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宫内的歌舞之音,竟为之戛然。
贾瑜整容敛色,随着昌平帝与白皇后,在一众宫女、内监的簇拥下,进入殿中……
龙首宫
头发花白的太上皇穿着一件颇为耀眼的龙袍,面色消瘦的他浮现出一丝赤红。
神情惬意的他拿着一个酒樽,斜靠在龙椅上,微笑着观赏着下面的舞姬表演。
在他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两位同样头发花白,头戴珠翠,身穿绣着长裙的老妇人,她们分别是太上皇帝的正妻,李太后和刘太妃。
往下便是这些年新纳的妃子,这些人一个个衣衫明丽,年岁在三四十左右,妆容精致。
再往下的便是皇室的诸位皇子和公主了,一大家子人加起来足有近百人。
伴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皇后驾到!”
太上皇抬眸看向了门口,抬起手挥了挥,殿中原本正在演奏的歌舞姬们立刻停了下来,朝太上皇行礼后向两旁退了下去。
而坐在下方陪太上皇用膳的齐王、晋王、吴王以及等一干宗室,以及王妃,还有公主、驸马等人,也都纷纷停了手里的筷箸、杯盏,扭头看向了殿门方向。
在众人的注视下,昌平帝和白皇后联袂走到了殿中那块红色的地毯上,朝着太上皇躬身行礼,躬身道:“儿臣(臣妾)恭祝父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华夏民族自古便提倡以孝治天下,就算昌平帝对自己这位父亲的行为有何不满,但此刻见面就必须恭敬行礼,否则若是传了出去,这便是德行有亏。
跟在昌平帝和白皇后身后的贾瑜也不敢带面,也跟着一道行礼问好,而在行礼时,他立刻就察觉到至少有十多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太上皇看着躬身朝自己行礼的昌平帝和白皇后,打量了好一会,并没有说话。
迟迟没听到自家老子说话的昌平帝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但依旧保持着请安的动作。
一旁的李太后看不下去了,提醒道:“陛下,皇帝和皇后在给您请安呢。”
“朕的眼睛没瞎,已经看到了!”
太上皇淡淡说了句,这才摆摆手,“平身吧。”
昌平帝深吸了口气,和白皇后一同谢恩后站直了身子。
作为昌平帝带来“蹭饭”的臣子,贾瑜也跟着站直了身子,当他看到这对父子有些奇怪的相处模式后,他的心里似乎涌起了一丝感悟。
这两位可以说全大夏最尊贵的父子俩其实是有隔阂的,而且还不小。
但却又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们还不得不在表面上维持着父慈子孝、天家和睦的形象。
太上皇应该是不怎么喜欢这位家里的老四,所以平日里两父子很少交流谈心,也不怎么待见他。
至于说为什么会将皇位传给他,那是因为理智和他治国数十年的经验告诉他,当时的大夏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交给这位性子严峻,甚至有些刻薄寡恩的老四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昌平帝对于自家老子那奢靡的性子和排场也很是看不惯,朝廷的财政已经如此艰难,身为太上皇的他也不知道以身作则,而且即便是退位了也没有将所有权力下放给他,甚至连军权都牢牢抓在手里,这就更让他反感了。
见礼完毕后,几名太监宫女便将昌平帝和白皇后引到了位于皇家宗室之首的銮床上。
而伴随着昌平帝的到来,宗室里原本的谈笑声也开始逐渐低了下来,皇子公主们也停止了说话,一个个正襟危坐起来。
整座宫殿的气氛随着昌平帝的到来从欢快变得庄重严肃起来。
就连贾瑜也看得直摇头,自家这位老板天生就是唱黑脸的主,什么场合里,但凡有他在场都欢快不起来,难怪连自家老子都不怎么喜欢他,实在是不好亲近啊。
连自家老子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皇子公主和臣子呢。
贾瑜又偷偷打量了一下坐在太上皇旁边的几名年轻的嫔妃,又扫了眼坐在龙椅上的太上皇,心中暗自想道:“这老头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估计也是人老心不老的主,说不定晚上还经常翻牌子呢,估计这些年没少给昌平帝添几位弟弟妹妹。”
再往大殿扫了一眼,一眼望去满是珠翠、华服锦袍,从人员构成而言,这是一场皇室的家宴。
能坐在这里的不是亲王、郡王,就是王妃、公主、郡主,再远一些的,应也是驸马,自己一个勋贵跑到这里,着实是有些碍眼,毕竟是外人啊。
这时,齐王、吴王、晋王等几名亲王也纷纷站了起来,带着各自的王妃、侧妃来到昌平帝和白皇后的跟前向自家老子问好,这些人里也包括了长公主李雪燕和李雪雅等一众公主。
见过礼后,按理说他们本应该回到座位,突然就听到一个诧异的声音在大殿里响了起来,“咦……贾瑜贾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说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和贾瑜有过节的吴王李铭谨。
贾瑜:“…………”
伴随着吴王那刻意放大的声音,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甚至不少宗室里的公主、驸马等人也望向了他,一时间贾瑜成了众矢之的。
作为昌平帝嫡长子的齐王李铭寅也朝贾瑜望了过来,只是目光里带着一丝冷意。
伴随着吴王的这一嗓子,大殿里的人都看向了贾瑜所在的方向。
原本并没有注意到那里的太上皇也将目光望了过去,不禁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好奇的问道:“这位是哪家的儿郎,似乎不是咱们皇室中人呢?”
