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自己则是屏退众人后，开始铺纸研墨准备向皇帝请罪，只要还能拖住，二哥为了尽早平稳朝局，应该愿意抬抬手。
就算是难免与杨秀一样被囚禁，那也总好过一个死字。
而其麾下出了王府后又聚到了一起，萧摩诃直接问道：“我们擒下汉王交给朝廷，能不能得到赦免？”
王頍摇摇头：“若是蒲州城没丢，或许可以，现在那位陛下绝不会容我等。”
众人了然的点点头，家族大的躲不掉，回去尽情享受，家族小的便准备携儿子出逃。
…………
李建成面上有些愁容，他接到舅舅神武郡公窦招贤的书信，陈国公幽州总管窦抗牵扯进了汉王造反这件事，希望他能帮帮忙。
论关系窦抗是李建成母亲的族兄，按理来说他也是叫声舅舅的。
看来确实是还没人发觉李建成在杨广心中已经没什么份量了，否则也不会这么急着送信求援而来。
这个忙不好帮，但也不能不帮，推拒容易，以后还怎么说进退一体，窦家可也有不少子弟跟着李建成呢。
还好一点的就是窦抗还没来得及竖旗造反，他麾下的兵马便被李子雄给收缴走了。
那么窦抗到底有没有造反的心思，罪责到底有多大，李子雄的话就很关键了，他往大了说便是死罪，往小了说最多罢官免职。
李子雄是杨广平陈时的部将关系深厚，只靠着李建成自己的一封书信，恐怕未必有那么大的面子，最好能有杨素的书信。
他决定去试试商量商量，不行就再去多联系几家，就如窦家来信请他帮忙一样，多找几家总有李子雄给面子的人，只是那样未免太露怯了。
不找能一锤定音的，只从边边角角入手，难免遭人看轻，李建成倒并不是太在意这个，只是露了怯往后在朝不仅新麻烦会多，旧麻烦同样会找上门来。
到刺史府请人通禀，顺利入内到正堂，里面除了杨素外，还堆放着大箱小箱，不少光看材质就知道，光是箱子就价值不菲，里面的东西更不必多提。
“拜见左仆射。”
李建成对着杨素行礼，杨素坐在一口箱子上手里小心的捧着一本古籍翻看：“坐吧。”
“是为了窦抗而来？”
李建成点头笑道：“看来左仆射也接到了窦家的书信。”
“可老夫并不准备帮忙，帮了忙，李子雄的功绩便少了许多，于情于理总得给人补上，而我以后也没有用得着窦氏的地方，何必折腾。”
镇压了欲要举兵造反的一州刺史和擒拿了一个酒后失言的刺史，这其中的功劳差的有多大，谁都清楚。
李建成闻言道：“有理，只是建成身不由己，还得再去忙活，这就告辞了。”
见他毫不犹豫就要离开，杨素笑骂了一声：“光想占便宜的混账，这时候怎么不大方了。”
李建成停下脚步：“实在是没什么能在左仆射面前拿得出来的东西。”
杨素没理他只是点了点周围的财宝：“这其中有多半是那个蒲州刺史留下的，你说这些，老夫该自己留下，还是封箱送去宫中。”
这是想通过自污来保全，但李建成并不看好，直言道：“对先帝或许有用。”
杨素也打消了自己的侥幸，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辅佐了多年的人是个什么禀性，只是还想骗骗自己罢了。
杨素叹了口气随手将那看完的古籍甩到一边：“你或许也会有一天面临老夫这样的状况，到时该如何？”
李建成义正严辞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杨素摇摇头，显然不觉得李建成是这样的人，但也没继续追问，只是郑重道：“窦抗的事老夫可以帮忙，起码能保全他的性命。”
李建成没有急着应谢，而是等待他的条件。
“往昔之事，一笔勾销。”
这倒是李建成没想到的，显然杨素已经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了。
“您未免太高估建成了，只要您肯体面，杨家不会如何的。”
皇帝忍不了的其实主要还是杨素，没了杨素，其党羽在皇帝手上很快就会被分化，完全没必要株连杨玄感等人。
“人之将死，总得为儿孙锄锄草浇浇花。”
