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拔里阿剌所率领的第二镇先锋大军已一路南下,铁蹄踏过大漠与哈密力之间的通道‘柳条沟’,正式进入高昌境内。
柳条堡,乃是位于柳条沟南侧的一座小型军寨。
夯土筑起的寨墙不算高大,却也能遮挡天山以北的寒风。
契俾多亲政之后,特意给这里增派了兵马。
虽然不多,只有三百多人,却将他对北疆的戒心暴露无遗。
这一日,日头刚过正午,柳条堡中的士兵正蹲在寨墙根下吃午饭。
粗瓷碗里盛着简单的栗米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不见半点荤腥,几口下肚就没了底,根本填不饱肚子。
“就这破粥,还不够塞牙缝的。”
一个年轻士兵把碗往地上一墩,粗瓷碗磕在石头上发出脆响:“天天喝这个,别说打仗了,走路都发飘。”
旁边的老卒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抹了把嘴,轻声开解道:“陛下刚刚亲政,国内百废待兴,得把粮食卖掉换钱发展军备。”
“忍一忍吧,等日子好过了,总会有肉吃的。”
“好过?我看悬!”
另一个士兵嗤笑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你没瞧见那些汉民?”
“如今高昌城附近的好田亩,差不多都被他们占了去。”
“那可是咱们高昌曾经的国都啊,现在倒成了汉人的天下!”
这话像火星掉进了干柴堆,士兵们的抱怨声顿时大了起来。
“就是!咱们回鹘人反倒被赶到这穷地方,还要被拉去给北疆人当炮灰。”
“去年河西之战,咱们高昌军死了多少弟兄?抚恤到现在没影,多少寡妇带着孩子活不下去,被逼得改嫁,甚至还有嫁给新来的汉人的……”
说到这里,几个年轻士兵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咯响。
他们辛辛苦苦帮北疆人打仗,弟兄们死了连句交代都没有。
那些北疆人却占了他们的房子、耕了他们的田,甚至睡了他们的婆娘、打着他们的娃。
这口气,谁能咽得下?
负责柳条堡的将领正站在哨塔下,听到这些话,眉头拧成了疙瘩,厉声呵斥:“都给我闭嘴,乱嚼什么舌根!”
如今的高昌还得仰仗北疆鼻息过活,这些抱怨要是被北疆人听了去,恐怕整个柳条堡都得遭殃。
年轻的士兵却不服气,梗着脖子道:“将军,就咱们这几个人说说,北疆人哪能知道?”
“那也不行!”将领轻哼一声。
他心里清楚,契俾多刚刚亲政,北疆恐怕正盯着高昌,巴不得找点由头生事。
这个时候,半点把柄都不能给北疆人抓住。
随后又望着北方的大地,眼神复杂。
那里是北疆的方向,也是高昌不得不低头的存在。
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却生出一丝期望。
但愿契俾多能有通天本事,带领高昌重新走向辉煌,让他们这些当兵的不用再受这窝囊气。
尤其是那些战死士兵的婆娘,为了生计不得不改嫁给汉人。
任谁想起都会心里不舒服,将领也是一样。
看着北面的山峦,冲着地面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暗暗想道:
“娘的,总有一天,老子定要打到金州,也得尝尝北疆娘们是什么滋味。”
可就在这个时候,将领忽然感觉脚下传来一阵隐隐的震动,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远方奔来。
“怎么回事?”一个士兵猛地站起来,疑惑地四处张望。
震动越来越明显,夯土地面仿佛在微微颤抖,连寨墙顶上的尘土都簌簌往下掉。
将领脸色一变,猛地爬上哨塔,手搭草棚望向北方。
因为南疆较北疆气候更温暖一些,初春的气息更加明显。
柳条堡附近的冰雪已经化开,露出了黄沙般的底色。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一道遮天蔽日的黄尘,那尘烟移动的速度极快,隐隐还能听到沉闷的马蹄声,像闷雷一样滚过大地。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是……是骑兵!”
寨墙下的士兵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站起身,望着北方那道越来越近的黄尘,刚才的抱怨和不满瞬间被恐惧取代。
“那是……北疆的日月战旗?”
