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殿总掌事：夏雀。”
“但若是不得已，皇长子也不介意自己，再多出一个养在凤凰殿的弟弟。”
在见到夏雀那瘦猴般羸弱的骨架时，王娡心中不安又再去了三分。
“本以为那金王孙一介村夫，得知我进了太子宫，总该会忌惮一二。”
啪！
突如其来的清脆响声，惹得姊弟二人当下一愣！
便是脸上挨了耳光，已经感觉到炙痛感的王娡，此刻都满是不敢置信的望向眼前，这好似被风一吹，就能吹出百八十步远的瘦弱身影……
“夫人流落关外的女儿，公子也已经派人去接了。”
“皇长子大张旗鼓探听金王孙的下落，金俗的事，大抵是瞒不住的。”
“如果是那金王孙透漏给皇长子的，那皇长子同金王孙之间，便该是联络不断才是。”
“尤其是陛下那里……”
稍有些忙乱的低头，在胸前一阵翻找，又飞速摊开竹简瞥了一眼。
按理来说，除了天子启的皇子——而且得是未成年皇子之外，凡是个带把儿的成年男性，便都断然没有在宫里过夜的道理。
非但没追究，甚至还在事后温言安抚王娡，并再三表明王娡的婚史，不会影响天子启对王娡的情谊。
原本是有的。
从结束秋狩、回到长安，到四日之后入宫觐见——一连十数日，梁王刘武的车驾都停侯在司马门外，却也无一例外的没能等到梁王刘武。
有金王孙大闹太子宫的往事，如今长安城内，知道金王孙的人或许并不少。
只一句话，便让田蚡当即打消了杀人灭口的打算，暗下稍一想，也觉得姐姐王娡说的有道理。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刚要进入‘冷静解决问题’的状态，只三两句话说出口的功夫，先前那潮水般汹涌的烦躁便再度涌上心头，惹得王娡再度陷入先前，那六神无主的慌乱状态。
堂邑侯府，也仍旧是门庭若市，不知多少大人物走进走出，与馆陶公主刘嫖商措着不为人知的腌臜事。
却是没人知道，相较于过去那些‘难题’，大王美人这次的劫难，却绝非田蚡一介商贾出身的外戚，能在举手投足间轻易化解的……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皇长子从何得知此事，已然没有意义。”
听闻此言，田蚡贼眼只滴溜溜一转，语气更是因激动而尖锐了起来。
“那不就妥了？”
情绪平复下来些，方语带凝重道：“当年，母亲逼我与金王孙合离，金王孙不肯，母亲却还是把我强接回家，送进了陛下的太子宫。”
“但倘若夫人仍执迷不悟，不顾国朝内忧外患，陛下昼夜操劳于国事，也非要兴风作浪的话……”
不能怪王娡没有城府，又或是不够稳重。
王娡自也明白这一点。
过去这些年，天子启也用三个女儿和皇十子刘彘的降生，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
“——陛下不知道金俗！”
只见田蚡缓缓摇了摇头，面上严峻之色却不见丝毫松缓。
“就算有年头不曾联络，皇长子总也不至于派栗氏——派母舅栗贲去长陵，在大街上挨个打听金王孙的下落？”
在王娡、田蚡姊弟二人愈发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夏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
未央宫，绮兰殿。
“陛下的性子，可从来都不曾和‘宽宏大量’四个字沾的上边啊……”
“请夫人屏退左右。”
“皇长子这边刚派人查，金王孙那边便如此巧合的出了事——莫说是陛下，但凡不是栗姬那样的狗脑子，是个人便都能瞧出不对！”
“确实是栗氏派人去长陵，探听金王孙的下落。”
——或许是葵五那足近九尺，虎背熊腰的健硕身影，实在是在王娡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在看到夏雀这小鸡崽儿般瘦弱的身影时，王娡只下意识觉得：嗯，起码看着像是个软柿子……
“——知道有金俗这么个人存在的，更绝不过五指之数！”
今日的大王美人，显然已经顾不得维持自己‘温良贤淑’的人设，并没有如往常般，装模作样的坐在那台一丈长宽，近二丈高，且被直接放在卧榻一侧的织机前。
“——去的人，是栗姬的兄长栗贲。”
——在皇宫中，除皇后之外的诸姬、嫔，都是没有资格主动请见天子的。
一如关外，已经骑虎难下的吴王刘濞一样：坦白，或许还能从宽，但若是放任事态发展，以至于让刘荣彻底踢爆这颗雷……
“暂时还没有。”
“毕竟皇长子十有八九，已经不知从何处得了风声。”
