丘一介文士，单枪匹马，便自下邳得了足足三万兵马；”
究其原因，是由于这种‘我给你理论权力，你自己想办法，把理论转化为现实’的权利分配模式，是汉家自宗周继承下来的。
而对此，老丞相申屠嘉，却是有苦难言……
说到最后，天子启的语调已经是压了下去。
当关东或北方、南方发生动荡，朝堂不需要从长安长途跋涉的往前线运粮，以至于贻误了战机，而是可以直接让大军从敖仓调粮先用着，朝堂再运粮往敖仓补。
“至于那周丘，之所以能诈开下邳的城门、能设计杀死下邳令，却并非是周丘多么有智谋，又或是下邳令多么愚蠢。”
待天子启又一阵吹胡子瞪眼，再接连发出几声冷哼，好不容易将怒火平息下去些，申屠嘉才缓缓直起身，仍旧双手捧着冠帽。
随着申屠嘉满是凝重的话语声，殿内本就沉闷的氛围，只顿时更闷下去三分。
名义已经给伱了，无法将这个名义上的权力变成现实，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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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后世人看来，这样的说辞很不讲道理。
“内史奉丞相府政令，于关中各地广召丁卒。”
——这块地，我周天子封给你了！
——至于‘窃居’于这块土地上的蛮夷，你自己看着办吧！
怒意难遏的一声咆哮，将恬不知耻的功侯们全都骂出宫去，天子启便单独留下了周亚夫、窦婴二人，想要再沟通一下平叛细节。
“——周丘进入下邳、召见下邳令，都是靠着一枚吴王刘濞赐下的、出自长安朝堂的符节。”
眼下最关键的，是已经接连攻下数十座城池，不日便要兵临睢阳，与梁王刘武展开决战的吴楚叛军主力……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预测需要精雕细琢一番，可能会在十二点后。
挂个账
非常抱歉，106章其实已经码好大半了，但稍微出了点小岔子。
大概就是：对于这一章的内容，我原本的大纲是a计划。
但写到这一章的时候，灵光乍现，想到了更妙的b计划。
比起a计划，b计划无论是情节还是对人物塑造，都是好上不止一个档次的。
但问题在于：我整本书的大纲，都是按照a计划往下推演的。
如果要换成b计划，那大纲就要做一些调整。
很纠结，所以决定好好翻一下大纲，再权衡一下究竟要沿用不太好的a计划，以保持大纲的完整性，还是采用灵光乍现的b计划，再想办法调整大纲，以免影响整本书的结构。
所以13号第二更，就只能挂账了。
昨天才还了一个欠账，今天又回原点了：19+1=20
让看官老爷们久等，万分抱歉
我尽快找机会补偿各位支持我的衣食父母。
再次感到万分抱歉。
第107章 梁王，也是藩
“率兵东进，出了函谷，大将军务必要谨慎！”
“出函谷、渡大河、过洛阳，赶赴荥阳敖仓这一路上，很可能会有吴楚奸贼的兵马侵扰，甚至是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