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跳下马护住头道：“耽搁了耽搁了，兄长们莫动粗。”
“好你小子，回京了就往宫里跑，也不说找兄长们聚聚，难得要来了，还磨蹭了这么久，看打！”
兄弟几个推推搡搡在府门前打闹追逐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李建成好不容易入府，就见自家妹妹和几个表妹也迎了上来。
……………
第24章 神武郡公
李建成有三个舅舅，大舅舅窦文殊早逝，只留下一个庶子，二舅舅窦招贤袭承神武郡公爵位，有五个嫡子，三舅舅窦照是西魏文帝的女婿，北周时的大将军钜鹿公，但在隋立前去世，留下六个儿子。
这些表兄弟们，年长些的都已经外放为官或者从军驻守，留下的都与李建成差不多大，关系亲近。
另外还有个小姨，嫁给怀义郡公裴弘策，生一子裴行方。
简单的跟妹妹们打过招呼后，李建成往正堂去拜见舅父舅母。
郡公府的正堂没有拆除墙壁，因而有些昏暗，堂门两边有两扇朝南的的直棂窗，其他三面墙上也在高处有开窗，引光线照射。
但是正堂太大太深，靠近门窗的地方还有点儿亮光，深一点的地方几如夜里，只能是多点灯烛。
堂内窦招贤正端坐在主位喝茶，舅母则是起身迎了上来，她出身范阳卢氏，婉约可亲，但最重规矩。
李建成朝着舅母笑笑，然后恭敬的对着舅父行礼，然后在微微侧身对舅母行礼。
“外甥拜见舅父舅母，来的匆忙未及更衣，还望恕罪。”
“自家人，无碍的，过来坐吧。”
他身上有酒气，但更多的是杨素府上那面红墙的异香味。
窦招贤面色严肃，但李建成知道他是个面冷心软的人，因而也不客套在舅母的引领下落座了，其余几个兄弟也依次坐下。
李建成先是不厌其烦的再次谢过舅舅舅母照顾他几个妹妹，要说窦家帮忙照顾三妹还属正常，毕竟是亲外甥女，但另外几个可就纯纯是李家的人，跟窦家没什么关系。
窦招贤摆摆手，显然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说的，两家都不缺区区几个小娘子的吃喝，他只是想着妹妹自己有身孕又要照顾婆母，接一个还不如都接来，好让妹妹省心。
舅母问了几句小外甥的事，便嘱咐他一会儿走时将她亲手织绣的虎头帽小软枕带走，然后就在丈夫的示意下将几个儿子带下去了。
几位表兄自然不满，但窦招贤一拍桌子道：“等你们也入仕了，在来上堂说话！”
没入仕，没俸禄，吃家里，那就还是孩子，多么朴素的观念。
李建成给了爱莫能助的眼神，目送几个表兄出去，没等窦招贤问，李建成便主动道：“舅父，娘娘有意我往晋王殿下身边贴靠，应是动了换储之意。”
窦招贤是个比较传统的人，有些不满道：“太子尚可，怎能无故废长而立幼，娘娘身为妇人，更是不该干政！”
李建成笑道：“鲜卑旧俗妇持门户，诉讼争曲直，请托工逢迎，皆由主母而定，陛下和娘娘这么多年，也是习惯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窦招贤知道自己去上谏皇后干政是无用功，因而也平舒了紧皱的眉头。
“有娘娘属意，这储位，多半是晋王的，我们两家不抓住这从龙之功，往后可该如何在朝立身。”
“舅父，外甥方才在越国公府已经与大理寺少卿杨约私下面谈了，杨家也是动了心意。”
窦招贤意外的打量了一眼外甥，然后捋须思量片刻：“陛下未必打定了主意，甚至有传言他更属意于汉王，而且太子也有齐国公力挺，未必不能多耗几年。”
多耗几年陛下如果病重，那么为了稳定朝局顺利的将皇权传递，就只能传给名正言顺的太子。
而皇帝宠爱汉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除了太子外，其余皇子都是十一二岁便要外放地方为总管。
如晋王杨广十二岁为并州总管，秦王杨俊十一岁为南道行台尚书令，次年为秦州总管，蜀王杨秀也是同样，小小年纪便为益州总管。