有人指着尘烟中隐约闪现的旗帜,声音里带着颤抖。
那旗帜在黄尘中忽隐忽现,赤红的底色上绣着日月图案,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风中猎猎作响。
正是北疆军第二镇的战旗。
更令人心悸的是,尘烟中露出的北疆骑兵,也泛着刺目的赤色,仿佛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凶神。
将领的心沉到了谷底,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北疆的铁骑,终究还是来了。
第285章 李骁之名,威震漠北
赤色的潮水慢慢逼近,沉闷的马蹄声也愈发清晰,像是无数面巨鼓在同时擂动,震得人耳膜发疼。
寨墙上的回鹘士兵们脸色煞白,握着兵器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当骑兵来到寨墙外面的时候,拔里阿剌拔出骑兵刀,厉声喝道。
“放箭。”
这些高昌人都是一群贱骨头。
看到北疆大军到来,不仅不打开寨门迎接,反而还拉弓搭箭,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对北疆的不敬之心显而易见。
必须严惩。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像黑云般掠过半空,瞬间覆盖了寨墙。
很多回鹘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射成了刺猬,身体软软地从墙上摔下来。
“妈呀!”
一个年轻士兵吓得扔掉弓箭,死死的蜷缩在寨墙后面,不敢露头。
要知道,不久前就数他骂的北疆最凶。
但当北疆铁骑杀来的时候,最怂的也是他。
反而刚刚训斥士兵,表现出一副对北疆敬畏软弱姿态的将领,此刻却是完全另一幅面孔。
“顶住!快顶住!”
他的面容狰狞,满是悍不畏死的战意,试图稳住军心,可他的声音在铁骑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
此刻,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北疆铁骑来势汹汹,显然是冲着高昌政变而来。
面对这般凶狠残暴的虎狼之师,高昌国真能有幸存的机会吗?
答案早已刻在他心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高昌的抵抗不过是徒劳挣扎。
“北疆蛮子欺压我高昌数年,杀我百姓,淫我妇女,奴我将士,囚我君王!”
将领猛地将弯刀举过头顶,声音里淬着血与火的悲愤:“仇恨难消!”
“今日,就是我等为高昌尽忠的时候了!”
原本,阿尔库斯当政,他也一直在隐忍。
可是现在,北疆军明显是冲着灭亡高昌国来的。
这个时候继续隐忍,枉为高昌男儿。
他赤红着双眼,嘶吼道:“放箭!给我挡住他们!”
就在铺天盖地的箭矢将柳条堡寨墙彻底笼罩之际,拔里阿剌麾下万户携带的虎尊炮也已经准备就绪。
这种一百斤重的虎尊炮能用马车拖拽,最适合骑兵游击作战时攻坚。
“开炮!”
神机营百户猛地挥下弯刀,吼声刺破喧嚣。
“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炸响,硝烟瞬间吞噬了炮身。
一枚枚铁弹带着呼啸的劲风,狠狠砸在柳条堡的木寨门上。
木屑与泥土飞溅,原本还算坚固的寨门应声炸裂,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缺口。
将领站在寨墙后,被炮声震得耳膜生疼。
望着那被炸烂的寨门,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连最后的屏障都没了。
“杀!”
北疆骑兵如潮水般从缺口涌入,长枪横扫,长刀劈砍,瞬间将门口的几名回鹘士兵挑飞。
一个回鹘士兵举刀冲向骑兵,却被战马轻易撞翻,骑兵顺势一刀劈下,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旁边的士兵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饶命!饶命啊!”
可北疆骑兵根本不理会,马蹄直接从他身上踏过,骨骼碎裂的脆响让人头皮发麻。
老卒抱着头缩在墙角,看着昔日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嘴唇哆嗦着念佛,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
那个刚才抱怨粥稀的年轻士兵,此刻被一支羽箭钉在寨墙上。
而那名回鹘将领更是死战不降,被乱箭射死。
整个柳条堡的抵抗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当北疆骑兵停止杀戮时,寨中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活下来的回鹘士兵不到五十人,全都被绳子捆在一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拔里阿剌勒住战马,环视着这座被攻破的军寨,眉头微皱。
这点抵抗,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抬手一挥:“清点人数,处理伤员,半个时辰后继续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