思虑间，弟弟田蚡低沉的话语声，将王娡的思绪短暂拉回眼前。
如果不是梁王刘武赖在宫中，王娡本是有不少办法创造‘偶遇’的。
——各取所需。
而后，臧儿和长陵田氏宗主生下一子，取名：田蚡。
只是在燕王臧荼举兵谋反，又功败垂成之后，臧氏便已是家道中落，泯然众人。
很难。
等窦太后都忍不住派人来问，才给出一个‘偶染风寒’的借口，便随即入了宫。
“金王孙在太子宫外一场大闹，皇长子，是亲眼见到了的……”
“皇长子去查，尚且还只是那栗贲游走于街头巷尾，抓着行人挨个去问、去打听；”
农人王仲，便是王娡的生身父亲。
“偏又是皇长子的母族外戚，我长陵田氏有心阻止，却也无从下手……”
“唯一的办法，便是抢在皇长子告发之前，抢先去向陛下请罪……”
从威逼利诱，到后来的重金安置，甚至是送金俗去关外的事，都是田蚡从头盯到尾。
“——不想也是个憨的，一气之下，竟把事儿闹到了太子宫外。”
“来的是谁？”
“你、敢打我？”
满是沉重的一番话语，只惹得王娡面色愈发焦急，却也是一时乱了方寸，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若是陛下派人去查，那可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而后，才重新昂首挺胸，再轻咳两声清了清嗓。
但眼下……
作为皇十子的生母，自己竟会被一个寺人……
“阿姊此去，莫说是我长陵田氏——便是彘儿，怕也是九死一生？”
倒是梁王刘武，在结束秋狩，回到长安之后，一改先前游走于高门，日日设宴的高调作风，而是在王府自闭了好几天。
可若是天子启察觉到了异常，那只怕是北军上午出的长安，中午到的长陵；
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前，长陵田氏满门数百口，便要在渭水边排队掉脑袋……
又是一阵眼神交流，王娡便将夏雀召入殿内。
“尤其是陛下只知金王孙，而不知金俗一事——皇长子，是如何拿捏的这般精准？”
见姐姐这般反应，田蚡也不由慌了神。
单就是眼下的状况，王娡想要见到天子启，也绝非易事。
·
·
·
“查清楚了。”
小心打量一下姐姐王娡的脸色，便试探着开口道：“那金俗……”
殿门外，响起寺人阴柔的禀奏声，惹得殿内姊弟二人齐齐瞪大双眼！
满目惊骇的彼此一对视，终还是由王娡勉强维持住‘夫人’的体面，强作镇定的起身。
说回宫内。
但没人知道：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梁王刘武，都只是在做一个弟弟该做的事。
“好在当时，我已怀了阳信，陛下才将此事强压下来，将那金王孙好生安置。”
宣明殿、广明殿的六位皇子，各自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金王孙、金俗父女的事儿，当年便基本都是田蚡一手操办。
焦躁不安的落座于踏上，几乎是在田蚡这边话音才刚落下，便急不可耐的追问道：“可查到什么了？！”
不等田蚡话说出口，便被王娡烦躁的一声厉喝所打断！
“便是有人记得此事，也会想当然的以为：既然陛下知道金王孙，自也当知道金俗？”
照顾重病多年，大概率将不久于人世，且待自己如君如父的亲哥哥。
“咳咳……”
臧儿借此得以重归豪门，告别贫苦的底层生活；
平和中，甚至还带些过分柔和的话语声，引得王娡当下点点头，挥手遣退了殿内宫人，只留弟弟田蚡旁观于侧。
回到长安后，一切如故。
“不曾。”
呼~~~
没有从寺人口中，听到‘葵五’这个人名，姐弟二人只不约而同的长松了口气。
“被金王孙这么一闹，我也是吓的当即动了胎气，卧榻昏厥，又整日惶惶不安，根本没顾上这些。”
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昂首挺胸，双手环抱于腹前，目光淡漠的望向王娡。
“也不对啊？”
——照顾生病的哥哥。
而在夏雀身后，望着这瘦弱寺人离去时的背影，王娡仍满是不敢置信的捂着脸颊；
包括凤凰殿的栗姬，也同样不例外。
“但夫人务当谨记：这，是皇长子看在襁褓中的幼弟——看在公子彘的份上，才愿意为夫人遮羞。”
实在是皇长子刘荣打蛇打七寸——这个七寸，是特么用显微镜量出来的！
王娡很清楚：当今天子启，并没有所谓的头婚情节，亦或是其他方面的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