唯有汉王杨晾，一直到前年，都已经二十二三岁了才出任并州总管，而且还是皇帝亲自送到并州赴任，其领地西起华山，东至渤海，北达燕门关，南到黄河的五十二州。
还有皇帝特授其遇事不必拘于律令限制，可自行行事的特权，甚至还怕小儿子受穷，因此还特许杨谅自己铸钱。
这是连太子都没有获得过的殊荣，由不得朝野不浮想联翩，但他才外放经营地方不过两年，天下承平，也并没有什么让他证明自己才干的地方。
“何况太子还有齐国公扶持。”窦招贤皱眉道：“你那话，原来是为了晋王才说的。“
李建成也不想解释那其实是对一个人功成名就的肯定，只是道：“齐国公背后是娘娘，我的话也是当着娘娘的面说的，娘娘并未斥责我，而且这话还流传出来了。”
“舅父，若是齐国公与娘娘意见不合了，那么您想陛下还愿意看齐国公继续主持朝政吗？无论他功劳有多大，品行有多高洁，陛下有多信任他，他都已经是当了太多年的宰相了。”
窦招贤缓缓点头：“我与族中还要商议，但应该是没什么异议，晋王殿下在朝野的名声也是极好，论才干也是能文能武。”
说罢对着李建成拱手道：“舅父在这里先谢过伱了，若非你愿意拉一把，窦家如今恐怕也未必机会能臂助晋王。”
李建成起身还礼：“舅父这是什么话，至亲骨肉哪里分的了彼此。”
舅甥两商量片刻，无论窦家怎么抉择，现在都没他们发力的地方，要静待时机，等关键时刻摇旗呐喊汇聚大势。
汇聚大势有时候也简单，只要优势大了，另外有几家姻亲门生多的家族中间一串连，很快就是万众一心。
半个时辰后李建成领着妹妹们上了马车回府，李健成的胞妹李秀宁跟他同乘一辆，上来就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兄长兄长，什么时候能出城打猎呀，我都在舅父家住的快忘了怎么骑马了，我的小红马有没有瘦呀？”
李建成揉了揉妹妹的头道：“那阿娘来接怎么还不回去？”
李秀宁哼哼道：“我回去了，她们也得跟着，不能这么不够义气。”
“哈哈，那真是苦你了，你先在家练练马，等休沐领你去城外跑马抓兔子。”
……………
第25章 阿驹
李建成领着妹妹们回府，让她们先去拜见母亲，自己则是先换了身衣服后才过去。
离着院门就听到了哭声，往里面一走就见姐妹几个正围着床边哄了小婴儿，各个眼睛放光，非要让他叫姐姐，只是李小二哪里会说话。
李建成走上前笑道：“我给小二买了一只鹦鹉，会说话的，你们不妨先去教它叫姐姐。”
几个小的闻言一哄而散，叽叽喳喳的说着要教鹦鹉先说什么，只有大姐二姐还留着看顾弟弟，她们比李建成小一岁，又身为庶女，自然懂事点。
窦氏见状道：“你们俩也去吧，这儿有奶娘看着，你们去看着点妹妹们。”
“是，娘，女儿们这就去。”
李建成上前抱起了弟弟道：“胖了点，阿娘，父亲信中还没给取个名吗。”
窦氏摇摇头道：“还是按规矩，先起个小名，过几年在取大名不迟。”
“那小名取了吗？”
“叫阿驹。”
李建成看着怀里的小人不知为何忍不住笑了起来，腰都笑弯了，好半天才缓过来问道：“为什么要叫阿驹？”
“今年是戊午年。”
“噢～。”
仔细想想也算好听的了，不算贱名，但李建成原本还以为会如他一般，给取个佛名呢，起码是比将来的李元吉小名叫三胡强。
母子俩说话间，婢女来禀报道：“大管事说，越国公府有三车金银器物和丝绸布匹送来，还有十匹骏马，问夫人是否该收下。”
李建成皱了皱眉头，他瞧不上这点示好，但也不想在这时候打了杨家的脸面，于是微微点头。
窦氏见状吩咐道：“收下吧，清点好礼单送来给我。”
将阿驹交给奶娘带去喂奶，李建成对母亲道：“我私下见了杨约，他应该是动心了。”
窦氏点头：“杨素之谋者，唯其弟约，他动心了便必能说动其兄。”
“方才与舅父也商议了此事。”
“窦氏近况也不好，想来也会答应的，只是他们也出不了多大力，晋王未必能瞧得上，儿，别家不要去说了，等晋王的吩咐吧。”
“恩，孩儿也是这样想的。”
…………
第二天一早，李建成写了一封信交由家仆送到晋王府上，自己则是赶去宫中，今日是有朝会。
入宫换上花钿绣衣跟着帝后辇驾上朝，不知昨日是发生了什么，帝后竟然又开始同进同出了。
