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何年号?”天子立马就问。
“靖康!”耿南仲一语来。
显然,一切都提前了!
靖,安宁安定,康,康泰丰足。
一场大乱之后,改元靖康,美好的寓意!
这自无甚不妥,天子点头:“好,改元靖康!”
耿南仲其实也享受此时此刻这种核心人物的感觉,便是点头再说:“第二件事,速速给那河北兵马都总管刘光世去旨意!着他再组河北诸军,驻防河北各地州府,遴选军将,乃至……女真一旦出了河北,着他速速往东京来面见陛下!”
天子自也点头:“此事紧要,中书门下速速拟旨!”
天子必须要见一见刘光世了,要不得多久,刘延庆也当入京来,天子接见这父子二人,自也是荣宠无比。
刘家军将昔日里,那也是战功赫赫,如今在把刘延庆与刘光世拉拢过来,有刘光世守在河北,苏武哪怕要行乱事,河北就是阻挡。
白时中李邦彦两人自也点头,还真别说,耿南仲此时此刻,还真是个谋国之臣。
耿南仲继续再说:“第三件事,给程万里加恩,擢升官职,让他往东京里来,再派一人往京东宣府使司任职!如此……自也是制衡那苏武在京东两路之权柄!那苏武也说不得话来,程万里自也会千恩万谢!”
这一手,不得不说,极其高明,釜底抽薪一般,如今对待苏武,那已然是敌人了。
但又暂时还要仰仗苏武在燕云与女真为战。
不过话说回来,给程万里升官,那自是加恩苏武一般。
但这里不涉及什么人质之类的谋划,程万里不是入京来当人质的,自古而下,人质这种事,要么是老爹,要么是儿子,且主要是儿子。
至于什么岳父之类,那从来当不了人质,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人真会在乎岳父的性命而不行事的,更别说什么大舅子了。
此举,主要就是在谋京东两路之权柄,苏武以京东而起,若是在京东不得支持,那自势力大减。
天子岂能不点头:“那派何人往京东宣府使司去?”
这个人去,有许多事,最重要的就是把京东那些支持苏武的势力瓦解掉,让苏武成为无根浮萍。
耿南仲岂能没有人选?其实他早就在谋这些事了,只待慢慢来做,此时此刻,机会正好,天子连连在点头,耿南仲自也直接就说:“河北西路提刑使刘豫!”
为何选到刘豫?
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刘豫起点很高,进士之后很快就是殿中侍御史,但昔日被太上皇不喜,乃至被太上皇贬到了两浙去,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刘豫兜兜转转十几年,如今混到了河北西路提刑,刘豫很早之前,与耿南仲有过一些亲近。
第二个原因,刘豫此番,人就在京中,何以在京中?自是从河北逃过来的,女真入河北的时候,他自逃得快,这般弃职而逃,岂能不是大罪?若是放在其他朝代,只怕早抓起来了,但刘豫舍得钱财,也找得对人,自是找到了耿南仲。
历史上,刘豫此番围城解后,不仅不获罪,还能再往京东之中心齐州任知府。
倒是此番,命运一动,又提一格,直接要任宣府使了。
第三个原因,很简单,耿南仲没什么根基,昔日里谨小慎微,旧识极少,且还多是官职低下之人,唯有刘豫,算是少数算是耿南仲旧识,且还官职不低的人。
此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也要先升刘豫之辈。
天子赵桓,听都没听过刘豫,只管一语问:“此人有哪般能耐?”
耿南仲只管来言:“陛下,此人昔日为殿中侍御史,因为直言敢谏,被太上皇贬去了两浙……”
就说这一句就够了。
天子果然点头:“嗯,良才也!他既已是河北西路提刑使,那就着他为京东两路之宣抚!”
“陛下圣明,只要此人一到京东,京东苏武之势,自当土崩瓦解!”耿南仲既干的是公事,也谋的是私事。
昔日蔡京之法,他自也学得来,党羽培植,当不遗余力,只待刘豫在京东干好了,再入京来,岂不也是宰相之尊?
