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饮下后道：“报答君恩，是应当的，只是陛下若不振奋，大隋就危险了。”
义成公主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作为大隋的公主，大隋强大她的权利便大，娘家弱势她的权利就会受到挤压。
虽然不太厚道，但她接到消息后，就一直很期盼李建成的到来，她太需要一个帮手了。
他们俩作为突厥的外人，不管家族有什么矛盾，关系总要比突厥人强，是天然的盟友。
南下始毕可汗带的多是心腹，而在这大利城情况复杂了一些，突厥的习惯使然，弱肉强食，草原可汗的位置原没有中原皇帝的位子安稳。
因而李建成受到的也就不只是欢迎，但好在李建成最擅长的就是处理关系，连续几天的宴饮中，骑射歌舞无一不是众人的焦点，哪怕刚开始抱着恶意来的人，最后也会搂着李建成的肩膀称兄道弟。
几天下来光是收到的礼物，就足有宝刀二十三柄，上好的马鞭三十个，皮草五十车，各色骏马一百匹，牛羊三千。
相比中原人，突厥人还是更简单一些，李建成在长安江都尚且能欢愉众人，那可都是吃过见过宛如人精的世家官员。
而且还有长孙晟打下的底子，他虽然去世了，可到底还是折服过一代突厥人，李建成与长孙晟是忘年之交，还定下了家族姻亲。
说出来自然也缓解了中立突厥人的排斥，除了那极小部分利益冲突的突厥贵族外，绝大多数突厥人，对李建成的感官都很好。
而等到约定的日子，那宛如长龙的商队涌进大利城，许许多多突厥贵人莫说见过，连听都听过的精美器具被搬下，并被李建成大方的赠予，那感官就更好了。
这都是李建成提前准备好的，雁门之围他怎么会忘记，在皇帝还没被围困时他就率兵从辽东出来了，秘密入涿郡安排了诸多事宜。
而被始毕可汗索要也是他自己定下的，始毕可汗的亲信谋士康檀，本就是他重金捧上去的。
康檀和始毕上一任谋士都是粟特人，粟特人举族从事贸易，往东一直走到隋朝，往西一直走到东罗马。
眼界开阔精明，素来受突厥贵族的信任，不光经营商队，佼佼者还会被吸纳入上层，充当谋士。
在裴蕴设计杀了史蜀胡悉后，李建成就立刻挑选了康檀作为合作对象，允许他的商队往来中原，不会受到阻拦，并会派人保护他们。
如此康檀的商队能往来中原突厥和东罗马，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这样的利益关系才是最稳妥的。
对康檀而言，李建成远比始毕可汗更重要，通商草原从来都不难，突厥人也不会拒绝，因为他们的物资太匮乏了。
但中原就不同了，太富有什么都不缺，导致没有强硬的背景，根本没有资格进场分一杯羹，便是强行进去，一路的卡扣也足以让他们血本无归。
而有了李家的支持就不同了，简直是顺风顺水，谁听了都要避让三分，康檀越加富有，有更多的财力打通商道，让后更加富有。
他有的是金银进献给东罗马的贵族，也有足够多的珍宝献给始毕可汗，但唯有李建成，什么都不缺，他一直头痛到难以安寝的就是没有地方能够帮助自己这位最重要的靠山。
直到雁门之围前，得到秘信后，终于才算将悬着的心放下一些。
……………
第171章 丙子
长安城梁国公府，萧琮因劝谏皇帝而被赶出洛阳，回长安的路上偶染病疾，姻亲故旧们都上门探望，别管皇帝如何，只要娘娘还在，萧家便是大隋的后族。
萧婵嫣自然也要来探望父亲，带着两车的珍贵药材，大管事早早就在等候，满脸心疼的看着自家的贵女。
唐国公府现在可是冷落极了，原本世家大族一时起落倒也无所谓，可偏偏姑爷竟被掳到了突厥，也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那一天。
到了后宅，国公夫人心疼的拉住了女儿的手红了眼睛，虽然同在一城，但也不是可以常来常见的。
萧婵嫣问过父亲的身体后，便放下了心，脸上也没有紧张，吩咐管事等客人都走了便来告诉她，现在父亲身边全是男客，她不方便去见。
后宅也是有不少随丈夫而来的命妇在，但见国公夫人明显失态，关系稍微远的便自觉告辞了，亲近的都留了下来，围住萧婵嫣嘘寒问暖。
萧婵嫣都依次回答，并没有丝毫哀伤的样子，让众人都稍微放心了些，其实他们也知道，唐国公府在如何，只要没被下旨抄家，便短不了吃用。
何况萧婵嫣出嫁时带了多少嫁妆，她只顾自己，吃喝享用几百年都够。
担心的无非是其思绪，原先还是堂堂右骁卫大将军的妻子，未来的唐国公夫人，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寻常人可受不住。
