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完颜宗望太明白不过。
耶律余睹也知道完颜宗望担忧什么,便是来说:“只管让我打头阵,皇子之骑,可在两翼先看,若是我大败,皇子自走就是,败只败我一部,死伤也在我一部。若我不败,还能占优,皇子两翼就出,岂不一战鼎定?”
耶律余睹,岂能不知宋人是个什么德性?而今他麾下,好似越发善战了,他岂能不表现一把?
心中再如何想,也要先自己得到重用,得到权柄,才能再想来日契丹再起之事……
完颜宗望看着耶律余睹,心中自也盘算,盘算来去,一语来:“这般,速速叫宗翰回来,劫掠之事先到此为止,让他围在这燕京城外,我带半数骑兵,并三万步卒,南下迎敌!若是此番一胜,燕云之地,自是予取予求,张觉之事,也就此定妥!”
“得令!”
完颜宗望又来一语:“让宗翰再派一支部曲护送此番收获之物先行北归,若是局势不好,也要保住眼前所得之财物,此才是我大金立国之本!”
人与物,都是财物。
只待这些事情安排好了,完颜宗望忽然面色一沉,严肃与帐内之人来说:“此战,只怕艰苦非常,更会死伤惨重,诸位,此般之局,唯有此法,再无他路,唯有死战一番,亦如昔日陛下带着三千人杀出山林,诸位当抱着一死之决心,与宋军苦战死战一番,如此,我大金之国,才可立足于世,否则,将来再无安宁之日,此番,才是真正立国之战也!诸位,勠力同心,共赴国难!”
完颜宗望之言,已然就是要拼命了,生死置之度外!
众人皆是起身来,个个面色黑沉,同心之语也出:“勠力同心,共赴国难!”
此时此刻,眼前之局,不是大宋之国难,还真就是女真之国难。
耶律余睹这番话语也听在耳边,还有那通译在以汉话来翻译,在场自也还有许多人,听不懂女真之语。
勠力同心,共赴国难,自是通译的“信雅达”,耶律余睹有话,也不知如何去说,他自知道,这不是什么国难……
这是一切的开始,只待此番一战,一切就不同了,一个能短短几年摧枯拉朽灭亡百万披甲之辽的女真,面对大宋,又岂能有什么国难之言?
试一试就知道了,试一试就知道这什么大宋之披甲百万,比辽之披甲百万许还不如……
还有完颜宗弼,正也在想,此番,当舍命去了,一时唏嘘,有言:“兄长,若真冲阵,我为先锋,要死,我先去死!”
大帐之内,气氛已然是悲壮,却是这般悲壮,众人似乎也有一种习以为常。
完颜宗望认真点头来:“咱们兄弟,只要如此一心,我大金之国,定能立足于世!”
不免也有兄弟情深,更也是上下一心,女真,一次一次,都是这么豁出去而战,次次都是犯险决死。
(兄弟们,么么哒!)
第293章 怎么回事?
大战,乱战。
种师中姚平仲,正在试着攻打怀州,诸般军械一应俱全。
怀州在何处?其实就在灵州城北靠东,一二百里之远。
另外一边,辛兴宗正在去顺州,灵州城北边靠西,这个城池更近,离灵州不过百十里地。
如此,其实就是分在黄河两岸,西夏,如今就剩下这么大了,回旋的余地就这么多了。
辛兴宗已然也在试着攻城,诸般军械皆有。
便是连兴庆府,其实与苏武也不过二百来里,整个战场已然就只有这么大,皆在苏武游骑笼罩之下。
当面灵州城下,种师道之军,倒是没有动作,除了不断挖掘壕沟之外,就是谨守营寨。
南边,从延州组织而来的庞大后勤队伍,绵延好几里地去,正在慢慢往北,补给实在不易,便是要一番补给,就让大军一二月内都无后顾之忧。
押送的骑兵一万余人,步卒一万五千余人,其中民夫辅兵,也有三四万之多。
这是一个阳谋,一点都不阴险,苏武亲自带骑兵在押送队伍里。
就看党项人来是不来了!
灵州城内,李察哥岂能不是焦头烂额?