哪怕是眼前白时中与李邦彦,耿南仲下意识里也是排斥的,这两老头,在耿南仲看来,昔日不过也是蔡京身后之党羽罢了,且这两人还资历老。
耿南仲所想,自也是要真正打造一个属于他的朝堂,只是如今时机还不到,不然,耿南仲自也要向此二人发难,首当其冲就是李邦彦,因为李邦彦更好动。
当然,这些都是耿南仲心中之谋算。
只管几语来去,其实都算高明,正常操作。
事情自也一件一件去做,旨意一份一份去下。
京中还有一件事,副宰相李纲,才刚刚升迁不久,转头来又被无数人攻讦,朝堂上围攻他,弹劾的奏疏也一大堆。
却也是万万没想到,蔡京昔日做的事,今日还能再发酵,李纲有罪,大名府里弃城而走之罪。
同人不同命,刘豫弃职而逃,还能升官,李纲是被赶走的,却在等候发落。
要发落李纲,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还真别说,朝堂上也有人为李纲鸣冤叫屈,御史中丞陈过庭,就为李纲鸣冤,台谏之中,不少人随同陈过庭为李纲说情……
不免也是李纲此番在保卫东京的事情之中,着实奔走不休,军民皆看在眼中,许多官员也看在眼中!
只管发落来了,李纲出京去,历史上他本该为河东宣府使,但如今之势,有苏武在,李纲如何也不可能为河东宣府使了,去哪里?去京兆府,去长安为留守,名曰,西京留守。
如此,便也不算贬谪了,也还有大任,也还统筹昔日党项州府之事,安抚党项民心,教化党项之人……诸如此类……
李纲自要出京了,前几日他还雄心壮志,宣麻拜相,要为新君分忧,要为家国社稷效力,要把这国家带向更美好的未来……
今日里,却也要出京去,宰相体验卡说到期就到期了,李纲此时,心中倒也不知作何感想。
乃至为李纲说过话的陈过庭,却是暗地里也受了牵连,御史中丞当不成了,明升暗降,去了礼部。
好似也有意在给秦桧让位,秦桧之御史中丞,自也就名正言顺,就好似补了一个缺。
岂不也是耿南仲白时中等人官场政治手段之熟练?
倒是秦桧此时,也能服众,不论是他昔日言谈举止,还是此番金兵围城,他表现都极好,立场也坚定,干活也卖力。
别看来日秦桧是个懦弱之辈,此时此刻的秦桧,还真不那么懦弱……
倒是来日,有那刀刃往秦桧脑袋上一架,秦桧立马就变了。
也说城门之外,王黼与梁师成,眼看着蔡京被人刺死,此时两人还在拖沓,便是不愿上那黄泉路去……
两人不免也还对坐。
梁师成在说:“昔日之天子,何等纯良恭顺,今日之天子,又是何等心狠手辣!”
王黼点头来:“悔啊,悔不当初!”
悔什么?
悔昔日没有硬下心来,当真把易储之事真正推行下去。
也是当时情况,容不得他王黼真正推行得下去,天子起心动念,王黼附和几句,但满朝文武,大多不支持,何也?
蔡京岂能让王黼弄出这么一出从龙之功?一旦此事真成,那来日新君登基,王黼岂不要飞上天去?
这事,自是办不成的,谏言无数,真正偃旗息鼓的,不是王黼,是天子。
王黼昔日那所谓帮衬了一番耿南仲,不外乎是个顺水人情罢了,也不能真去把储君得罪。
王黼此时说悔,不免就是把蔡京的死,算在了天子赵桓身上,是赵桓在心狠手辣,在杀鸡儆猴,更是在以绝后患,怕蔡京一呼百应,还有能耐掀风起浪,杜绝太上皇再夺权柄之事。
梁师成此时不免也是这么想的,蔡京十有八九,真死于天子之手。
这汴京城门之处要杀人,除了天子,还有谁有这般能耐?那些皇城司的军汉之类,连追都不去追……
不是天子,还能有谁?