也别怪太上皇记忆力不好,事实上,对于他而言除了一些常见的亲人外,那些很少得到他接见的宗室子弟他不认识是很正常的。
尤其是贾瑜身上穿的那件麒麟袍,那是只有伯爵和侯爵才穿的。
虽然对于平民百姓或者官员来说,能穿麒麟袍已经很牛逼了,但对于宗室子弟来说麒麟袍还是有些不够看。
随着太上皇的发问,一名头发有些花白,一看便知道年轻时肯定是一名帅哥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拱手笑道:“圣上久居深宫有所不知,这位便是近年来名声鹊起,最近刚被皇上封为定远侯的贾瑜贾三思。
而他和宁荣二公同样出自金陵贾家十二房。”
和宁荣二公同出一族,难怪……确实是年少有为啊。
“陛下,您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个贾瑜如今已经是京营节度使,统帅着京营十万大军呢。”
“哦!”
这下太上皇是真的惊讶了。
自从大夏立国以来,但凡是能当上京营节度使的,无一不是当今皇帝的心腹重臣,而且还得是骁勇善战的名将,否则绝无可能坐上这个位子。
倘若没有这个本事,即便是勉强坐上去了也会成为别人的笑柄,用不了多久就得被人赶下来,图惹人笑话。
“陛下,您忘了,前些日子西宁郡王率领三千铁骑从辽东回京,到城门的时候恰巧遇上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定远侯,双方在德胜门齐齐相聚,倒是一番佳话呢。”
中年帅哥又说话了,只是这番话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夸奖,倒像是在拱火一般。
原来,这名中年帅哥不是旁人,正是太上皇的妹妹怀庆公主的丈夫……永昌驸马。
此人和四王八公属于是老亲,尤其和西宁郡王交好,现在有这个机会自然是趁机给贾瑜上了一下眼药。
“陛下,臣妾记起来了,他便是那贾瑜贾三思!”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279章 专吃窝边草
说话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太上皇的正妻李太后。
李太后有些激动的拉了拉太上皇的衣袖:“陛下……这位后生便是贾瑜啊,您忘了上次臣妾病重,若非贾瑜之妻献给皇帝的神药,妾身早就没了。”
“哦……朕记起来了!”
被李太后这么一说,太上皇立马便想起来了。
去岁之时,李太后突发急症,高烧不退,已然是奄奄一息,但所有太医都对此全都无能为力。
眼看着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接发妻子即将离自己而去,太上皇心如刀割。
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之时,白皇后提出一个建议,可以试一试贾瑜之妻献给皇室的专治发热的药物。
虽然以周太医为首的几名太医们都劝太上皇不能冒险,但彼时事态紧急,太上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还是同意了白皇后的提议,最终靠着这种药物,李太后这才转危为安。
按理说救了太后,这可是大功。
但有鉴于彼时贾瑜刚被昌平帝册封为定远伯,不便马上大肆封赏,太上皇便让昌平帝低调处理,得知贾瑜准备纳探春为妾后,下旨将探春册封为五品宜人,甚至特许其可从中门入府,亦可入宗族族谱。
想到这里,太上皇原本有些淡漠的神情也变得和蔼起来。
他大笑着指着贾瑜道:“朕记起来了,你便是献上神药救了太后的那个小子。
朕还记得老四当时还跟朕说过,你准备要纳妾来着。
怎么,如今那位妾侍已经纳了吧?最近有没有再纳妾啊?”