连那萧合达都在说:“宋人此番,何以这么沉得住气?进军如此之慢,想方设法到得灵州城池了,却还动也不动……”
着实与以往太不同……
李察哥喃喃有语,好似叹息:“苏武啊苏武……”
萧合达又道:“按理说,女真应该已经与宋人打起来了吧?”
显然,党项出使,总有收获,头前就带回来消息,让党项人坚持住……坚持下去,局势自当有变。
这话,虽然不直白,但李察哥又岂能听不懂?
只是李察哥摇着头:“实不知也……”
如今灵州城池被围困,进出消息极难,消息出去倒是简单许多,只管多派人半夜出城去爬,总有几个人能爬出包围圈去。
但消息要进来,那是难如登天,只是偶尔有消息能进来,也是那党项斥候,夜半三更舍命往里来爬。
终归围城之事,从来并不能真的围得严严实实,围城靠的是土木作业上的工程,并非真是用人把一个城池围得满满当当,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两人便也是在等,等着消息突破围城封锁进来。
消息终究还是要来的,再等夜半,终于有人再次爬到了城下,对上了暗号,顺着绳子爬上了城墙。
带来的消息自就是南边宋人组织大规模后勤运送之事。
这事到得李察哥这里,李察哥何等沉稳老辣,第一反应就是:“此,引蛇出洞之计也!”
萧合达也来点头:“定是如此!”
只是两人都这么说,却又都是紧皱眉头。
再怎么笃定,不免也是猜测,亦或者说,就算猜对了又如何?
萧合达看了看李察哥,一语说来:“只是……就这么让宋人把如此规模的后勤之物运到城下,那……”
李察哥沉默在思,萧合达便又继续来说:“许女真已然入燕云,只是宋人为了防止消息到得咱们这里,派遣了游骑沿着沙漠在堵截女真使者传信而来?所以,咱们才没有收到消息?”
还是猜。
怎么都是猜,一旦真围城,有利有弊,仗着坚城自是可以稳守,但外界的消息,着实难得。
如今西夏拢共就这么沿河二百多里地的六个城池……女真若是来传消息,能走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就是漠南沿着沙漠边缘而来,要么就是漠北沿着沙漠而来,万万不可能是穿越沙漠而来。
还有一条路,就是远远往北去绕,从更北的地方南下而来,但那般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且那里可是残辽之地盘,草原上的人,不少部落与人,真还在听辽人的命令,女真人轻易又岂能绕得过来?
如此说来说去,不外乎就是在说李察哥此时,对于国际局势,显然极难了解。
是在等着扛着,还是出击一番,是此时李察哥心中最纠结之事。
不仅在想女真是不是与宋人打起来了,甚至也想,女真会与宋人打到什么地步?
女真是不是要与宋人死磕一番?
这都关系到李察哥接下来的决策。
李察哥还是不言,萧合达继续来说:“若是女真与宋人全面开战,那是再好不过,如此,大夏可保,大辽也可得喘息之机,定然也还可卷土重来!”
李察哥终于说了一语:“那苏武,如此大规模运送粮草辎重,便是准备长久围困,不死不休,此般……似乎不像是女真已经与宋开战的模样……”
“是计策,是计策而已!”萧合达如此说着,好似笃定,其实眉头依旧不松。
“是不是计策,此番粮草运送之事也不作假,若是等他们送到前线来……”
李察哥无奈至极,更也知道,许多话语虽然可以说给旁人听,但那多是在安慰人心。
眼前之局,就是越来越坏,完全被动,那苏武着实良帅,当真是步步为营,也怪李良辅,在漠南之东,那般一场大败……
何以局面就到得眼前这般了……
萧合达便也来说:“殿下,此番……到底该如何应对?”
李察哥终究是一语来:“还是出吧,终究是要出的,骑兵放在城池里,便也无甚用处,还是要放出去,三千铁鹞子,两万轻骑,只要放出去,宋人就再也不能如此有恃无恐了,你去如何?今夜,你爬出去到得保静城领骑兵,骑兵之重,托付你手!”
“下官去自是无妨,正是用命之时,只是……到底是去滋扰宋军,还是真去打那辎重,殿下还当有个明确之令才是……”
萧合达也担忧许多问题,他心里没有定计。
李察哥皱眉无奈,只得一语来:“只管是你领兵出去了,一切,皆看你临阵定夺,多多查探!临阵决断,既不要盲目,更不可拖沓,该三思时要三思,该果断时要果断!”
