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哈密力城内外军队将领,也全都是阿尔库斯的心腹,我们哪有可乘之机?”
“时机是等出来的。”
库迪那颜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此次北奴东征,强行征召了我高昌五千兵丁仆从,臣已经让暗线盯着城外的消息。”
“北奴贪婪成性,无论劫掠了多少东西,恐怕都不会分润太多给我高昌兵丁。”
“再加上此次北奴迁移了众多河西走廊的百姓来我高昌屯田,时日一久,与我高昌子民必有摩擦,到那时……”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精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契俾多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激动神色,愤怒和恐惧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心取代。
是啊,他已经忍了好几年,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
很快,马车停在了尚书府门外,这里已经成了契俾多的临时王宫。
仅仅是带着王后、贵妃等后妃和少数宫女们,来此暂居,至于王宫中的其他大部分宫女们,就由得那群北奴畜生们折腾吧。
契俾多根本管不了。
在前院与库迪那颜分开之后,契俾多踏入了自己所在的后院,门廊两侧的禁军看到他仿若空气。
契俾多的目光扫过那些面无表情的脸,心中满是厌恶,因为这些禁军都是阿尔库斯的人。
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监视他的狱卒。
但他却无力反抗,只能若无其事的走到了一处院落前。
这里是阿依莎的住处,也就是库迪那颜的女儿,一个被契俾多封为贵妃的温柔女子。
“阿依莎~”
走进院中之后,契俾多喊着爱妃的名字,语气里带着刻意放柔的宠溺,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方才库迪那颜那句“王族独苗”像根针,狠狠扎在他心头。
高昌王族曾经枝繁叶茂,如今却只剩他孑然一身,若不能让阿依莎为他诞下子嗣,百年之后,他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至于王后?
那是阿尔库斯老贼的小女儿,契俾多对其极为厌恶,怎么能愿意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所以,契俾多准备连夜去和爱妃造小人,探讨人体构造,追寻阴阳真理。
只不过,就在他推开房门的瞬间,却是愣住了。
本应为站在门前迎接自己的温润可儿,不见了踪影,连伺候的丫鬟也没了踪迹。
“人呢?”
契俾多的声音陡然变调,方才的温情荡然无存。
他猛地转身冲出门外问道:“贵妃呢?阿依莎去哪了?”
院子外面,一名侍卫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贵妃娘娘去了王宫。”
“什么?王宫?”
契俾多如遭雷击,神色震惊。
那座被北疆军占领的王宫,如今是李骁的地盘,阿尔库斯把阿依莎送过去做什么?
他想起宫宴上李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想起阿尔库斯献舞时的谄媚,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窜上来。
“不,不,立刻摆驾。”
“回王宫。”
契俾多疯狂的大吼大叫,心中简直是要气炸了。
但侍卫却不惯着他,哼声说道:“陛下,您哪里也去不了。”
“国相有令,天色已晚,为防王廷探子对陛下不利,请陛下务必留在房中歇息。”
“送陛下回去就寝。”
说罢,两名侍卫上前夹住了契俾多左右,便要将其强行送回房中。
“不,不,放开我,我要去王宫。”
“放开我~”
“阿尔库斯老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王宫内院的偏殿里,烛火的映照下,阿依莎坐在软皮凳子上,手指无意识的捏在一起,略显紧张的模样。
这是个极美的回鹘美人,柳叶眉下的杏眼含着水汽,带着几分天生的妩媚。
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饱满的缨桃嘴,此刻却被贝齿轻轻咬着,泛起几分苍白。
肌肤莹润如玉,仿佛一掐就能滴出水来。
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阿依莎心里的焦躁又添了几分。
来时的路上,宫人明明说是陛下有要事召见与她,让她立马进宫。
但她已经在偏殿了很久,怎么会迟迟不见陛下踪影?