临近黄昏时，众人才告退了，后宅中只剩下她们母女和嫂子王氏，没一会儿咳嗽的萧琮也在儿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了。
萧琮看了看女儿，见她脸上只有对自己的担心，并无太多哀愁才安心下来。
“我无大碍，一会儿服药歇下就好了。”
萧琮挥退在内伺候的奴婢们，虽然都是可信的家奴，但毕竟是长了嘴，还是什么都不要让她们知道为好。
“李家那边可有什么言辞？”
萧婵嫣摇摇头：“婆婆很是担忧夫君，公公也是愁眉不展，派族人赶赴突厥，想要花费重金将人赎回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若你不想在李家了，便别回去了，过两年我求求你姑母，再寻个好郎君改嫁就是了。”
萧琮的话立刻让儿子儿媳皱起了眉头，这有些太得罪人了，不只是李家，其余姻亲也免不了多想。
蔡氏也觉得不妥，便是真有这个打算，也得确定李建成是真回不来了，怎么好这般急切。
萧婵嫣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父亲是想试探女儿，请父亲放心，女儿绝没有这个心思。”
萧琮闻言点头欣然道：“好啊，吾女是有福气的，惜福者受福，不惜福者受祸，天理也。”
萧婵嫣的亲兄长也道：“我已经联系在突厥的友人，只要能换回建成，无论什么代价，我们萧李俩家都付得起！”
“咳咳。”萧琮笑道：“恐怕是不用我们插手，这么多年了，建成的官职偶有起落，但伱想他什么时候吃过亏呢，这件事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想来或许是他故意为之吧。”
萧铉闻言愕然：“这…这是何必呢？”
王氏显然是比丈夫敏锐些：“你们这些男儿，不缺富贵，如此冒险，还能是为了什么？”
萧铉眼眸睁大，目光最后随着父母妻子一同落在了妹妹身上。
萧婵嫣仰面灿笑：“或许，我也能如姑母一样照扶家族呢。”
萧铉声音有些发紧，但目光却是明亮了起来：“建成与你说了？”
“没有，但我夫君这样的人，不为天子还能做什么呢？”
“逆贼！奸贼！”
杨广喘着粗气，李建成他可以舍得，但辽东城及里面的十万大军，他可不能忘记，在回洛阳的路上，他就派人前去传旨了。
结果使者竟然被砍下了头颅，这已经是公然造反了，原本他都以为李建成是真有苦衷，现在看来果然是没看错的，这就是大奸似忠的逆贼，比杨玄感还甚！
当即传旨去突厥，要求始毕可汗杀了李建成，将其首级送回京来，然后当着朝臣的面厉斥那些为李建成抱不平的官员。
皇帝原本以为，这件事会让众人看清李建成的面目，但没想到反响平平，洛阳上下都以为这又是皇帝为了挽尊而为之，对李建成愈发可怜。
皇帝气急败坏，再次下旨备军，他要兵凌突厥，先逼始毕杀了李建成，然后再去征讨辽东城。
但这没有朝臣劝阻，皇帝的旨意发出后，莫说各郡，就连洛阳的将领都没有理会，俨然一副，有本事你将我们也杀了的态度。
皇帝当然不能杀了他们，没了这些兵马，他莫说别的，自保都成问题，只能挽救式的提拔了一些关陇子弟，但依旧没有明显的改善。
这才让皇帝彻底清醒过来，他统御的早就不是那个富强无比的大隋了，他也早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被扯下了天子威仪。
于是皇帝的性情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夜里难以睡足，总是惊悸而醒，每夜必须有数名妃嫔妇人摇抚，乃得眠。
一天夜里，大业殿西院走火，皇帝以为是洛阳军士造反，害怕的起身便逃，一直逃入到西苑，藏在草丛里，火熄灭后才肯出来。
堂堂天子如此，文武也只得报喜不报忧，以此安抚皇帝振奋，虽然都清楚或许改朝换代之日不远矣，但家族势力不够的，还是颇为抗拒。
实在是改朝换代的风险太大，欲谋从龙之功也很容易押错，导致家族衰败。
渐渐听着各处的好消息，皇帝才逐渐恢复正常，甚至有闲情逸致在景华宫与皇后皇子皇孙们一起捕捉萤火虫。
征得了几斛萤火虫后，领着妻儿在夜里游山，将萤火虫放出来，其光亮遍及山谷。
在大业十二年的元旦，皇帝问询起天下叛军的情况。
宇文述回到：“已经渐渐稀少了，请陛下放心。”
皇帝很想就这么含糊的过去，但他也知道，总是逃避也不是解决的办法，他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前些年错的太多。
