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扶起李建成道：“建成，我不是说了，不必拘泥俗礼，称呼兄长即可。”
若是杨广这么说李建成必然不信，还会担心这是不是在敲打他，而杨昭这么说，他是信的。
这位新晋的太子殿下，性格上并不像皇帝，而是更像品行高尚数倍的先帝，生活简朴为人忠厚谦和仁爱。
这可不是当今陛下那种硬生生隐忍装出来的，而是天性如此，年幼时便得先帝赞许“天生长者，谁复教乎！”
李建成乐呵呵的叫了一声兄长，杨昭心满意足的拉着他去吃饭，桌子上只有两个菜，他还大方的往李建成那边推了推：“不知伱要来，若早知便吩咐多做一个菜了。”
看了看不远处的朴素的旧坐榻被褥，李建成不自觉的回想起了昔日他煞费苦心去晋王府的时候，那时候所见到的与今日真是相似。
杨昭菜少饭足，菜吃光了往饭碗里倒些热茶水，很快就又哼哧哼哧的吃完一碗，意犹未尽的放下竹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总是觉得吃不饱，不过父皇母后都嘱咐我要少食，让你见笑了。”
李建成笑着给他又拨了半碗饭道：“能吃是福，若无这食量，兄长如何能开硬弓。”
…………
汉王杨晾终于也得到了皇帝驾崩太子即位的消息，他不再迟疑，在晋阳举兵竖旗。
所谓师出有名，因而在臣仆们众多建议中，汉王最终却挑选了一个蠢材提出的口号，“杨素造反，清君侧！”
谁也不清楚汉王是怎么想的，既然都举兵了，为何矛头不直指皇帝，而是指向杨素，那若是皇帝先一步把杨素杀了自己清了君侧，我们是不是要退兵回来？
无论怎么劝说，最后能拍板的还是汉王，就在这样的口号中，汉王治下五十二州，只有十九州响应号召。
但也顺利聚兵三十万，号称六十万大军，兵有了便是决定战策，汉王从未真正领军过，便只能依靠麾下将领出谋划策。
还是谋主王頍出策，私下与杨晾道：“王所部将吏家属，尽在关西，若用此等，即宜长驱深入，直据京都，所谓疾雷不及掩耳。”
“若但欲割据旧齐之地，宜任东人。”
也就是若是想要直接出兵攻打京师，那边要大力拉拢关陇贵族，并任用他们为主帅向西征讨，若顺利，便自己当皇帝。
而若是不想当皇帝，只想割据一方自保，那么便要拉拢原来北齐的文武官员，也就是拉拢吴兴豪族，以他们为主将向东征讨。
王頍自觉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惜他的主君是杨晾，对他而言，做出这种关乎成败的选择决断，实在是太难了。
犹豫许久还是没能做出决断，又叫来一群手忙脚乱的麾下问策，王頍的脸色极为难看，但也只能忍受。
终于商量到最后，有人看出了汉王殿下的困结，一个官员提议道：“大王如今兵多将广，朝廷突然之间必难以招架，既如此何不分兵两全，精兵向西进发，民勇向东收复昔日齐国疆域。
王頍瞪了那人一眼：“不可！临阵分兵乃是大忌。”
那人没有理会王頍：“臣愿意为先锋，为大王攻下黄河东边的蒲津关，使大王兵锋直指京畿，到时候京师震动，必露出破绽，到时大业成矣！”
杨晾最喜欢这种主动提出办法并负责施行的人才，因而问过名姓后，便晋封裴文安为柱国，让其率领大军，直奔蒲州城而去了。
另外分兵的计划也没拉下，命大将军余公理出兵太谷，前去攻打河阳。
大将军綦良率兵出滏口，奔黎阳而去，大将军刘建率兵出井陉口，攻取燕、赵之地，柱国乔钟葵率军出雁门。
……
而在汉王聚兵的时候，朝廷也集结了大军，只是因为皇帝原本以为可以顺利骗杨晾过来，因而一时只聚兵数万，其余部队都要留守京师。
但杨广还是下诏痛斥汉王谋反，并宣布朝廷三十万大军就要发兵平叛了。
皇帝委任左仆射杨素并州道行军总管、河北道安抚大使领兵出征，欲要在黄河北岸拦住叛军，然后等各州府兵聚集，剿灭汉王。
另外朝廷还派遣李子雄前往幽州征调兵马，欲要诛灭汉王在河北、河南等地的军队。
李建成李靖宇文化及等都随军出征，各领着千八百人马，宇文述相比杨素，还是更信任李建成一点，便命宇文化及将兵马交给李建成，只要混点军功活着回来便可。
…………
第62章 背叛
隋军刚奔到黄河，就得到一个噩耗，蒲州刺史弃城败逃而来，蒲州城落于汉王之手，杨素大惊失色。
要知道蒲州城负山面河，为秦晋要冲，自古乃兵家要地，也是他们准备前往抗击汉王的主城，没想到就这么丢了。
杨素等人还以为汉王叛军竟然如此骁勇，难不成都是天兵天将？
但听蒲州刺史羞愧地承认，才知道一座雄城竟然是被诈开的。
原来蒲州方面虽然也隐约听说了汉王要造反，但朝廷平判的旨意毕竟还没下来，虽然戒严了但并未陈兵守城。
而杨晾的柱国将军裴文安也是个奸诈阴险之辈，他领着百余精骑护卫着几十驾华贵的马车，里面藏满了悍卒，还命赶马车的装作宫女打扮头戴着羃。
