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遵急吼吼道:“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桓玄一定会对付我们。”
刘穆之却云淡风轻道:“桓玄要对付将军,至少要在清理了刘牢之之后,刘牢之若死,将军便可名正言顺入彭城,得其部众为己用。”
“若非刘兄赐教,我几自误也!”刘道规由衷的拱手一礼。
想法是对的,但时机不对。
治大国如烹小鲜,割据一方也是如此,讲究火候。
刘穆之连忙还了一礼,“刘牢之若死,京口北府诸将必会受牵连,将军只需静观其变,便可收敛人心。”
“我兄长现为建武将军,还在京口,会否受到牵连?”刘道规担心起刘裕来。
这年头想要崛起,单打独斗行不通,必须家族或者宗族的助力。
兄弟二人一南一北,本质上同气连枝。
“将军若按兵不动,建武将军在南面便可高枕无忧,妖贼未灭,对桓玄还有用处,晋室病入膏肓,桓玄得一时之机,入主建康,却未必能坐稳江山,将军不放拭目以待。”
桓玄取代司马元显,晋室这个烂摊子就转嫁到他身上。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刘穆之一席话,让刘道规豁然开朗,眼下局面一动不如一静。
该着急的不应该是自己。
当即解散人马,向建康派出细作,继续观望形势发展。
很快,桓玄便露出獠牙,杀司马道子、司马元显、庾楷、司马尚之等五百余口。
清理了司马道子父子后,留桓谦、卞范之坐镇建康,桓玄做做样子,辞去录尚书事,效仿其父,出镇姑孰。
桓温当年逼朝廷加九锡,也是坐镇姑孰,却老死而不可得。
几天后,刘怀肃送来刘裕的信,竟然与刘穆之想法一样,让刘道规不要轻举妄动。
“北府还在,桓玄未敢轻动,旬日之前,尚召我入府,甚是笼络,且有王中书暗中庇护,妖贼沉寂一年有余,即将卷土重来,江左之事无须多虑,汝可厉兵秣马,以待时变……”
兄长刘裕不喜读书,字写的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但字里行间情真意切。
有他这封信,刘道规放心多了。
桓玄不是傻子,北府兵权分散,反而难以一网打尽,贸然动手,只会激起兵变。
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在前面。
刘牢之个子最高,声望最大,应该找他。
果然,这封信送来仅仅三天,孙恩又纠集十万人马,卷土重来,趁火打劫。
也不知是不是被刘裕打怕了,这一次没有攻打京口,也没有攻打广陵,而是进攻会稽以南的临海郡。
此地早就被他祸乱了一次,没什么油水。
不过声势一如既往的大,一上岸就攻破了章安、临海、始平、永宁四县。
桓玄派广州刺史刁逵率军讨之。
早在桓玄督镇西府时,刁氏一门便投入桓氏门下,成为其爪牙,颇得重用。
但刁逵一个照面就被妖贼杀的人仰马翻。
妖贼集中兵马,准备顺势攻入广州。
桓玄不得不重新启用刘裕。
于此同时,借抵御妖贼的名义,任命刘牢之为会稽太守,令其率部曲南下,离开京口,以桓修取而代之,为北府都督。
南面的大戏重新拉开序幕,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刘牢之还能不能左右横跳……
“建威将军刘道规,屡次击败胡虏,驰援洛阳,收复滑台,有功于社稷,今升都督淮泗诸军事,开府,领幽州刺史!”
宦官抑扬顿挫的念着诏令。
“末将谢恩!”刘道规双手接过诏令。
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桓玄一上来的就给了个都督淮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
幽州虽然是虚的,但开府、都督淮泗诸军事却是实的。
比起司马元显和刘牢之,实在太大方了。
他取代司马氏也不算什么坏事。
至少不会像司马元显一样分不清轻重。
“桓公对刘都督兄弟寄以厚望,常言他日北伐,驱除胡虏,扫平天下,必用汝二人为前部督。”
宦官笑容谄媚,脸上脂粉直往下落。
弄得刘道规恶心不已,不过面子还是要给的,“此末将毕生之愿也!”
