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桓家卖命,都是逆贼,死了连祖宗都跟着蒙羞!”
城外喊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激动。
能被选入西府新军,必然是经过思想改造的。
而且刘道规也没有亏待他们,田地、宅邸、例钱,一样不缺。
北府军入江陵也是秋毫无犯。
不过城上并没有多少反应,桓振提着刀在城头大喊:“雕虫小技,我桓氏经营荆襄五十余载,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我桓家的,谁敢反!”
周围楚军仿佛老鼠见了猫一样,满脸惧意。
旁边的一将大声叫嚣:“雍州刺史桓蔚在此,刘道规小儿,有种就来攻城,襄阳便是汝等埋骨之地!”
嚣张至极。
将领和亲卫们气的脸色发青:“都督,攻城吧,我等定将此獠碎尸万段!”
刘道规却笑了笑,“狗咬了你们一口,难道你们还要咬回去不成,且看他能猖狂几时!”
刘遵继续在城下呼喊。
到了晚上,战鼓不定时的响起,每次城上都如临大敌。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第二天刘遵继续带着人朝城中喊话。
刘怀敬在城下宰羊煮肉,与士卒分食。
虽然没人来投,但守军的眼神已经变了,没有之前的杀气,人也变得懒懒散散,斗志全无。
刘道规猜想应该是昨日射入城中的劝降书起到了作用。
别看司马氏烂到了家,却照样是天下正统,西府军也曾为晋室征战过,在普通士卒心目中,晋室必然大于桓氏。
曹魏代汉,那是一刀一剑杀出来的。
司马氏篡魏,也有消灭蜀吴一统天下的功绩在前,桓玄篡晋,非但没有功绩,还弄得天下越发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所以楚国并无多少说服力,自然在人心中没什么地位。
而且桓玄已经死了,楚国已然覆灭,桓谦还投靠了姚秦,越发不得人心。
到第三日,天还没亮,就战鼓轰鸣。
西府北府士卒扛着长梯,铁甲如山,旌旗如云。
静默之中,煞气随风而起,席卷天地之间。
“莫非真要……屠城?”殷仲文满脸惊恐。
刘道规心平气和道:“三日之期不是还差三个时辰吗?稍安勿躁!”
“若时辰到了,又该如何?”
“那就说明城中皆是逆贼,容不得心慈手软!”
人无信不立,已经给过他们机会,能做的都做了,既然城中之人不信,那就只能强攻。
一千多秦军俘虏被推在前面,满脸麻木的举着盾牌渡过护城河。
城头一阵稀稀落落的箭雨。
桓蔚在城头咆哮:“哈哈哈,快来快来,我襄阳就是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降于你!儿郎们,以身殉国就在今——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脚从城头上踹了下来,发出一连串的惨叫,摔落在城下,一动不动,显然是断气了。
不仅城上守军懵了,城下的北府军也懵了。
城上城下一片寂静。
“我等誓死不为叛贼!”
一声高呼,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立即掀起惊涛骇浪。
“我等皆是晋人,誓死不为羌贼!”又是一声高呼。
襄阳是西府门户,聚集着大量从关中逃难而来的晋人,与胡人仇深似海。
桓谦若是孤军奋战,凭借桓氏几十年的声望,或许还会有人为他卖命,但投靠姚秦,违背了底层士卒的意愿。
如果愿意给胡人当狗,这些流民就不会千辛万苦的南下投奔晋室。
“何人敢作乱?”
这时桓振提着刀,带着甲士赶来。
但为时已晚,“我敢!”
顿时有十几个楚军提刀扑向桓振,城头立即陷入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吱呀、吱呀……
就在这时,翁城门大开,护城河上的吊桥也放下。
胡藩领着一支人马守在瓮城,“襄阳归附朝廷!”
城中无数人高呼:“愿归降朝廷!”
