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刘荣死死趴在那件札甲之上,摆明一副滚刀肉的模样,望向岑迈的目光中,更尽是无赖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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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府别这么小气嘛~”
先是信誓旦旦的表示:睢阳的得失,便决定着这一战的成败!
——吴国都城广陵,确实远在南方沿海,距离睢阳相当遥远,而且路途坎坷;
但楚都彭城,却位于关东腹地,距离关东更靠近函谷关方向的睢阳,根本就没有多少距离!
如果没有秦直道,那还可以指望这五六百里的距离,以及沿途的郡县武装,能让刘濞花费个把月的时间;
但有了直道,又有当朝丞相信誓旦旦的一句‘关东地方郡县早就烂透了,根本无力阻止叛军’,郦寄也就无从反驳了。
“三个月之后,睢阳会堪危,但叛军也同样会精疲力竭,处于崩溃的边缘。”
——就连吴楚举兵反叛的消息,不也是花了足足七天的时间,才八百里加急送到长安?
在太祖刘邦打天下那些年,郦商、郦寄父子,都是一起上战场的。
“怎会如此之近?”
“即便道路再如何曲折,彭城到睢阳,也至多不过五百多里而已……”
真不怪岑迈小气;
在这个时代,别说是一整件甲胄,便是甲具上的一片甲片——两指宽、三指长的一片甲片,身份信息都要比寻常百姓还更完整!
弄丢了?
还是在少府丢的?
嘿!
——你就活吧!
谁能活的过你啊???
见岑迈这幅作态,刘荣自也知道就这么硬要,根本要不走岑迈的小命……
“马鞍…”
“——生铁浇筑,三千套。”
“不行!”
“四路叛军都不彼此接引、汇合,而是各自朝着睢阳进发!”
“马鞍,马镫,马蹄铁。”
“届时,若臣手中有十万兵马,且驻扎于距离梁国百里以内的位置,便可一举击溃睢阳城下的叛军。”
“将军栾布、曲周侯郦寄,皇五子刘非,奉诏巡边,兵围邯郸!”
“——此时的衡山国,当已经闹起了饥荒,连带着其余两国,也必定会受到波及。”
“——五日之后要。”
“西出彭城,过了淮阳地界,便是踏入了梁国境内!”
“对于平叛之事,绛侯,难道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至于齐地、赵地、淮南地,便需要陛下另做筹谋了。”
“——反正朕又不是将帅。”
“节制天下兵马,主平乱事!”
站在睢阳-彭城之间,两手分别朝象征两座城池的小方块一指,申屠嘉便抬头望向先前发言,推断‘最快也要一个月,慢一点甚至可能要三个月乃至半年’的郦寄。
便是对申屠嘉反驳自己颇有些不服气的曲周侯郦寄,在听申屠嘉说到‘秦直道已经完好如初’之后,也沉默的抿紧了嘴唇。
“马镫?”
“太祖高皇帝之时,我曾率兵从梁国去过楚地,根本没有这么近才是?”
“再怎么珍贵,也不过卖出三五件瓷器,便都能赚回来的嘛……”
待众将一致反驳,又再由申屠嘉否决众将,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决战,将于睢阳展开!
“臣等,谨奉诏!!!”
直到这时,众将——尤其是郦寄才终于反应过来:究竟是哪一点,被众人忽略了。
信誓旦旦的一语,却只让岑迈迟疑了那么一瞬,便又坚定的猛摇头。
“而梁国,兵马拢共不过十数万,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分散于睢阳以东的几条防线。”
如果不是少府的官佐,来提醒自己‘公子荣来抢甲胄’的话……
——李广、程不识两个晚辈,以及韩颓当这个‘降将’,大概率是要跟在太尉周亚夫身边;
满是惊骇的说着,岑迈的手更是紧了紧,费力的将一件札甲死死抱在怀里,目光更不断催促众官佐:千万不要松手!