到了城门下大喊：“汉王殿下奉皇帝诏令要领着全家回京去，速速将城门打开，并命蒲州刺史速速前来恭迎王驾！”
守城校尉还有些迟疑，但在一旁裴文安已经联络好的内应劝说下，还是下令大开城门，并命人去通知太守，自己也是赶紧下城楼去迎接。
从城门上往下看，自然看不出男女，可下来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但为时以晚，为首管事打扮的赫然是裴文安，他命其余人入城直冲刺史府。
然后对着那目瞪口呆的城门校尉到：“你大开城门，便是我饶你一命，朝廷追究起来也是难逃死罪，只有跟随汉王殿下，不仅能活，还能立功授爵！”
“然后城门校尉也反了”蒲州刺史咬牙切齿道：“必要凌迟此贼！”
大帐内，一直默默听着的李靖开口道：“多说也不过数百骑，而汉王的前军也必在极远处，绝不可能那么快攻到城下，若刺史拼死抵抗，并召集兵将夺回城门，蒲州城根本不会丢。”
蒲州刺史面色涨红用看杀父仇人般的眼神瞪向李靖：“事发突然，本官毫无防备，这…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大言不惭，伱你…”
虽然是瞪着李靖，但他的目光一直在留意杨素，见他面色越来越冰冷，赶忙回头下拜：“下官知道，无论怎么说丢城是下官失职，愿被押送回京向陛下请罪。”
他早年也曾在陛下王府中任职，深知陛下的禀性，他这几年也收拢了不少奇珍异宝，虽然城没守住，但他逃走时，这些宝贝可是一件都没落下，只要最后胜了，相信陛下会体谅他的苦衷。
李建成也看不惯此人，他与汉王可没什么交情，夺嫡时也下过手，若真是被汉王成了，那柳述的下场便也离他不远了。
出列对着杨素拱手道：“请大帅诛杀此丢城弃地之罪人！”
那刺史颤声道：“是李郎君吗，郎君…我与令尊还一起吃过酒呢？”
李建成没理他，而其余人也纷纷出列，没了蒲州城这个立足之地，他们便陷于被动，折损在沙场的概率自然也就大大增加了，如何不恨。
杨素等的就是这个，一方刺史不是寻常兵卒，他说杀就能杀了的，何况还是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因而最好是顺应众意，这样禀报陛下，也不算犯忌讳。
杨素道：“推出去斩首祭旗！”
李建成退回去扇了扇鼻前的空气，这家伙被拖下去之前，拉了泡大的，临死又成功恶心了他们一把。
众人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毕竟兵马没有对方多，以弱胜强说的容易，实行起来还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
汉王发兵突然抢占了天时，又成功占据了蒲州得了地利，隋军这边仅存一个人和了，怎么说汉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造反。
若是汉王倚据蒲州城进兵，京畿便受到威胁，而他们这边兵少，只能勉力拒守，等待各地的府军集结过来。
但前提是能拖延的住，打仗很多时候打的就是气势，汉王若是一直这么顺利，势如破竹陈兵包围京城，那么刚刚登基的皇帝，还真未必能安抚住京中的关陇贵族。
新建不久的京师，无疑是极难攻破的，只要是稍有些本事的将领指挥，抵挡汉王数月不难，但相比从外攻进去，让他自己打开的可能性很大。
左右都是杨家人坐天下，在夺嫡中失败的那些家族势力必然想要复起，什么功劳能比得过从龙呢？
李靖出言道：“大帅，趁汉王刚刚占据蒲州，里面肯定也有许多不愿谋逆的将士官吏，我们应立刻发兵夺回蒲州城。”
若是寻常之战，或者手中兵马足够，杨素一定会这么做，而且也确实是有机会的，莫说蒲州城中，就是汉王那三十万大军中的将校官吏，又有多少是被裹挟的。
太子即位天经地义，汉王造反师出无名，只要能拦截住他们，叛军很快便会分崩离析。
但他现在不能去赌，若是拼光了兵马，却没有夺回蒲州城，那么就是天翻地覆的局面。
杨素无奈拒绝，只能下令准备撤军，若是汉王进兵，他们就退回去固守关隘。
………
汉王还没收到裴文安的捷报，也完全没想到能这么快占据蒲州城，他刚刚率领大军出晋阳，准备去强攻蒲州。
汉王前脚刚走，豆卢毓便联合一众不愿从贼的官员将校及世家大族，直接聚兵围住了汉王府，逼迫汉王留守的晋阳总管朱涛弃暗投明。
朱涛势不如人只能出来劝道：“公为大王舅兄，将来大王得天下便贵为国舅，富贵无比，旁人便算了，您如何能背叛大王？”
豆卢毓道：“我家受皇恩深重，岂能从贼叛国，你休要多言，速速束手就擒。”