李建成落在后面跟皇后身边的女官说了一声杨约想要拜见皇后的事情，请她一会儿帮忙转达一下。
然后便陪着皇帝上朝了，朝会上主要谈论了突厥的事情，还有就是长孙晟回京了，进授左勋卫骠骑将军，邑五百户，赐以粟帛、奴婢、杂畜。
长孙晟真真潇洒，这不是容貌上的，而是那股气度，他或许不是无敌统帅，不是治国安民的宰辅，但他绝对是天下重新一统的关键人物。
没有他以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之策，分裂突厥，隋朝是不能有机会南下灭陈，一统天下的。
突厥人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中原一统会带来什么影响，如果是未分裂并未陷入内战的突厥，是绝对不会坐视南陈覆灭。
哪怕明知他做了什么，突厥之内，依旧是大为敬畏长孙总管，闻其弓声，谓为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
多少突厥贵族都以能结识长孙晟为荣，这是高熲杨素都没做到的事情。
散朝后杨坚领着长孙晟去见了独孤伽罗，三人谈论了许久，长孙晟就又要离京去安置归附突利可汗的万余口突厥人了。
护送帝后回宫后，几人回到班房闲聊，没一会儿杨约就到了，简单搜验后由女官引领入宫而去。
在永安宫，杨约行礼拜见，独孤伽罗赐坐，他先将近期大理寺的一些政务向皇后做了个汇报，得了皇后的几句意见，欣然领受。
然后好似不经意间说到了杨广身上道：““晋王孝悌恭俭，有类至尊。”
不管怎么样，说儿子像老子，总不至于有错。
独孤伽罗点头欣然笑道：“卿言是也，我儿大孝顺，每闻陛下和我遣内使宫女前去，必定早早在府门前等候。”
“这般大了，说到要离京一定会因舍不得我们夫妻而流泪，我那媳妇，亦是孝顺至极，我使婢去，常与之同寝共食。”
杨约赶忙附和道：“从未听过这样的，这都是陛下和娘娘言传身教的功劳。”
俩人就这晋王和晋王妃有多孝顺聊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
杨约心满意足的拜退，独孤伽罗等他走后也慢慢收敛了笑意，从内而外的孤寂弥漫开来，虽然恢复了同进同出，但那罗延已经不愿守着她处理朝务了。
这日下值后，李建成刚出宫门就见家仆领着另一人上前，那人上前行礼道：“郎君，晋王殿下命仆请您去府上。”
一同下职的几人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道别后各自离去了。
李建成同样有些惊讶，他毕竟是千牛备身，这般往来虽不至于如何，但总归是比较容易引的皇帝不喜的。
这不喜当然不是针对李建成，杨坚本来就很讨厌他了，而是在为杨广考虑，想要夺嫡，皇帝的恩宠还是很重要的。
按说杨广何其聪明，不应如此啊，但既然是杨广的吩咐，那他也没必要多想，其必定有考虑。
应下后上马直奔晋王府而去，府们前并未见晋王夫妻两的身影，但晋王府的仆役就如接待自家郎君一般，迎上前拉住缰绳，扶马搬踏凳。
甚至还给李建成递上了巾帕拭手，然后就任由他径直入内。
步入正堂后才发现，里面坐着不少人，杨广见李建成到了，笑着指了指侧边的座椅，然后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这份熟络让熟悉杨广礼贤下士风格的众人忍不住惊诧，然后就是羡慕，他们也希望晋王能这般对待他们。
李建成坐下后安静的听了一会儿，他们说的有朝中事务，但更多的是江都那边的政务，听口音这里面江南人很多，显然是杨广任扬州总管时招揽的班底。
……………
第26章 宇文述
两盏茶的功夫众人就起身告退了，而且都还依次到李建成面前打过招呼才走，杨广送他们到府门前止步。
李建成跟在杨广身后，这才有功夫行礼拜见：“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