少一敌多一友，总归是好事，杨素是有心锄掉李建成这个抢夺庄稼养分的害草，可惜其根茎蔓延地下，不是靠锄头短时间能挖出来的。
李建成沉默许久遗憾的叹了口气：“我还想着必有机会回报左仆射呢，可惜了。”
杨素哈哈大笑指着他道：“怕是连老夫埋在哪里都想好了吧，可惜啦。”
笑过后杨素去书案前写了一封信，准备让人立刻送到李子雄手上，李建成毫不见外的凑过去看了看，有些惊讶道：“他竟然也是您的人？杨公，您是不冤的。”
杨素这时候对待李建成才有了些长辈的姿态：“没多大用处，陛下一道旨意，什么门生故旧都会毫不犹豫的砍下我的脑袋。”
“伱和玄感他们不太走运，遇上这么一位，一辈子都得谨小慎微才有活路。”
李建成笑道：“这不是我们自己选的陛下吗？”
……………
第67章 绕刺
李建成出了刺史府，就给窦招贤去了书信表功，总不能跑了腿干了活却不说，那岂不是成了傻子。
这时候他才有闲心去想窦抗是出于个什么心理，才会决定要响应汉王的号召造反，汉王那边的什么王頍萧摩诃裴文安之流，都是因家世不能显贵的货色。
而窦抗，李建成叫他舅舅，他叫先帝舅舅，其母乃是万安公主，这样的出身不用多说，袭爵陈国公任幽州刺史，幽州可不是李渊前些年任职的那几个小州能比拟的。
但实在是想不到，只能作罢，就当他准备歇会儿吃口饭的时候，就听外面禀报，说是大帅召集众人商讨军情。
没办法只能放下筷子与李靖汇合后直奔刺史府，到了里面站好，然后依次接过观看军情急报，看完后都是脸色一黑。
那什么赵子开他们没听过，但不得不说这人真是稳健，明明兵力还占优，但直接摆起了固守的阵势，还命人在每个山口都设置栅栏。
以栅绝径路，领兵在山上居高临下以逸待劳，最可恨的是，这样的布置，竟足足延绵了五十里。
这样打过去，隋军多少人马也不够折损的，偏偏绕开也不现实，但出兵还是要出兵的，朝廷已经派人来催了。
第二天大军进兵，李建成和李靖不再多言，只专业做好自己职责以内的事情，这让其余将领对他们的态度好了一些。
大军安营扎寨与赵子开的大军对望，只不过一个地势更高一个地势偏矮。
无论是对射还是骑兵冲锋，无疑都是赵子开占据绝对优势，可这人就是没有一点进攻的打算，连试探都不试探一下，就是等着他们来攻。
隋军每日都是照例去冲一阵，稍有死伤就退回来，但许久也没见赵子开露出破绽。
李靖想说什么，但被李建成拦下，没商讨出个什么结果，有人建议再等等，再过几天就又有几万人马赶来，只要肯等，到时候硬推也推过去了。
杨素见商量不出什么，便自己领着护卫出营了，众人也拦不住，只能等着。
到了傍晚杨素才回来，他的手背额头竟然都有擦伤，但他召来众将只是平淡的吩咐道：“明日夜里我会率兵绕过去，等天亮便率精锐突袭赵子开的大营，其必定大乱，若见敌营纷乱你们便开始进攻夹击，若无便直接退回蒲州城，等待朝廷的旨意。”
杨素的话很明白，显然是找到了能绕过去的山间小道，那么便很有可行性，但作为主帅，是不该他去冒这个险的。
“大帅，末将请命去突袭叛军大营，您居中调遣便是了。”
其余人也是这个意思，但在杨素目光下还是败退了，领命而去。
第二天夜里，杨素亲自领着三千余人往霍邑东北边的霍山摸下去了，从崖谷间踩着各类虫蛇而进，终于在天亮前到了叛军大营的后方。
派出斥候确保暂时安全后，杨素命兵卒就地休整，一夜没休息攀爬悬崖峭壁的兵卒们必须休息进食，否则根本没有力气去冲锋拼杀，这里离这大营还有点距离。
简单的吃喝休息后，见时候差不多了，杨素命人家将传令：“留三百人接应，其余人跟大帅去冲击赵子开的大营，功赏十倍！”
有悍勇者热血沸腾，期待一步登天的机会，但更多的胆战心惊之辈，这才几个人，就要直冲大营，与昨夜直接松手掉下悬崖有什么区别？
但杨素的命令没人敢违背，于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总算定下了三百个留守接应的兵卒，多是强壮之辈，他们得意洋洋，而其余人则是咬牙切齿，事关死生如何不恨。
杨素笑了笑又下令道：“贪生怕死，皆斩！”