“入城!”刘道规大手一挥,西府北府二军争相入城。
但心中却升起一股异样感,晋室已穷途末路,竟然还有如此多的人拥护它,不过司马家却对不起这些热血的将士……
想要改变人的念想不是那么容易的。
晋室绵延至今,近一百五十年,在人心中形成了定式,衣冠南渡,至少保住了华夏的一丝香火。
司马家的船虽然破,但好歹也是一艘船……
第348章 争
此时城中依旧混乱。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还是有不少桓氏的死忠,在城中放火,制造混乱,拖延北府军。
甚至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卷入厮杀之中。
黄昏时分,北府军才平定城中的骚乱和厮杀。
桓谦和桓振不知所踪,不过他们的家眷全都被俘了。
到了深夜,孟干之和一众斥候全身血泥前来禀报:“桓谦和桓振从西城出逃,窜入沮水,不知所踪。”
沮水时襄阳西面的一条大河,是长江支流,沟通汉水,绵延在大巴山之东,所经之地,多为深山老林,地形复杂。
两人都是地头蛇,往里面一钻,神仙也找不到。
“跑了就跑了,襄阳已克,他们还能如何?”刘道规安抚众人。
主要还是攻城兵力太少,无法包围全城,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桓谦别的不说,逃命本事相当不错,当初在会稽当会稽内史,正逢妖贼作乱,他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躲过一劫,后覆舟山一战,他扼守覆舟山东北面的东陵,也是掉头就跑,避免了全军覆没。
想捉住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襄阳拿下,刘道规连夜张榜安民,将府库中的钱粮拿出来,赏赐全军。
每人分到不下十三石粮食,还有钱帛等物,也就没了屠城的心思。
即便大赏全军,府库中的钱粮也只用去三分之一。
桓氏经营几十年的地盘,果然非同一般。
刘道规索性继续施恩,城中每户人家,分粮五升。
归降的楚军,按照之前约定,每人赏钱五缗,粮三石。
一时间到处都在欢呼“骠骑将军”。
桓氏爪牙被一个个搜出,送至军前,除恶务尽,这时代规则便是如此,自己若是落入他们手中,也好不到哪去。
刘道规没任何犹豫,下令处死。
长刀落下,人头滚落。
城中为之肃然。
襄阳攻破,江北的樊、邓二城也坚持不下去,开城投降。
半个月内,襄阳、南阳二郡悉平。
桓氏只剩下长江上游的宜都郡。
毛璩围攻大半年,依旧没有攻克,主要是因为此郡连着黔中,山重水复,极难攻克。
司马遵下狱论罪,毛璩果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没起兵造反,刘道规也就坐镇襄阳,隔岸观火,顺便上表朝廷,为毛德祖请封雍州刺史,刘钟荆州刺史,还建议朝廷从荆州析置湘州,以王镇恶为湘州刺史,镇守长沙。
吃到嘴的东西,刘道规也不打算吐出去了,否则对不起阵亡的将士,以及浴血奋战的诸将。
西府已经归顺,不可能拱手让给刘毅。
不过奏表送上去,并未得到诏令,只有刘穆之的一封密信,说是左仆射孟昶、中书令谢混、尚书右丞皮沈等人一致推举刘毅为荆州刺史。
殷仲文道:“定是朝中有人忌惮将军权势,欲以刘毅分之!”
“刘毅也配争抢荆州刺史?”刘道规不屑一顾。
殷仲文意味深长道:“将军攻破桓楚,军威赫赫,属下以为,当此之时,当收敛锋芒,藏器以待天时。”
言外之意,刘道规心知肚明。
灭了桓楚,收复荆襄,风头太甚,这天下毕竟还没姓刘。
但荆州不同于其他州,是西府所在,控制长江上游,乃江左司命之所在。
“别的地方可以让,唯独西府不能让,必须捏在我手上,如今北府西府精锐,六成在我手上,该收敛锋芒的是他们!”
刘道规断然拒绝。
如今整合了西府军,手上精锐不下五万,这个时候韬光养晦,谁会信?
权谋的本质是实力,该妥协的是他们,而非自己。
这个时候若是退一步,别人不会偃旗息鼓,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关键,手下将士会怎么看,新建的西府军会怎么想?
“荆襄心向朝廷,朝廷若有诏令下来,将军何以自处?”殷仲文意有所指。
斗争无处不在,刘道规也不能置身事外。
“那就将根扎在西府,分田!”
攻占荆襄容易,想要长期治理非常难。
北府西府的地域之争持续了数十年,绝非一朝一夕能弥合的。
刘道规只能从根源上做起,不仅给投降楚军分田,还给百姓分,收取军心民心。
“将军不置私产?”殷仲文满脸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