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再看看李纲,许那谭稹不是李纲想的那么简单,许谭稹赶走李纲,并非全是情绪……
而是找个背锅侠,若是战败失城,大名府知府李纲临阵脱逃,他不背锅谁背锅……
只道谭稹当真那么好心,还怕李纲跑慢了,还给配几匹军中健马?
也看此时李纲,显然还没想到这些门门道道……
唉……
“去吧去吧……”童贯摆摆手,李纲自也躬身而去。
只待李纲一走,童贯立马就去写信,催促,抽调西北近处州府的精锐青壮,还得快,远的要催,近处的更要催,一万不够,两万来凑,多多益善。
好似李纲之语,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童贯没有能力去弄这整座汴京城的事,但也要弄一弄自己枢密院这一亩三分地的事。
只问,此时此刻,已经打起来的大名府如何?
耶律余睹麾下之兵,爬城而去,那自是密密麻麻附着在城墙之上。
城外诸般游骑,数万之多,更也箭矢如雨去射。
只待器械一上,不知多少铁甲军汉源源不断从云梯车里往城墙上跳。
一时间,城墙之上,早已大乱,慌乱的士卒,何以能怪?
本是京城里最底层的人,今日在东家糊泥,明日在西家浇花,许也养着老父老母,许也有妻儿在旁,本就苦不堪言……
此时教他卖命,他这命卖了去,家中妻儿老小将来靠谁?
靠朝廷那点抚恤?不说在东京城池里面,就是在东京城池外面,又能生活多久?
再说,卖命,也要有卖命的本事,糊泥的手,拿刀枪又何其生疏?
他又如何能不慌乱呢?
只道东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奢侈的生活是哪里来的?岂不也是靠他们的劳动力来的?
京畿二十多万军汉,把粮食从城外背进城内,把粪水从城内运出城外,修葺房屋,制作用品……
此时要他们卖命,若是真能一死而换得全家衣食无忧,那倒也罢了,许还不少人真卖出去……
此时此刻,如何卖得出去,那金军挥刀而来,岂能不下意识里躲一躲?
有那军将,倒也悍勇,还真上前去迎,便也是勇气不凡,难得非常……
却是刀枪之下,片刻就成碎肉,也问军将,报国之心不假,昔日里,杀过人吗?应该没有杀过。
还问他,昔日里,吃过兵血吗?没有?麾下之兵,有没有人是他介绍去大户人家里干活的?有没有收过介绍的费用?乃至有没有在佣金里抽成?不会还嫌少吧?
也说,这算什么事?这不也是为了给军汉们多谋条生路吗?
是的,也不是这军将的错,他自也不算如何作恶,这败战之罪,也着实怪不他去。
但他就是奋勇往前,准备报一回家国,刀枪加身,死得凄惨无比。
只待金军稍稍有一部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这城池也就不可能不破了!
还想给他赶下去?
京畿大军之中,寻一个两个悍勇倒是不难,要寻个前赴后继去拼,那是千难万难,如此,那悍勇之人,岂不也在瞻前顾后?
还如何去赶?
唯有城楼之上的谭稹,呼喊不止:“快快快,去命那李平方所部往前去杀,将那金人赶下去!”
令兵奔去,且不说找不找得到人,且不说下令有没有用,便是想回来复命都回不来。
谭稹自也还有调度:“下令,二阵登城帮忙来守!”
谭稹好似也……不差,一阵二阵,督战预备,都有……
只是眼前,上城站定的金军,那是越来越多……
前后去看,左右去看,城上的守军,反而被驱赶得到处在退,城下的守军,要前难前,瞻前顾后,面若死灰,两股战战……
那督战队自在驱赶,只看眼前那密密麻麻的军汉,也是头皮发麻,那城墙虽然宽大,但又何其逼仄?
谭稹有些慌了,神仙怎么不庇佑呢?
还好还好,哪怕败了,自也提前安排了人去背锅,许那事骗不了多少人,但只要能在天子当面,宫闱之中,几人之间,哄住震怒的天子,自就无妨。
天子震怒之时,也最是好哄。
李纲,祸乱军心!
至于家国,堂堂大宋,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如何了?大宋强军一回,孤军深入之女真,岂能不拔腿就跑?
到时候,天下还是那个天下,大宋自也还是那个大宋,天子也还是那个天子……
童贯一去,知兵的太监,也还就是他谭稹,枢密院当也还是他谭稹……
想着想着,谭稹脚步已然在下城楼阶梯。
口中却还不断呼喊:“死战,向前死战!二阵上城,快上城来,非要本帅前去下令不成?”
谭稹话语倒是不假,他还真是下城去催促军将,只管寻到军将,岂能不是劈头盖脸一通来骂?
催促,呼喊,谭稹还在尽力,甚至也还觉得许还能守得住,他只是从城楼下到了城下督战而已。
毕竟眼前,还有无数铁甲,这些铁甲看起来,着实场面宏大。
铁甲无数,都拥在城下,一个个前也去看,后也去看……
陡然,竟是城头之上,有那女真往城下射箭,箭矢从上而下,射中一人,那人顿时呼喊不止:“救我救我,快快救我!”
左右军汉立马骚乱而起……
若是苏武在此得见,他定是扶额来叹,天大的本事来,眼前这场面,也是无奈无法……
教谭稹又如何呢?