“哗啦——”
殿门被人从外推开,阿依莎猛地抬头,心头一喜,正要起身唤“陛下”,却在看清来人时瞬间僵住。
门口站着的不是契俾多,而是李骁。
就在宴会散场之后,阿尔库斯告诉他,长夜漫漫,担心李骁无聊。
所以将哈密力城中最美丽的女人奉上,已经安置在了偏殿之中。
李骁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家伙这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啊。
李骁也就顺势答应,看看是什么样的角色美人能让阿尔库斯拿得出手。
此时一看,姿色的确不一般。
这个礼物,深得李骁欢心。
“你你你,你是谁?”
而阿依莎看着李骁的身影,却是声音发颤,连忙的向帘子后面躲藏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陛下呢?”
李骁没说话,只缓步走到殿中。
牛皮靴踩在铺着羊毛毯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阿依莎的心尖上。
他随手解下上衣扔在地上,一步步的向着阿依莎逼近。
“你不要过来~”
阿依莎色厉内荏,鼓起勇气喝道:“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阿依莎贵妃。”
“如此无礼,不怕陛下问罪于你吗?”
贵妃?
李骁听到这个女人自曝身份,也是有些意外,没有想到竟然是契俾多的妃子。
瞬间明白了阿尔库斯那老贼的算计,这是逼着自己当董卓啊!
嫌契俾多死的不够快,准备推上一把,好让他自己尽快登上王位?
不过,那个老贼看人真准。
都已经到了这里呢,李骁又怎么在乎阿依莎的贵妃身份?
准确来说,这个女人只是阿尔库斯和契俾多斗法的工具罢了。
李骁也乐得看他们斗。
“契俾多?呵呵!”
李骁不屑的摇头一笑:“想要问罪于本都,让他来好了。”
阿尔库斯这只老狐狸已经将契俾多算计的死死的,若是契俾多能够冲冠一怒为红颜,李骁或许还能高看他一眼。
说罢,李骁一把扯下了遮挡在阿依莎身前的帘子。
窗外的风沙忽然大了起来,拍打着雕花窗棂,发出尖叫般呜呜声响。
国相府。
阿尔库斯站在院中,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月光,脸颊上露出了一抹淡笑。
“契俾多不是喜欢库迪那颜的女儿,对本相的女儿不屑一顾嘛?”
“今晚过后,看你与库迪那颜那个老贼还如何自处。”
“可惜上次没抓住你的把柄。”阿尔库斯摇头说道。
他想要废王自立,也并非那么简单。
主要看李骁的态度,其次也要兼顾国内各大贵族的想法。
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把女人送到了宫中,看那契俾多还如何能忍得住。
而就在李骁在哈密力驻足的时候,百姓队伍却也只是简单休整一番,便朝着各自的目的地继续进发。
高昌盆地,尘土飞扬的戈壁路上,一支百姓队伍正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两个多月的跋涉,早已磨平了他们脸上的喜怒哀乐,只剩下麻木的疲惫。
有人肩上扛着破旧的麻袋,里面装着仅存的干粮;有人背着年幼的孩子,脚底早已磨出了血泡。
这一路上,不断的有人病死、累死,还有的是试图反抗或逃跑时被北疆军斩杀的。
九月中旬的河西走廊本该是秋高气爽,可一踏入高昌地界,扑面而来的热浪却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所有人都罩在其中。
太阳像个烧红的铜球挂在天上,烤得大地滋滋作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都已经九月份了,怎么还这么热啊?”三娃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气喘吁吁的问道。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接口道:“是啊,再过俩月都能下雪了,这里怎么还和夏天似的?”
众人纷纷附和着抱怨,声音里满是绝望,这燥热比河西走廊的夏天还要难熬。
只因为此地乃是大名鼎鼎的吐鲁番盆地,是整个华夏平均气温最高的地方,神话传说中的火焰山便位于此地。
但也正因为积温充足,所以此地便成为了当前西域最重要的粮仓。
就这样又走了半天,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领队的王大牛突然勒停了战马,眯着眼睛望着前方的山脚下,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暗说道:“这片地界看着没人要。”
“不走了,就在这里扎下吧。”
王大牛是北疆转业军官,成为了这支百姓队伍的百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