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江山 第259节

  权力争斗比战场厮杀还要残酷,太原王氏这些年急转直下,王恭被杀,王氏实力大衰,王国宝、王绪被司马道子当成替罪羊而死,现在又轮到王愉、王恺这一门……

  “我乃太原王氏,士族翘楚,安敢杀我!”一人挣扎着大喊大叫。

  但旋即被甲士按了下去。

  “杀的就是你士族之翘楚!”刘裕一挥手,刀斧落下,血雾弥漫,一千多颗人头落下,触目惊心。

  晋阳太原一脉自此在江东没落。

  跟在后面的文武官吏无不神色惊恐。

  一个个噤若寒蝉。

  王谧身上的轻松淡然也没有了,神色恭谨了许多,司马遵更是面如土色。

  刘道规心中竟然莫名的生出些许快感。

  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高门,原来也跟平常人一样,只有一个脑袋。

  刘道规刘裕与司马氏桓氏最大的不同,便是出身寒门,权力来自于北府军,来自于刀矟,来自于战场,不那么倚重士族的支持。

  而今日灭太原王氏,也是震慑其他士族。

  一个新的时代降临,旧规矩已经变了……

  之后的太极殿议事,司马遵坐在上首,刘裕穿赤服居左,刘道规穿黑服带鶡冠居右,坐北朝南,听文武官吏奏事。

  整场朝议,刘裕说什么就是什么,无论是司马遵王谧,还是刘毅何无忌等人,没有一人敢反驳,前所未有的恭顺。

  “今令抚军将军刘道规持节都督北府诸军,讨伐桓楚余孽。”

  快散议时,刘裕才说出最重要之事。

  根本不给众人开口的机会,檀凭之就端来兵符、节杖。

  刘道规左手捏着兵符,右手举着节杖,扫了一眼殿中诸人,目光落在刘毅身上,“诸位可有异议。”

  太原王氏被灭,带给众人的心理冲击无以复加。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敢跳出来。

  诸将无不肃然,“领命!”

  “既然领命,便要同仇敌忾,某有言在先,若有阳奉阴违,裹足不前者,休怪军法无情!”刘道规面沉如水。

  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大人虎变,其文炳也。

  既然成了抚军将军,执掌兵权,便要拿出上位者的威严来,镇住场面。

  否则就辜负了兄长刘裕的一番心意。

  一年时间,攻取荆襄,灭亡桓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荆襄是桓玄的老巢,人心系于桓氏,但唯有如此,才能成就大事。

  刘道规只能勇往直前。

  “我等定鞠躬尽瘁,剿灭楚贼!”

  檀凭之带头喊了起来,其他人无论情不情愿,也只能跟着喊。

第337章 南

  北方秋收已经结束,但广州却开始了第二轮的播种,田地里到处都是耕种的人群。

  此地气候湿热,极适合水稻生长,正常年份能做到一年两熟,肥沃一些的土地能一年三熟。

  港口的船坞中正忙的热火朝天,一艘艘战船轮廓初现。

  孙恩被刘裕逼的走投无路,跳海自尽,天师道大权落入卢循手中,比起孙恩,出身河北冠族的卢循更擅长治理。

  这几年江左战火连绵,让他们得到了足够的喘息。

  粮食多了,人口也就来了。

  当初南下数千众,靠着天师道的传播,眨眼之间又扩张到了十余万众,并且还在增长当中。

  天师道的那套东西,对生在苦海里,饱受压迫欺辱的平民百姓极有诱惑力,不仅广州的晋民前来依附,就连山中的蛮族也慕名而来。

  很多蛮酋尝过五石散滋味后,对卢循唯命是从。

  “刘寄奴竟然又赢了……两千余众就能攻破建康,此人莫非是神人?还有刘道规,实力越来越强,凭一州之力竟然南拒桓楚,北击拓跋魏,东与南燕争锋……”

  广州毕竟与建康隔着几千里路,卢循的消息来的晚一些。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刘裕以一介寒门而主建康,士族门阀岂会甘心?且桓玄虽退,实力犹存,北府虽强,诸将各怀心思,师君只管休养生息,坐观江表成败,待其两败俱伤,举十万之众,水陆并进,杀入建康,一战定乾坤!”

  徐道覆作为天师道的谋主,对北府洞若观火。

  其实至今为止,天师道也只在刘裕手上吃过亏,对上其他的北府将领,都是大胜。

  广州距离建康虽远,但可以经西江、桂水、漓水、进入秦始皇修建的灵渠抵达桂林,而后进入湘水,再从湘水进入长江。

  这条水道比河北水道还要方便,四通八达,将荆湘、江东、岭南连接在一起。

  天师道的水军亦不差,核心道众皆三吴八郡子弟,是天生的水军,当初从临海郡渡海南下,一踏上广州地界,便横扫四方。

  徐道覆继续道:“西府当年跟随桓温纵横天下,桓玄收缩势力至荆襄,占据长江上游,北府没那么容易获胜,只需他们自相残杀几年,我们的就会便来了!”