是苦口婆心?是杀人立威?苦口婆心能说与几个来听,杀人立威周遭几人能看到?
谭稹脚步再后,退后一些,倒是视野开阔不少,去看那城头之上,金军是越来越多……
“相公,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谭稹身边亲兵来问,他也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谭稹侧身附耳一语:“你速去备马,马就在府衙后院!”
“啊?”
“快去!”谭稹大手一挥。
那亲兵点头,眉头上都是褶皱,转身而去,一步三回头,如此几番,越走远,越能看到城墙之上,金军杀人如麻,推进极快,势不可挡,他便不回头去看了,再飞奔快走。
城池,真要破了,骑马快走,亦如上次在雄州!
谭稹上马的时候,还有话语:“若非军中马少,还要往东京去禀报军情,我自死在此城,何以有脸再见官家?我等死不足惜啊!”
乃至泪落在脸,快走快走!
城池之内,百姓们多在家中躲避不出,有那胆大之人,却也当真近前来瞧,似也知道不好,赶紧回头往家飞奔。
前几日,数万铁甲来的时候,他还上街去迎,开开心心,还喝了一顿大酒,只道如此多的人马,这么高的城墙,大名府无忧也……
甚至酒醉还与吹嘘,说到时候他定要亲自去观战,旁人还笑他没这个胆气,他自真来亲自观战了……
没想到……
便是真有一些人,特别是那般江湖好汉,平常里听多了故事,还真把打仗当做一件趣事来对待……
毕竟故事里都是精彩纷呈,诸般有趣,毕竟从来没见过。
城池破了,北边城门还没被女真人真正打开,南边城门就已经开了,一队快马飞奔不止……
第二日,东边,东平府阳谷县城。
战事,也要起,完颜宗翰骑在马上,把中军放在一个稍稍凸起的土岗之上,举目去望。
口中有自语:“且试一试吧……”
便是昨夜后半夜,就收到了大名府来的快马,大名府已经破了,他这边,能破就破,不能破就回。
完颜宗翰自也明白,但他还是希望打破此处,不免兄弟之间,也想有个高低,兄长宗望高了一下,宗翰也想多一分功勋。
宗泽早已披甲立在城头,他不躲在城楼之内,白发白须,就在垛口之处,早已呼喊大作:“快加火,把油煮沸!”
“先上滚石,再上擂木!”
“箭矢箭矢,看着来,莫要乱发。”
自也有那大小军将,队头都头,自都是老卒,他们目光坚定,也是左右在呼。
“别急别急,慌乱什么,老子不知道打了多少仗了,看着我,我说做什么,尔等就做什么!”
“铁甲在身,咱京东的铁甲好得紧,用料十足,死不了,不用怕,中箭也死不了,挨刀也死不了!保准你一场仗打下来,生龙活虎!”
“城外拢共不过两万多人,都看看,看起来好似漫山遍野都是,其实就两万多人,攻城的这一拨,也不过万余人,万余人,就想打破咱们的城池,那真是痴人说梦!”
“兄弟们,咱昔日随相公上阵,那攻城之势,数万人,那是前赴后继去爬,咱何以就当都头了?就是爬城爬出来的,今日,换咱站在城头上了,嘿嘿!倒是有趣!”
都头几言笑语来,身旁军汉,似乎莫名还真少了几分紧张。
城外已然击鼓,都头还有轻松话语:“来了啊,不急不急,在垛口内藏一藏,时不时看一眼就是,还早还早……”
都头话语不断:“你们看着啊,那边拜的床子弩,床子弩先射,咱身后那一队是神臂弩,神臂弩再射,只待他们射来射去,还是不急,什么时候急呢?”
众人还当真转头来看都头。
都头也左右环看,自问自答:“当你听到城下,就是咱们脚下,有说话之声了,就急起来,檑木滚石只管招呼,那长梯有钩,咱们演练过的,先砍梯头,去了钩,用那个长木叉来推,几人合力,都分好了差事,你们几个是推梯子的吧?”
不远几个军汉点点头。
“那边火油,不要浇人,不急不急,只看那云梯车来,浇那车,再从灶下取火来点,若是云梯车皆起大火,剩下的,可以浇人,谁的差事?”
都头其实知道,却还要左右转头去问。
几个军汉抬手:“都头,是我是我!”
“好好好!”都头点头欣慰。
就听得床子弩嗡的一声去,操弩的都是老兵,一边再忙绞盘,一边也抬头去看。
瞬间之后,便听喝彩:“中也中也!”
城外人山人海,不中都难。
都头也笑:“如何?杀敌,不过如此简单!”
接着,神臂弓一排去,也在发射,嗡嗡不止,那些弩兵,膂力惊人,一箭去,脚一踩,手一拽,第二箭搭上,抬手再射……
这箭矢就看不清中也不中了,这射的是个角度,是个敌我距离的把控,只管是箭如雨下。
那都头从垛口处把头探出去看一眼,直夸:“射得好射得好,射得栽倒无数!你们都可以看一眼,有趣得紧!”
自有那少年郎忍不住,也探头去看看,还真是,城外飞奔而来的敌军,当真栽倒无数!
即便甲胄在身,也能破甲入胸!
哀嚎也起,一时间,哀嚎好似也动听非常。
片刻之后,城外箭雨自也还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