这话听来,萧合达更是为难,便又看了看李察哥。
李察哥继续来说:“你本也是良将,你也不是靠着皇后而到今日,而是你昔日为我大夏建功无数,一步一步才走到今日,如今,你我,你与这大夏,所求所谋之事,本是相同,我自信得过你,你当也信得过自己!”
这话听来,萧合达自也感动,身为一个契丹人,到得这西夏来,从来不受排挤,反而连连受到重用,如此信任,岂能不感动?
“晋王殿下放心,我自……百死!”萧合达一语说来。
李察哥只道:“要胜,要大胜,若是不胜,大夏之国也就没了,你也想不得要倚仗大夏去助你契丹再起了,其中利弊,你自也知!”
萧合达认真点点头,眼眶自也就红,晋王虽然话语说得直白,却也真说到了点子上,这回出去,又岂能不用命呢?
“去吧去吧,趁着还是夜里,你出城去爬吧……小心,一定要安然到得保静,把骑兵领住!”李察哥年岁也不小了,一时间面容上也泛起了一股子慈祥与冀望。
萧合达一礼,转身而去,夜,黑漆漆,带上三五亲信,还要再带六七小队。
头前与左右,各队先爬,一旦被发现,就用合理的方式奔逃呼喊,如此试错,让萧合达好选择能爬出去的正确路线。
只待第二日夜,保静城就出来两万多骑,开始踩踏大地轰鸣。
不知多少宋人的游骑跟了上去。
这一战,是鼎定之战。
还有一场大战,已然一触即发。
宋军,从雄州沿线而出,禁军,厢军,辅兵,民夫,各处来聚,还真有聚得二十万的模样……
往北,走得很慢,不是军将们故意走得慢,而是就只能走这么慢,就是快不起来,其中之乱,自不用多言……
没有一个真正老练的指挥团队来负责这件事,二十万人,又怎么可能有条不紊?
女真游骑早早就来,乃至完颜宗望亲自而来,他趴伏在一个小小土岗之上,眼神四处观瞧。
身边带着的是耶律余睹,自也是耶律余睹熟悉燕云地形,耶律余睹在开口:“二皇子,如何?就看宋人这行军之态,此,岂能是精锐之强军?”
完颜宗望却还是眉头不展:“宋人狡诈,我近来也与人一起读了不少宋人兵书,此,示弱之策也,想来就是为了让咱们来看,让咱们看到宋人如此不堪,让咱们轻敌冒进!”
耶律余睹一时无言,不知如何以对。
却听完颜宗望还说:“你看……那边,多少甲胄在车驾之上?还有那些辅兵之类,又背负了多少精良甲胄?”
完颜宗望显然有一个思维惯性,便是觉得甲胄就代表了战斗力,昔日辽人之军,便是如此,但凡多甲之军,必然难打。
女真也是如此,披甲之辈,定然精锐。
宋军,许什么都不多,但甲胄着实是多,已然是历朝历代甲胄装备之巅峰。
耶律余睹岂能看不到那甲胄熠熠生光?
他一时也恍惚了,说宋人不善战,契丹人自古如此认为,不论是真不善战,还是来自辽人内部的宣传,这个观念,早已深入契丹人的思想里。
但真说起来,最近也频频听得有人夸赞那个苏武……
宋人到底善战还是不善战呢?毕竟辽与宋,已然百年不战了,是真百年不战。
耶律余睹也想,既然完颜宗望笃定宋人不简单,那也行,其实也是机会,耶律余睹一语来:“殿下只管排兵布阵对垒,我自为陷阵先锋,还是头前之语,我若不败,殿下只管两翼出击,我若败了,殿下骑兵来去自如!”
“就依此计!”完颜宗望点着头,他还真是这么想的,让耶律余睹去试,只要不败,僵持得住,骑兵两翼来扫,胜算不小。
但凡僵持不住,只管先退,再想办法。
“走!回去准备!战场当选开阔之处!”完颜宗望谨慎非常,开阔之处,自是利于骑兵来去,进退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