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行云流水的洗茶高冲，这世道总要给自己弄点意趣解闷。
虽然没看懂，但两人也能感觉到，很是赏心悦目，因而更加敬畏，他们俩还可以算上地方豪雄出身，家中资产颇丰，但与三朝贵戚之家相比，定然还是缺乏底气的。
李建成只给自己弄了一杯，这两人现在还不配他亲自沏茶。
“杨玄感有没有派人联系你们？”
“有，连册封为镇南将军的旨意都传过来了，但没有郎君的意思，小人自不敢擅专，更不敢另投他人。”
李建成夸道：“好，我就知道翟兄是个能让我放心的。”
既然已经惩戒过了，那些事也就不用细究了，翟让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其实他现在都没太弄明白，李建成为何突然下杀手，原本他以为过来伏低做小，在献上厚礼就可以过去了。
但也不重要了，没了那些心腹，这瓦岗寨主的位子，全得凭李郎君继续扶持，他才能坐的稳。
而且他现在恨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何没有将徐世勣也一起杀掉！
他那里知道，李建成原本也没想杀人，翟让不过小富即安的人物，李建成恢复权势，稍稍敲打他自会安分守己。
只怪他自做聪明，非要带这么多礼物，导致护送的人手如此之多，李建成还没想要竖旗造反，怎么能容许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他与翟让相见。
许多事，只要没有亲眼目睹，光靠一点传闻，是动摇不了李建成这个位置的人，但这么多江湖人，本就是口无遮拦的货色，必然闹的天下皆知。
一旦皇帝有心要查，总能抓到几个，事情便不好收拾了，因而不杀也不行。
简单的说了瓦岗的近况后，李建成给他们留下了任务，继续隐藏不要招摇，天下称帝称王的如此之多，朝廷平乱也要先挑这些叫得响的。
然后就是开始图谋荥阳，在那里发展人手拉拢当地豪强。
图谋荥阳，自然是为了洛口仓，有了粮便有了招兵买马的底气，才能在短时间能扩张。
不过此处目前在杨玄感的控制之下，打到今天还能够不断的招兵买马，这口仓发挥了重要作用。
毕竟是皇帝特意修建的，总共有三千窖，每窖藏粮八千石，东南运来的漕米，很大部分都贮藏在这里。
由此往西可运往洛阳、长安，而用兵辽东时，又可由此运粮渡黄河，经永济渠而运往前线。
给徐世勣留下了能与他联络的方法，然后便命他们俩回去，翟让的三船厚礼，李建成也收下了，总算是让翟让稍微放心。
等人走后，李建成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确实可以称得上的厚礼了，翟让这些年不是白在汴水劫掠富商豪绅的。
李建成自己留下了两船，另一船赏给了二将和随行的家将们，众人哄然跪谢。
便是秦叔宝都忍不住欣喜的搓手，大丈夫一身本事，也总有缺金少银的时候，家中也总有老小需要钱财度日。
众人回返，路上单雄信突然想到什么，对着秦叔宝道：“我们出来这件事，罗艺定是知道的，这一船的金银宝物，是不是分给他一点？”
秦叔宝摇头道：“不妥，恩赏皆由上出，我知道伱是想帮郎君拉拢罗艺，但这件事还是不好我们来做。
何况这些也不光是给我们俩的，这些家将都姓李，我们虽不必敬畏，但也不好擅自分财将他们得罪了。”
单雄信赶忙点点头：“我也是欢喜过头了，郎君心思缜密，对罗艺定有赏赐。
说罢撞了撞秦叔宝：“怎么样，听我的对了吧，郎君胸怀大志，我们跟着郎君自有富贵的那一日！”
秦叔宝对着单雄信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153章 兵败
李建成率人回营，家将们各自归位，单秦两人也没有去找罗艺，这就让一直记挂此事的罗艺有些难受了。
这分明是没有把他当作自己人，若是以前罗艺还没什么感觉，朝廷十二卫大将军，某一身本事也不是非要在你麾下。
可南征北战一圈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李建成的羽翼下尽情施展的感觉真好啊，不会有人刻意打压分化他的心腹，应得的功劳都会被如实奏报到朝庭，到了哪里都不必担心粮草短缺…
