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陛下回来了!”
站在她们身后,正背着手大喇喇探头探脑看着帷幔内皇后娘娘的人,不是朱元璋,还能是谁!
马皇后听闻宫女们的惊呼,顾不得自己身子还虚着,坐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便下了地,只穿袜子冲到了丈夫跟前,拉着他胳膊来来回回前后左右地检查,生怕他受了什么伤。
一边检查,她一边焦急问:
“你方才去哪里了,我都快吓死了!”
“你不见了,标儿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一个人应付那么多事情,外头的侍卫就差把整个坤宁宫都给围起来了你知不知道!”
朱元璋打着哈哈挠头:
“这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总之不是什么坏事,标儿没事,我原先跟他在一起呢,来来来,你快回去躺着歇息,万事有咱在呢。”
他将妻子扶上床榻,又宽慰了几句,跟两个宫女嘱咐过,才开门走出了坤宁宫。
正如马皇后所言,坤宁宫外被围得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进出不得。
朱元璋在人群背后扫了一圈,找到了目标人物,高声道:
“毛骧,你过来一趟,咱有事儿吩咐你!”
刚听闻皇帝和太子同时失踪、又突然发现皇帝回来了的毛骧:!!!
九族保住了!
不碎了!他被拼起来了!
第7章 我觉得宋慎不对劲
半个时辰后,阵地被重新转移到了武英殿。
应天府的皇宫中有一个很罕见的情况,太子办公并不在东宫,也不在其他衙门,反倒是就跟皇帝举行重大典礼的奉天殿挨着。
奉天殿前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所谓的上朝,就是在这广场上举行,东侧是文楼,西侧是武楼,而文华殿武英殿就分别在文楼武楼旁边。
皇帝在武英殿办公,太子就在对面的文华殿,这便足以说明这位皇太子的地位有多稳固了。
“标儿,你过来坐着。”
朱元璋坐定后,冲朱标招了招手,等儿子坐到自己身边之后,才看向了底下的毛骧。
他沉声问:
“咱方才叫你去查的事情,查出什么没有?”
毛骧垂首,尽管心里有诸多疑惑也不敢多问,只能皇帝问什么他答什么。
“禀陛下,臣派了不少得力人手去宋家看过了,没被里头发觉。宋家一切如常,除了因为宋慎宋公子的伤情有些愁云惨淡,其余并无异样,宋老爷子也没出门,在家里修养呢。”
宋濂年纪已经很大了,本来就打算告老还乡的节骨眼上,自家那根独苗苗,那个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宋慎却瞎了眼,他听说之后当场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过了十天都还没能缓过来。
具体情况,可以参照今天被吓出尖锐暴鸣的马皇后。
听完毛骧的汇报,朱元璋跟朱标对视一眼,父子俩都没有说话。
其实他们心里都隐隐有了些数。
今天被突然拽入那个所谓的教室,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要说刺客能有,那他们是万万不信的。
如果刺客有这种手段,何必费劲刺杀皇帝?直接搞出第二个白莲教就完事儿了。
当过和尚的朱元璋对此等神术在民间的作用心知肚明。
更何况,那诡异地方里的宋慎并没有对他们不利,说白了,除了凭空消失了一会儿,他们没有遭到任何损失和伤害。
半晌,朱标忽的问道:
“毛指挥使,先前父皇还叫你去拿了宋慎的医案,伱带来了没有?”
毛骧赶紧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册子,快步走到桌前双手呈上:
“臣随身带着呢,请陛下和殿下过目。”
朱元璋将册子拿过来,翻开细细看了起来,朱标也凑近了认真查看。
太医院除了负责给皇帝太子、宫中后妃皇嗣和高级宫人们看病,平时遇到重臣急病,皇帝也会派遣他们去帮着诊断,这算是一种恩典。
这一次宋慎出事,太医院去了好一堆人。
一来是因为案例较为罕见,二来也是因为宋濂的地位非凡,宋慎眼睛摔瞎了之后,宋濂也急得病倒了,于情于理,朱元璋都会多派一些人手去看的。
从最后一页往前翻,果然,最新的一篇医案就是关于宋家这对爷孙俩的。
朱标蹙眉看了好一会儿,喃喃道:
“后脑出血不少,目不能视物,言辞混乱,许多事情记不得……第一反应是救命?”
医案上的记录十分详细,大家都知道这看病讲究的就是“望闻问切”四个字,所以太医自然会将自己问诊的过程都记下来。
而这一番宋慎刚刚受伤时的对话,让朱标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
朱元璋不傻,看着看着,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宋慎受伤又醒来之后,意识明显不清,说话含糊,听不出身边熟悉之人的声音,眼睛也瞎了,处在极度惶恐的状态之中,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但他在听旁人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后,又表现得很古怪,表情欲哭似笑,说好听点是神志不清,说难听点那就是看着像快疯了。
如果刚才在那诡异空间之中,宋慎所说句句属实……
一个用视力和记忆换取了通晓上下两千年能力的人,为什么会在听见自己身份之后如此古怪?