车驾之内,两人岂能不悲?泪水在落,死也死也!
车外,岂能无人来催促:“二位,离别拜别,也当有尽时……再不上路,今日可赶不到驿站了……”
二人本就私交莫逆,不免恸哭出声,依依不舍,也是要走……
一时间,东京城内外,甚嚣尘上之传言,不免也是如此,权柄在争,天子杀人……
也问,苏武这一手,岂能不高明?
苏武如今所缺,不是其他,不是兵将甲胄,就是人心,东京的水要浑,就是东京的人心要浑……
一路去,童贯脑海之中,岂能不想这些?
却是今日,还有人火急火燎出京,便是那昔日河北西路提刑使刘豫,他自圣旨一到手,赶紧往京东去,传旨也是他,新官也是他!
更也是天子与耿南仲之催促,让他赶紧去,趁着苏武还在与女真死战,赶紧把这釜底抽薪之策落实好。
为了此事,耿南仲在枢密院里,还有军令,把京城之外的捷胜军,抽调三千随同刘豫一起去。
也是蔡京死在城门口这件事,提醒了耿南仲,苏武此辈,真敢杀人!所以,刘豫必须有人手在侧听用,用以镇压程万里。
自是刘豫出了城,领了兵,赶紧往京东去。
随刘豫同路还有一人,枢密院调往京东宣府使司为判官的程浩,程浩不是能拿捏苏武的人质,但程浩定定是可以用来拿捏程万里的人质。
这些手段,岂不高明?
时局之乱,哪个人不是费尽心力在谋?
路上,刘豫自也还与程浩说话:“你家独子?”
程浩还点头呢:“嗯,就我一子!”
刘豫岂能不知程万里是独子?但那不免是听人说的,他此时此刻要做的事,耿南仲岂能不详细叮嘱,他还来一问,就是再笃定一二,程万里当真独子。
“独子好啊!”刘豫微笑着点头来,独子岂能不好?独子就更好拿捏了。
程浩此时陡然也感觉到了一点奇怪之处,也问一语:“相公去京东赴任,何以还带这么多兵甲之人?”
程浩虽然官职不高,在京中也是孤木难支,但他再傻也没傻到这段时间在东京城里,丝毫都感受不到一种气氛的诡异。
头前,他自己被调到京东宣府使司任判官。
忽然,他父亲被擢升为尚书右仆射。
蔡京死在了城门口,王黼童贯之辈皆贬谪而去,程浩岂能不知自己靠的是谁?
童贯被贬,还听说被人从城门口带走往北去了。
但自己父亲又入京为官,他自己却又外放出去。
这些事,看似没有头绪,其实只要把一人加进来,头绪就都通了,那就是苏武。
这些人这些事,岂不都是冲着苏武去的?
刘豫正把程浩来打量,对于程浩的基本信息,他自是知道的,一个连举人都不中的士子,陡然入了枢密院为官,然后战场上走几遭,负责一些后勤之事,年纪轻轻,就连连升迁,甚至一年几升……
何也?
要说此辈才华横溢,才能出众,岂不是笑话?
打量一番,不过小儿一个,刘豫开口笑道:“如今各处不太平,那些溃军贼寇到处都是,带一些兵甲,自是安全……”
“也是也是……”程浩点头来,只当是明白了,也不多说什么。
只待一路去,夜晚宿营。
程浩已然在军中走动一二,他要摸清楚一些事来,到得京东,也好与父亲先禀报清楚。
军中宿营,自是一营一都一队,篝火点点。
程浩往一处篝火就去,随便选的,只管随着就坐,只问一语:“诸位从西北来?”
捷胜军,新组建的,从西北近处各州府抽调的精锐青壮,一是来自一城一地,所以并不属于哪一个军将亲近,只管是枢密院的虎符给谁,自就听谁号令了。
一众军汉自也看程浩,也有人答:“嗯,潼关西边各州府而来,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相公是?”
程浩嘿嘿一笑:“在下程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