………………
第172章 明珠
始毕可汗大手一划，将足有十个涿郡那般大小的草原划分给了李建成，有一半是他自己的辖地，还有一半是他亲弟弟叱吉设的。
由此便可知这片草原的水土是有多么茂盛，只要将牛羊马匹和奴隶牧民赶进去，便会有数不尽的财富涌出。
“建成，隋朝大乱不远，到时我们南下，整个隋地，我们俩平分而治，我听说南边是最富丽的地方，全部归你！
你在辽东城的兵马也全部调遣回来吧，高句丽苦寒之地，根本不值得我们费力去攻占。”
李建成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太久了容易生变。”
始毕可汗深以为然的点头，他才去围了隋帝多久，后方铁勒就差点生乱。
康檀笑道：“若是郎君不愿兵马过隋地，可以借道契丹室韦，只要大汗的令箭一到，他们必然不敢阻拦。
在以前，这些东北部诸国，先是要听从突厥的可汗命令，在突厥分裂后，听从大隋天子的命令，而在高句丽逐渐崛起后，开始听从离得更近的高句丽国王的命令。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执意发兵征讨高句丽的原因，天朝上国只能有一个，霸权也是同样。
而现在大隋内乱不止，高句丽守成都艰难，兵围隋帝的始毕可汗，无疑再次率领突厥，成了这片区域无可争议的霸主。
但始毕可汗明显不满足于此，或许是杨广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他也很想要让中原天子跪伏在地上，为他清理大帐前的杂草。
李建成点头应下，这样顺从的姿态让始毕很满意，他可以礼遇，但也不想李建成太不知尊卑，现在这样再好不过。
“建成，你回去吧，要善待我的妹妹，伱们的孩子我的外甥，将会延续我们两家尊贵无比的血脉，他会是南方国主，我的儿子将是北方国主，他们俩会携手治理草原和中原！”
李建成含笑告退，等他走后，始毕可汗对着身边的谋士问道：“他会答应对吗？他已经被隋帝抛弃，我给了最好的待遇，给了他草原牧群以及我的妹妹。”
康檀道：“可汗给的礼遇是无人可比的，这样的气魄也是中原皇帝所没有的，相信他已经被您所折服，成为您的臂膀。”
始毕得意的笑了笑：“想要得到肥美的猎物，便不能吝啬诱饵，等他的兵马一到，立刻分割，不能让他坐拥如此多的兵马，嗯，给他留下两万就可以了。”
“大汗的智慧比最高的山峰还要高。”
李建成回到他的居所，大利城是先帝时派遣中原工匠帮启民可汗修建的，因而与中原的居所相差也不大。
里面布置的富丽堂皇，处处都有精美的瓷器及金银饰品，就是挂着的弓，都是由金丝所缠绕。
李建成自己是比较喜欢清雅一点，但在突厥，太清雅只会被人看低，徒增无谓的矛盾，不如这样，谁来都会被震的目瞪口呆。
“郎君，公主在等着您。“
在此处伺候的，都是突厥这次从雁门郡掳掠来的百姓，他们都被赏赐给了李建成。
李建成慢步走到后院，在花园中间有一处弓射场，里面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在张弓疾射，每一箭都利落的落在了靶上。
李建成站在一旁默默的看了起来，片刻后那道身影丢下弓站到了李建成身前，她只比李建成稍微矮了一点点，甚至要比始毕可汗还要高一些。
无论在中原人或者突厥人眼中，女子个子太高都不会是好的或者美的，但前提是不要顶着这样一张脸。
皮肤娇嫩的像是南方佳人，一双桃花眼清亮如繁星，抚媚英气并存，一眼望尽，便绝不会忘记，她哀怨的说道：“你让我等了很久。”
“好在没有让公主失望。”
阿史那阿娜尔侧过脸，她原本是气愤的，但经过短时间的接触，便没有了什么怨言，这是一个完美的男人，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
永远都是那么自信，那么坦然，哪怕是被他的皇帝发落到了这里，他依旧无所不能，很多她求了兄长都没能能得到的东西，都被他取来送到了她的面前。
许多爱慕她的贵族，原本气愤的去寻他的麻烦，但最后要么黯然神伤的离开大利城，要么就是衷心的祝福他们。
“我听说你在中原有一个妻子？”
“是的，我的妻子萧氏，她也曾是一位公主，只是她的国家被隋朝吞并了。”
李建成微微侧目朝着长安的方向望去，显然是在思念。
“那你更喜欢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