那三百人还来不及去求饶解释，就被那群亢奋的红了眼睛的扑上来生生砍死了，最后一道哀嚎声消散后，山谷间躺下了三四百具尸首，人人的兵器上都沾着血，血腥味飘散出去很远。
面对这群面容扭曲亢奋对杨素都散发着恶意的群狼，杨素接着刺激道：“还有谁要留守？”
见没有一个人回答，杨素很满意的宣布道：“功赏二十倍，活下的老夫保举，必让尔等封妻荫子！”
“现在，随我冲！”
………
杨素引军驰进，出叛军之北，直指其营，鸣鼓纵火，叛军惊慌失措不知所为，自相蹂践，而李建成等人见状也不顾伤亡，挥军进攻，两面夹击。
叛军的士气本就不高，赵子开在军中也没有什么威望，因而大营一乱，他死在什么地方都没有知道。
等再见到杨素的时候，所有人都恭敬的行礼，簇拥其坐到原本属于赵子开的帅椅上，然后汇报战果。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帅，再次用胜利巩固了自己不败的威名，虽然他的手段不并为人所称道。
就当杨素振奋精神，准备做后续部署时，校尉入帐禀报道：“介州刺史梁修罗闻赵子开大败，弃城而逃，李雷将军已经占据介休城。”
李靖李建成等人对着杨素行礼：“贺喜大帅，威名赫赫，叛军不战而逃，我军又下一城，班师回朝之日，不远矣！”
杨素苍白着脸回应：“诸将奋力之功，本帅当呈捷报，只盼一鼓作气，平叛得胜！”
………
赵子开虽败，但隋军的俘虏却是不多，大多都后撤往晋阳方向逃窜了，因为本就不远，这个消息很快就被还在祈求神佛保佑的汉王得知。
他一怒之下烧毁了汉王府的佛堂，也让他最后一丝血性被激起，他传令麾下，整合兵马，他要亲自率军去抵御杨素。
这消息还是颇为让人振奋的，汉王终于肯出城了，杨晾没有在晋阳留守多少人，几乎是全部带走了，但他也留下话。
若是谁还敢复豆卢毓之事，他必定不顾一切，挥师反扑，破城诛其全族。
然后杨晾便又整合了十万大军，前往蒿泽布阵抵抗，并祈祷皇帝接到他的书信后，赶快下旨停战，他再也不想造反了。
……………
第68章 暴雨
双方陈兵列阵于蒿泽，但还未来的及交战几回合，天公便下起了暴雨，这样的情况下若要继续厮杀，必然是敌我难分，将令也无法传达。
双方又都不缺粮饷，因而默契的停战，尤其是杨素这边，都不需朝廷供给，夺回城池中的那些官员及大族，在前些时日难免屈从过叛军，因而都不惜代价的想要证明自己对朝廷的忠诚。
杨素不是个小气的，尤其还有这种白得的粮食，下令给士卒们熬煮的都是足分量的伙食，几乎顿顿管饱大锅里还有荤腥骨头汤，大雨阴冷之际还能吃饱饭喝肉汤，隋军士气旺盛。
而杨素对自己那就更是厚待了，除了几个心腹去值守外，其余将领都在帐中陪着他饮酒观赏歌舞，一旁还烤着牛羊猪鹿，不时有庖厨翻烤并切下熟透的肉送到桌案上。
酒宴过半时有校尉过来禀报，叛军想趁雨袭击，结果还未攻到阵前便自己乱了，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四散，冲上来死伤了一批，逃回去一批，还有更多的干脆丢开武器，趴在了隋军阵营前，不走不逃。
杨素大笑着吩咐道：“隔开他们安置，给粮供食，不许苛待。”
“诺。”
等众人贺喜过后，杨素一手举着羊腿开始招呼众人舞起来，就是最粗笨的将军也毫不吝啬的甩着腰胯和肚子上的肥膘跟着舞了起来。
这里面舞的最漂亮的当属李建成，好几年了，几乎天天都要举办酒宴，早就不是当初只会拍张舞的他了。
最后已经是众人围着李建成，击掌叫节为他伴奏，看着英武少年郎持着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高歌而舞，剑势时而缓慢时而凌厉，优美中不失刚劲。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
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业成。
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