桓玄若真能北伐,支持他也不是不可以。
“哈哈哈,这些东西是桓公特意赏赐给将军。”宦官往身后一指,随从们推上了十几辆大木车。
车上箱子打开,全是金子和丝绸,还有三大箱五石散。
车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千娇百媚的美女,馋的刘遵直流口水。
“桓公如此待我,我岂能不赴汤蹈火!”刘道规险些就被感动了。
出来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上司对自己这么好。
不过心中也知道,桓玄这是故意稳住自己,攘外必先安内,他现在的目标是刘牢之和北府。
第274章 悔
屯兵班渎的刘牢之,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所有人都当他是工具,用完就弃。
当初司马元显用他的时候,还舍得封他为北府都督,如今桓玄什么都不给,还要剥夺他的兵权。
刘敬宣劝刘牢之趁桓玄立足未稳,奇兵突袭建康,刘牢之依旧犹豫不决,下不了决心。
只能召北府诸将前来商议。
“诸位都说说,此事该怎么办?”刘牢之前所未有的客气起来。
只是无论他怎么客气,也改变不了现状。
今日军议,来的人屈指可数,只有建武将军刘裕、广武将军何无忌、参军刘袭、司马刘怀肃,以及刘敬宣。
都是一些新近崛起的北府将领。
而这些人不是同宗,便是亲戚,刘牢之已经陷入众叛亲离的窘境。
连一向与他交好的孙无终、刘轨都没来。
见众人都不吭声,刘敬宣道:“父亲平日待诸位不薄,这等时候,万不可自乱阵脚,北府诸军加在一起有七万之众,猛将如云,足可抵挡桓玄。”
何无忌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桓玄已入主建康,联合士族高门,根基已稳,舅父不如暂且屈就,南下会稽,以待东山再起之日。”
如果只面对西府,刘牢之还能抵抗。
但桓玄已经得到了王谢等高门的支持,刘牢之在大义名分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立。
北府是朝廷的北府,这么多年与朝廷共存。
而且桓玄只是除掉了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江左人人陈快,深得人心。
桓玄根本用不着出兵,只需让皇帝下一道诏令,北府军便会离散。
“哼,让我去会稽,岂不是坐以待毙?还不如起兵讨之!桓玄乳臭未干,我有一万精锐,便可攻入建康!”
刘牢之一向自视甚高,当了这么多年的北府都督,现在要他夹着尾巴去当一个会稽太守,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寄奴,只要你兄弟二人点头,便有九成胜算!”刘牢之满怀期待地望着刘裕。
这一次背叛司马元显,让刘牢之在北部军中的威望彻底败光。
与此同时,刘裕和刘道规的威望水涨船高。
堂中其他人也望着刘裕。
“都督三番五次,反复无常,人心已失,朝廷诏令已下,如何起兵?属下奉朝廷诏令南下临海郡讨贼,恕不奉陪!”
刘裕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刘怀肃也行了一礼,跟在刘裕身后。
之前苦口婆心劝他起兵,怎么都不听,现在穷途末路了,又想拉别人下水。
刘裕当然不会上当。
造成今日之困境,完全是刘牢之咎由自取,与别人无关。
“寄奴!”刘敬宣声音悲凉。
刘裕脚步稍停了一下,但还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现在起兵根本没有什么胜算,还会将彭城刘氏拉入绝境之中。
西府精锐驻扎在京口周围,防的就是有人狗急跳墙。
以刘牢之现在的名声,有多少人追随他还是两码事。
参军刘袭怒道:“事不可者,莫大于反,都督往年反王恭,近日反司马元显,今复欲反桓玄,一人而三反,岂得立也。”
刘牢之的信用早就没有了,跟着他起兵造反也是死路一条。
刘袭亦拱手而去。
刘牢之脸色难看起来。
“舅父……”何无忌叹了一声,也只能离开。
刘牢之如果夹着尾巴去会稽,低调一些,还有生还的可能,若是起兵造反,必死无疑。
不怪这些人离他而去,当初刘牢之大权在握时,也没听他们的意见,被何穆三言两语就说服了。
堂中只剩下他父子二人。
刘牢之满脸怒色,“皆是见利忘义之徒!我有两万精锐,桓玄能奈我何?阿寿速回京口,带上家眷投奔高雅之,等我合军,先占据广陵,再返回彭城!”
高雅之是他女婿,司马元显倒了,高家也跟着失势,两人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迟早会面临桓玄的清算。
广陵城高池深,比京口小城强太多。
驻扎在京口周围的北府诸将,没参加这次军议,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刘牢之守不住京口。
“父亲……”刘敬宣也唉声叹气。
“快去。”刘牢之取下架上的宝刀,抽出三寸,锋芒如故,“我倒要看看桓玄有多大的本事,敢与我在战场对垒!”
只要在战场上打赢了,桓玄就不得不妥协。
这也是桓玄不敢直接动手的原因。
二十多年的赫赫战功,还是非常有震慑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