宋濂家虽然不算什么权倾朝野之辈,但也是当代大儒,书香门第,起码在读书人中间的地位高得离谱了。
他宋慎出身这种家族,有什么不满意的?
“有点不对劲。”
朱元璋摸着自己颔下短须,凝重看向朱标:
“标儿,你以为呢?”
朱标抿着唇,圆润乐观的脸上难得有些迟疑踌躇。
他斟酌了片刻,道:
“孩儿以为,咱们不如想法子试探试探他。”
朱元璋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
“噢?如何试探?”
朱标挠了挠额头:
“您看这样……”
…………
当日下午。
宋宅。
“公子,老太爷叫奴婢来问问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一个年方二八的婢女款款走到书房门前,笃笃叩了两下门后轻声问。
她叫兰云,几年前被卖到宋家时就已经是宋慎的婢女了,对这位公子十分熟悉,所以在宋慎受伤失明之后,也一直是由她来负责贴身处理。
近几日来公子每日都在书房里闷着,这本也不奇怪,公子从小就爱看书,书房就是他的第二个起居室,但如今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去书房里摸到那些笔墨纸砚和书籍也只能是触景伤情,兰云已经很尽量避免让他自己呆着,可她终究只是个婢女,无法左右主人家的想法。
幸好,今日老太爷宋濂发话,让她来将公子带出房间走走,否则她还真拿公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书房里传来青年疏朗清淡的声音:
“我不去。”
意料之中。
兰云也没有气馁,笑道:
“公子,老太爷说今日是有一些朝中同僚邀他聚一聚,外头对您的伤势也有颇多猜测,您要是有空,去一趟也算是帮了老太爷的忙了。”
书房里的宋慎闻言颇为皱眉。
同僚?
宋濂身为当世大儒,除了浙东四先生里的其他三个之外,朝廷里属实没有几个人能跟他称得上是同僚,这其中有地位年龄差距,也有派系的问题。
所以,今天请客聚会的那些人,要么是浙东文人里那些宋濂的后生晚辈……
要么,就是跟他并不太对付的淮西勋贵集团。
若是前者还好说,可要是后者,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虽然有了个系统,但宋慎只有在系统的模拟班级里才能具备正常视力,在外头还是个瞎子,这会带来诸多不便,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他干脆连门都懒得出,这世道对于残障人士属实太不友好。
可现在的情况,宋濂这么疼惜孙子的老爷子都开口叫他一起了,说明事情不简单。
片刻后,书房里的青年镇定改口:
“既如此,你进来帮我更衣束发吧,我去一趟。”
第8章 聚会,试试他
鸡笼山麓。
这地方位于皇城的西北几里。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在应天府,也算是文气最重的一块区域了。
在朱元璋定都之时,就已经改应天府学为国子学,位置正是鸡笼山附近,前两年,也就是洪武八年,他下旨在凤阳置中都国子监,于是应天府的国子监也就提上了日程。
早就有风声说,当今陛下要将应天府里的国子学也改成国子监,大概是要将鸡笼山这边的地方给扩建重修一下,只是暂时未有动工的意思。
不过,正是因为这些风声,鸡笼山山麓有不少位置已经建起了平房,甚至是二层的酒楼。
可别小看商贾们的敏锐,他们早早地就已经为日后必定人气文气双重兴盛的国子监做好了准备。
就在这片逐渐兴旺的区域之中,有一家最为著名的酒楼,名为望月楼。
望月楼也不知道是谁开的,但肯定背景很硬,就连国子学中的夫子大儒们都时常过来捧场,酒菜虽比旁边的贵一些,可是味道也确实是好。
今日,宴请当世大儒宋濂的地方,就在望月楼。
数辆马车从东南方向滚滚驶来,很明显,来者都是从皇城附近往这边走的,马车装饰低调,却都透着一股子清贵味道,就连车夫看着都比别家的干净些。
其中一辆最为质朴的马车之中。
宋慎坐在里头,被这摇摇晃晃的马车搞得有点想吐。
他本来是不晕车的,可如今完全看不见本就会比较没有安全感,加上又不能像前世一样直视前挡玻璃,浓烈的晕车感不停袭来,几欲作呕。
宋慎觉得,这会儿要是能照照镜子,那自己的脸一定是绿的。
“子畏,你不舒服?”
对面传来一道苍劲且中气十足的声音。宋慎知道,那是自己的祖父宋濂。
他摇摇头,有些艰难地拍了拍胸口,将胃里那股子翻江倒海的感觉给压回去了一些,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