  从汉末开始,北方长年大战,导致百姓进一步南迁,广州承平日久,发展的并不比三吴差多少。

  而且卢循手上还有另一项利器——海贸。

  从两汉起,西域便与中原货通有无,无数商贾和僧人穿越漫漫黄沙,进入中原以求货殖之利。

  五胡乱华,北方大乱,衣冠南渡,也带动了江南的发展,造船业突飞猛进,商路变成了海路。

  东海南洋之上,商贾往来频繁,广州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成为各国商贾云集之地,南面狮子、都元、笈多、林邑等国商旅不绝如缕,甚至还能见到北面的高句丽人、百济人。

  商贾来了,货通有无,钱就涌了进来。

  所以天师道才有实力重新打造战船,训练士卒,觊觎江左。

  不过徐道覆说的慷慨激昂,卢循却一脸平静。

  “其实……广州也不错,这几年吃上几顿饱饭,不如南下攻占交州,划疆而守,称孤道寡,未尝不可。”

  不是他没有雄心壮志,而是实在被刘裕打怕了。

  以前刘裕手上只有三四千人马,就能追着他们十几万人杀,如今控制建康,成了气候,手上北府精锐数万,越发不是对手。

  反正刘裕一时片刻也管不了岭南,还不如割据交广。

  当初孙恩起兵,自号征东将军,卢循占据广州后,自称平南将军,还上表桓玄,请求册封广州刺史……

  如果朝廷愿意绥靖,卢循也没兴趣北上,与北府西府杀个你死我活。

  徐道覆皱眉道:“师君差矣,刘裕何许人也?贪暴如虎,岂会坐视我等占据岭南,若待其攻灭桓氏,必出兵南下,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止数千北府军,而是十万北府西府联军!”

  与刘裕纠缠了几年,虽然一败涂地,但也摸清了刘裕的脾性。

  一山不容二虎。

  猛虎怎会允许身后还卧着一头恶狼?

  “不错,是我想差了,刘裕怎会放过我?我教数万人死在他手上,此仇不共戴天!”卢循目光一闪,脸上泛起恨意,又改变了主意。

  “除了桓玄和士族,刘裕还有一敌手!”

  “谁?”

  “刘道规!”徐道覆眼神忽地锐利起来。

  天师道无孔不入,虽退守广州,但通过商贾与江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些士族高门趋之若鹜的五石散,大部分都是由他们熬制的。

  “是极,是极,刘裕猛虎之性,焉能不手足相残?”卢循以己度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年头别说兄弟,就是父子,为了权柄也会刀兵相向。

  几年前,司马元显还曾夺了其父司马道子的琅琊王,这种事情在北方更加普遍,石虎屠了石勒满门,虐杀亲生儿子石宣。

  还有燕国慕容氏,代代手足相残。

  如果不是刘裕兵威太甚,论实力,建康的那个位子不到他来坐。

  “刘裕灭太原王氏满门,士族高门必怀怨在心,可派人前去游说,以便将来为我们所用!”徐道覆其实也是彭城徐氏的一支,迁居在琅琊郡,对士族高门了如指掌。

  “眼下我们正缺得力人手,派何人前去?”

  天师道中不缺能征善战之辈,唯独缺少能言善辩者。

  这种大事,必须是经验丰富,能随机应变之人,不然一旦被察觉,天师道就会断了与士族之间的联系。

  刘裕的手段他们已经见识过了。

  “云岫,还不来拜见师君?”徐道覆朝身后拍了拍手。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越显丰韵,“云岫拜见师君!”

  声音清淡,却带着一股别样的诱惑,在刺激着男人的征服欲望。

  即便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卢循的,也忍不住意动,“此等佳人,何愁大事不成?”

第338章 嗣

  领军将军府内,兄弟二人对坐。

  “你准备如何攻取荆襄?”刘裕整个人松弛下来后,感觉越发疲惫了,连眼皮都懒得睁开,斜躺在凭几上。

  “桓玄已成惊弓之鸟,楚军锐气已失,连建康都弃守了,又怎会死守江陵?攻取荆襄不难,难的是守住。”

  刘道规一语道破其中关键。

  桓氏经营荆襄五十载,根基深厚,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刘裕满脸欣慰,“你能有此等见地,为兄可以放心了,事成之后,我准备以刘毅为荆州刺史,你意下如何?”

  荆州不比其他州,乃西府所在,如果给刘毅,简直资敌。

  不过以刘裕的城府和谋略,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兄长莫非欲将拥晋势力一网打尽?”刘道规立即明白他的心思。

  刘毅好高骛远,喜附庸名士风雅,实力也有,但毛病也多,在刘道规看来,最多也就一郡太守的水平,州刺史勉勉强强,执掌西府,就有些不胜任了。

  西府与北府矛盾,不是他能弥合的。

  将他送过去,实则是架在火上烤,顺便也将那些暗中支持晋室的势力引出来。

  “知我者,阿规也!”刘裕大笑。

  “刘毅志大才疏,不足为虑,然何无忌颇得士族之心,兄长不可不防。”刘道规压根就没将刘毅放在眼中。

  但何无忌不同,他是刘牢之的外甥,也是司马元显的旧部,当初司马元显和司马彦璋在长干巷斩首,何无忌入市抚尸痛哭,几近昏阙,时人义之。

  所以收复建康后,琅琊王府旧部悉往归之。

  “无忌素有大志,本该辅佐于我,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若其与刘毅合流,危害甚大,诛灭桓玄后,我会再给他一个机会。”

  刘裕念着几分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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