岑迈很清楚:刘荣这不是来拿札甲,而是来拿岑迈,乃至整个少府上下,成千上万少府官吏的性命……
“如此说来,此战的关键……”
却见申屠嘉满脸严肃的一点头:“没错。”
于是,刘荣便做出了一个让少府上下,都本能眼冒金光的动作。
“公子……”
只沉着脸,默默盯着地上的沙盘,愣是连天子启的询问,都没有急于给出答复。
漫长的沉默中,天子启悠悠道出一语,将众将的目光,尽数引到了那道稍显孤寂的身影之上。
御史大夫陶青、卫尉直不疑、中郎将郅都,虽是要由于职责特殊性留守长安,却也得在长安一带组织起兵马,预防那最不能发生的万一。
——把手塞入怀中,然后缓缓掏出一迭写有图案、文字的绢布。
内史:晁错……
言罢,申屠嘉又再度低头观察片刻,终还是将手,指向扎堆挤着七个小方块的‘齐地’。
“睢阳城内的守军,极可能不满十万……”
“生铁浇筑,三千套,五天之内要。”
看岑迈都快急哭了,刘荣也终是放过了这个自诩为‘可怜人’的汉少府。
“要么答应,要么让我带两件札甲回去。”
“——在这期间,无论臣做了什么,陛下都不可以横加干预。”
“——但那是因为秦末战火,让官府根本顾不上修缮、维护直道,才因道路曲折而路途遥远。”
“而现如今,关东的秦直道,早已经修缮、维护到了秦王政年间,那完好如初的程度。”
“哎呀~”
“便这么被公子拿了去,就臣这条小命,反复死三五回都未必够!”
五十多年前,郦寄就已经能跟父亲郦商一起上战场,甚至能跻身于‘开国元勋’的行列,如今自是已经年过七十;
丞相申屠嘉也差不多:别看此刻身着甲胄,却也早已经挥舞不动刀剑、拉不开弓弩。
“公子今日,莫不是来消遣我的?”
唯独那道身影;
便见郦寄当即低下头,大致目测一番,便开口道:“若不顾山川之阻、道路之曲,当有六百……”
此刻,天子启的心情很复杂。
“少府总不能让父皇的子嗣,就那么身着单袍去关外,同刘濞的叛军厮杀吧?”
再加上铁定会有过半举兵的齐系,以及早就开始联络匈奴人的赵王……
便说在场这些人:曲周侯郦寄,虽是‘二世曲周侯’,但与其父郦商一样,同为开国元勋。
——以窦婴为外戚大将军,驻守江山社稷的命脉:荥阳敖仓!
顺带在睢阳以西百里的位置,作为梁王刘武身后的后应,以及汉家在函谷关外的最后一道防线。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子启面上都有些挂不住笑了,周亚夫才缓缓抬起头。
“诏令!”
——如今汉家,正在经历开国元勋凋零,新生代又没成长起来的青黄不接之际。
“这札甲上的每一片甲片,都比父母双亲更值得我珍视!”
···
“闹出这么大动静,吓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作甚……”
申屠嘉说的没错。
“太祖高皇帝之时,确实没有这么近。”
“中尉绛侯臣周亚夫,谨奉诏!”
“公子不要再想了。”
“少府自己选。”
如是道出一语,岑迈也终似是认命般,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又不情不愿的再度接过那一迭绢布。
听闻此言,郦寄先是一愣,旋即颇有些讶异的张大了嘴巴。
一手推动《削藩策》,从而引发这场叛乱,且要以内史的身份,统筹关中大小事务的当朝内史——晁错……
看了眼老丞相申屠嘉,又撇了眼郦寄;
终,才对天子启拱手一拜。
而且决战到来的那一天,并不会太过遥远。
却见刘荣闻言,只将面上笑意陡然一敛;
深深凝望向岑迈目光深处,只惹得岑迈心中警铃大震!
正要有所动作,却终究还是没赶上阻止刘荣,又飞扑到了一件札甲之上……
年轻,稳重,虽也同样是功侯二代,却是在场众人中,军事素养最过硬、军方背景最坚挺,同时又资历极深的一个……
为汉少府,位列九卿,手底下万千官佐、几十万官奴力役,手里的算酬以‘千万’为单位的岑迈,居然还成了可怜人……
“公子别逼臣!”
感受到在场众将——甚至包括天子启那‘丞相是在危言耸听吧?’的古怪目光,申屠嘉却是再深吸一口气,沉着脸走上前。
“臣不知道,不清楚,没收到诏令!”
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作为将军——尤其还是汉家最顶尖的一批高级将官,谁又肯放过这等立功良机?
倒是周亚夫自己,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并没有表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