“大王大军并未走远，得到消息必然挥师反攻，你们绝守不住，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自然知道守不住，但只要能多拖延几日，朝廷便可从容调兵聚将剿灭尔等，大丈夫为国守节，何惧一死！”
朱涛无奈只能请汉王妃豆卢氏出来，汉王妃垂泪出来，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兄长。
豆卢毓神色丝毫未变，不仅没有退兵，反而怒斥妹妹没有劝阻汉王。
……………
第63章 反攻
等汉王妃退下，豆卢毓亲自挥军攻入，用长枪洞穿了朱涛的喉咙，彻底控制住汉王府，然后命人释放因谏言汉王而被囚禁的皇甫诞等人。
然后与皇甫诞盘石侯宿勤武等闭城拒守，这样大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杨晾，他愤然率军回返，派人劝降却又被辱骂了一顿。
杨晾这辈子还没受到过这样的欺辱，区区几千人守军，如何能挡住汉王的十几万大军，何况城中还有许多蛇鼠两端之辈，因而仅仅是拖延了半天就被攻陷了。
豆卢毓自尽未遂被押到汉王面前，汉王抽剑压在豆卢毓的脖颈之上，面对汉王的恼怒威胁，豆卢毓回应他的只有一句：“贼也！”
汉王牙齿咬的嘎吱作响：“拖下去，斩！”
没一会儿就有人捧着一个还在流血的首级回来，依旧是在怒目圆瞪。
杨晾的怒火退去，心中涌起无穷的寒意与悲凉，这人可不是旁人，是他的妻兄，真正的荣辱与共之辈，竟然也要不顾死生的背叛他，那其余人呢？
手中一软宝剑脱手坠地，也就是在这时候，裴文安的捷报传来，却并没有给杨晾带来丝毫的欣喜，他只感觉，若是自己离开晋阳城，马上就又会有人造反。
他只能又召来臣属商讨，众人得知裴文安竟然立下这样的功绩，都很是羡慕并振奋，纷纷劝说汉王乘胜追击。
还表示自己什么什么姻亲故旧在京，只要汉王陈兵京城之下，他们便可劝说联络，倒时京城必可不攻自破。
但杨晾的心志已经受到惨烈的打击，他现在并不觉得这是可以实现的事情，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应该顺从旨意回京，未必不能保全性命。
可现在哪有回头箭，杨晾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放弃攻城略地，只专心固守自己的地盘，能割据为王保全富贵便足矣。
这样想法一说出来，杨晾的麾下都被震惊的呆滞住了，您以为现在是在干什么，我们在造反呀，我们现在掌握主动不攻了，可过段时间皇帝那边聚拢了兵马，会放任我们割据一方？
赶忙说清利弊，务求汉王能清醒过来，但刚遭受打击的汉王岂是他们能劝动的，就如豆卢毓等人没能劝说汉王不反，现在这些人也没能劝动汉王坚定意志造反。
第二天汉王传令，命裴文安其赶快把黄河上的浮桥给拆了，依靠蒲津关守住蒲州城。
刚立下大功的裴文安当然不能答应，但他在军中并没有什么威望，汉王的军令得到了贯彻，浮桥被毁。
裴文安不顾杨晾让他驻守的命令，匹马赶回希望能劝说汉王，一定失掉了先机，他们这些人谁能活下来？
他赶回去后哭着劝道：“大王，只要进兵，京中震扰，兵不暇集，左右相疑，群情离骇，到时大王自陈兵命令，谁还敢不归顺，大业肯定矣！”
杨晾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进兵，只想着其他几路兵马顺利，到时占据如此多的地方，足以成就王业，到时再与二哥和谈，自给自足保守富贵。
目前其大将綦良攻慈州，遭遇抵抗转攻相州而去，大将余公理率军出太行关下河内，企图占据山西河北，遭右卫将军史祥驻守河阴抵抗。
柱国乔钟葵从雁门出发，围攻代州，代州总管李景勉力抵抗。
………
汉王后方出了什么事，隋军这边并不知情，但浮桥被毁这样明显的事情，自然逃不过隋军的眼睛，杨素召众将议事。
众人得到这个消息都惊喜不已，无论怎么说，原本坚固的浮桥没了，再怎么抢修，大股兵马短时间内也别想渡过黄河。
这就让他们有了最为紧缺的时间，有时间朝廷便可调集天下兵马，区区汉王算得了什么。
原本紧张的状态一下缓和了许多，但素来稳妥的杨素还是命斥候日夜监视，绝不能有丝毫疏忽懈怠，违命者连同其长官，一同问斩。
杨素的命令在军中是绝对会得到贯彻的，他用几十年的实践证明让麾下将士们明白，一点错都不要被我抓到，抓到了一定会杀了你。
但李建成也不得不佩服杨素，这人无论在其余方面什么样，但在战场上绝对是个让君主可以信赖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