贾瑜老脸一红,站了起来躬身道:“回太上皇的话,那位妾侍是微臣发妻的妹妹,如今已被微臣纳入府中。
最近臣倒是没有再纳妾侍,倒是前些日子蒙陛下恩典,兼挑了一位妻子,乃是微臣发妻的表妹。”
太上皇哈哈一笑,“别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小子倒好……专门挑窝边草吃,莫非这窝边草特别好吃不成?”
“卧槽……这个太上皇说话也太生猛了吧?”
贾瑜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他可以肯定,过了今天,自己这个专吃窝边草的名声肯定会传遍神京。
果不其然,太上皇的话音落下,大殿上立刻响起一片哧哧的低笑声。
而贾瑜只感到脸上一片火辣辣的,这老头坏得很。
“好了,朕不说了。”
太上皇似乎察觉到贾瑜的尴尬,把手一摆,“上次你救了太后,这個人情朕不能不还。”
他不等贾瑜说话,便果断道:“来人!”
“喏!”
夏守忠立即站了出来。
太上皇朗声道:“贾瑜献药有功,今日朕赏对其进行赐乌纱帽、蟒袍、玉革带、牙牌、印绶、皁皮靴一套,钦此!”
贾瑜听后,赶紧跪拜下来,“臣贾瑜领旨谢恩!”
大殿内的皇室子弟听了太上皇的赏赐后,望向贾瑜的目光也是颇为复杂。
麒麟府
在大夏朝的官服系统中还有一种特殊的服饰类型——“赐服”
这种赐服有几种,规格从高到低分别是蟒、斗牛、飞鱼和麒麟四种。
因为这几种服装的纹饰,都与皇帝所穿的龙服相似,所以不在官员的品级制度之内,因为和龙形相似,因此能够获得这类赐服被认为是极大的荣宠。
先前贾瑜所穿的麒麟袍在这些赐服中属于最低的一种级别,同时也是伯爵以、侯爵和公爵的专属服饰,但从飞鱼服开始,就需要皇帝赏赐专门赏赐才能穿了,否则便是逾越,属于大罪。
现在太上皇一步到位,越过飞鱼服和斗牛服,赏赐了贾瑜一件蟒袍,属于是越级不说,对于臣子来说绝对是极大的荣宠,也代表着皇帝对他的绝对宠信。
但要命的是,赏赐的人不是昌平帝,而是太上皇,这就有些尴尬了。
蟒袍
贾瑜谢恩之后,站了起来,偷偷朝昌平帝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他的脸色虽然依旧平静,但贾瑜却可以猜出,自家老板的心里肯定很是不爽。
因为这已经属于越级赏赐了,原本他将贾瑜带来赴宴,除了今天对他今天上折子提出的设立军机处的褒奖外,未尝没有向自家老子炫耀的意思。
看看吧,这就是我提拔的臣子,不但对我忠心耿耿,而且能力还超强,你羡慕吧。
没曾想,自己老子居然不讲武德,越过自己赏了贾瑜一件蟒袍。
此举还向昌平帝传达了一个意思,你小子别跟老子得瑟,即便是你提拔的臣子又如何?我是你老子,老子想赏赐就赏赐,伱又能如何?
你看,皇室之间的争斗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在进行,即便是亲生父子也不例外。
心中怒火没处发的昌平帝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始作俑者,面色黑了下来冷声呵斥道:“混账,你皇祖父面前,一惊一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吴王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故意背刺了贾瑜一下,就被自家老子叱喝。
面色倏变,垂下脑袋,做低眉顺眼之状,不顾身后王妃甄玥一脸急切之色地扯着他的蟒袍,抗声道:“父皇,儿臣就是惊讶,今日不是家宴吗?怎么还有外臣入内?”
齐王李正熙在一旁只是冷眼旁观,闻言后他的嘴角抽了抽,他这位二弟平日里总是想学自己父皇的冷峻严苛,却只是学了表面的皮毛,内在的隐忍却一点都没学到,只会惹人发笑。
不过这样也好,最好贾瑜能跟他当场顶撞甚至争吵起来那才是最妙的,这样一来两人肯定会被同时撵出龙首宫,那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