李建成没有功夫去考虑罗艺，这人不是个安分的，拉拢也不在此刻，他又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命他绕到关内，准备围截杨玄感。
这道旨意莫名其妙，但显然皇帝是已经在预备剿杀杨玄感了，洛阳那边必然是有了大进展，这倒也不算奇怪。
说到底洛阳城中多是皇帝的心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杨玄感入城，那是因为越王杨侗死了，不放杨玄感入城，这件事就要他们向皇帝解释。
现在罪过都由杨玄感背负，他们也不必担心了，因而也是时候迎回皇帝陛下了，想来拖了这么久，陛下应当能知晓谁是大隋的忠贞之臣吧？
李建成奉旨入关，在山隘布下口袋阵后，便开始了等待，足足过了半个月，才得到消息，杨玄感领着残兵败将，往此处来了。
而在此时，杨玄感还在振奋人心：“援军益至，洛阳城实不可久留，不如直入关中，开永丰仓以赈贫乏，三辅可指麾而定，据有府库，东面而争天下，亦霸王之业也！”
并且命李密李子雄等人在军中散布，长安城早有内应，大军一到便可入城拒守。
但就算如此，每天依旧是有众多兵卒逃离，前方如何他们不知道，但后面的追兵可是实实在在的。
等好不容易入潼关，又中了李建成的埋伏，大军霎时溃败四散，秦叔宝单雄信指挥兵卒，没有理会那些溃兵，只是牢牢咬住了杨玄感。
李建成站在高处观望着下面的战斗，思来想去还是鸣金收兵，这功劳他不想吃下去，实在是太大太油，强忍着噎腻吞进肚中，必是上吐下泻。
单雄信和秦叔宝虽然不解，但还是顺从了军令，哪怕这份功劳可以让他们立刻受到皇帝的赏识中用。
而罗艺就有些迟疑，好几次按耐不住冲动，但还是放弃了，一部分是他不想违背李建成的意思，另一部分则是没有了友军的呼应，他自己是啃不下已经到了绝境的杨玄感。
霸王在世可不是嘴上说说的，杨玄感贵为皇帝，现在依旧红着眼睛身先士卒所向披靡，身侧的亲卫们也是不顾死伤的冲锋陷阵。
这种情况下，只有靠人命去耗，耗到他们油尽灯枯才能拿下。
果不其然，这边只是刚有放松的意思，杨玄感便敏锐的察觉到了时机，领着亲兵撕开口子冲入关中，李建成下令斥候紧追，不得丢了踪迹。
就在整军收拢降卒的时候，宇文述来护儿屈突通等人的追兵也到了，没有和李建成打招呼，问过士卒杨玄感逃窜的方向，便继续领兵打马追去。
单雄信有些心疼到嘴的肉飞了：“郎君，我们再拼一拼，未必不能留下杨玄感，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秦叔宝看到追兵竟有朝廷好几位大将军，便知晓了李建成鸣金收兵的原因，心中愈加佩服。
于是对单雄信劝道：“我们平定刘元进已经是大功一件，杨玄感弱也是我们剿灭的，那羡嫉的人就太多了，一时风光，万时险阻。
秦叔宝以为李建成是忌惮宇文述等人，其实他忌惮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杨广，在这位陛下眼中，越有能力的人，越是该死。
因而犯错不断的宇文述，才会是他最喜欢的那个。
慢慢悠悠的整军后，李建成才发兵追击，杨玄感现在就好似围猎中的野鹿，四面八方都有堵截，死路一条，现在看的无非就是谁能拔得头筹。
…………
逃出来的杨玄感在马背上昂首四望，越看越觉得心凉，天下之大，他还能往哪里去呢？
“大哥，长安！我们去长安！”
杨积善身上中了两箭，但此时还是强忍着伤势道：“长安此刻空虚，而且多是我家姻亲，不比洛阳多为杨广那独夫的心腹。”
李密意兴阑珊：“我们这点兵力，长安的姻亲故旧不会押注的。”
李子雄黑着脸：“那便等死吗？唯有长安才能让我们转危为安，便是机会渺茫，也该一试！”
杨玄感定定的望向一个方向，嘴角竟然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众人见此惊异。
“大哥？”
“陛下？”
杨玄感仿佛卸下了重担：“我要回家了，要去父亲旧坟前叩首，为人子为报父仇，尽力而为，总不算空活一场，落叶应归根，我当死于故里。”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杨玄感所望的方向，分明是弘农郡。
杨积善痛哭流涕，他们兄弟已经只剩他们俩了。
李密面无表情，而李子雄却是无奈叹息：“天薄于我，竟让我效命如此一主，身亡名败，理所当然。”
杨玄感没有看李子雄，只是对身后的亲卫们道：“朝廷只会对我穷追不舍，你们现在四散逃窜，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求存。
经我等举事，大隋亡国之日不远矣，只要小心谨慎，活过几年便有新局面，尔等可以正大光明的参军立功。”
到现在还跟着杨玄感的，就是他起兵时的八千兵马，是杨素积攒了几十年的留下的底蕴，如今也只剩下这千余人了。
最后有两百余人想走，杨玄感搜遍浑身上下，将贵重物品相赠，让他们赶紧离开。
剩下勉强还剩千人，他们没说什么，但意思就是要随主君共赴黄泉，杨玄感没有劝说，此等忠义，何须言语污之。
“法主，我最后求你一事，带着吾弟绕开追兵，投李建成去吧，他应该会保伱们一命。”
………………
第154章 末路
杨积善上前抓住兄长的臂膀道：“我也想念父亲了，大哥带着弟弟一起去见父亲吧。”
杨玄感伸手抹来弟弟脸上的血泪鼻涕：“你忘了我原先说的话了？我是绝无生路，但父亲的血脉杨氏的名望，难道你就要绝之？”
“去吧，谨小慎微的活着，你要比我难，苦了伱了。”
李子雄冷哼一声拍马就要离去，但杨玄感突然拔刀脱手，锋刃瞬息之间贯穿了李子雄的胸膛，他跌落下马，指着杨玄感死去。
亲卫跳下马将其头颅砍下，用其衣服包好，杨玄感笑道：“哪有人空手上门求庇的，吾弟尚有我杨家的底蕴，法主随我一场，李子雄的首季便是我最后的馈赠了。
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有心而无力，终是没能实现你我的壮志啊。”
李密到了如今面色才缓和一点：“你确实不是明主之才。”
两人相交多年，这时候也没什么尊卑上下可言，杨玄感也是苦笑道：“法主，有些事在你看来简单，是我左右徘徊耽误时机，但真到了哪个位置，你才知道，太难了。
好了，我们也别再耽搁了，来世再会吧！”
杨玄感振奋精神越上马背：“儿郎们，随我攻入弘农，回家！”
“万胜！万胜！”
这只自黎阳就久经杀戮的大军，好似才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洋溢着杀气洋溢着一种大无畏，就这么驰骋而去了。
虽然弘农郡太守必定会阻拦，虽然弘农的兵力远超这只残兵，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一定会送自己的主君，回到他希望死去的地方。
杨继善已经崩溃了，李密强拉着他避让到另一边去，小心的隐藏好。
他们的军服本就与隋军的一模一样，因而只是把区分的东西取下，便装作传令斥候回返，很快就寻到了李建成的大军。
两人不敢暴露身份，但也知道寻常兵卒是没有资格接近李建成的，而身份高的又很容易认出他们。
因而只能在营外，寻了个最寻常的值守小卒，将李子雄的首级交给他，并告知这个首级的身份，让他通传大将军。
那小卒听完又见他们一个文弱一个有伤，当即拔刀就要杀了他们俩，好吃下这份功劳，遮遮掩掩，一猜便知这两人多半是叛军，还可能是李子雄的亲卫，总之是杀了他们也没人给他们叫屈。
但杨积善和李密，再如何也是弓马娴熟，区区一个刚放下锄头不久的小卒，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李密捏着他的喉咙：“走过去大喊有人献李子雄首级给大将军，我在此张弓，你若胆敢乱言，我便先射死你！”
多大功劳赔上命就不值了，那小卒被拿下后，被贪欲蒙蔽的心智也清明了许多，因而拼命点头。
被放开后依旧是腿脚发软，听着身后弓弦被拉开的声音，更是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有人献李子雄首级给大将军！有人献…”
两人现在脸上都有泥巴，李密对着杨积善道：“趴在地上别抬头！”
果不其然，很快声音就引来了一群人，李密放下弓也赶忙趴了下去，但手里还是举着那个首级。
那小卒见自己安全了，连忙指着他们道：“这两人是叛军，是叛将李子雄身边的亲卫！”
李密粗声喊道：“我们俩杀了李子雄，特来给大将军献功，我二人与右晓卫大将军有旧，特请通传！”
赶来的将校也是起了贪念，但听完就不敢动手了，首先就是自己手底下人不能保证不多嘴，消息传出冒功事小，杀了大将军故旧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