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江山 第343节

  封恺道:“胡虏如此猖獗,绝不可纵容,否则关中永无宁日。”

  刘穆之满脸愁容,“大战连年,又迁徙数十万关东百姓入关中,府库空虚,粮草不济,无力大战,且我军一动,秦凉三国与北魏必不会坐视。”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知道。

  一强五弱,五弱必然联手,胡夏已经成了牵制关中的一颗重要棋子,其他势力绝不会坐视。

  最关键的是,赫连勃勃虽然称天王建国,却没有修建都城,到处游走,很难将其连根拔除。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小事,最大的问题是没钱、没粮。

  不过刘道规混了这么多年,最擅长应对这种窘境,“军中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刘穆之伸出三根指头,“十万大军可支二十日,五万大军可支两月。”

  “足矣!没钱没粮,就去抢他们的,诸将听令,毛德祖、傅弘之、萧承之率两万三千步卒和羌军向西攻打高平、安定诸郡,朱龄石、朱超石、刘义武率七千精骑北上攻北地郡,沈田子、沈庆之率一万三千骑马步卒攻掠上郡,不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以杀伤胡虏青壮、掠夺牲畜钱粮为重!”

  其实刘道规更喜欢与胡虏厮杀,可以不讲什么道义仁义,直接斩草除根。

  北地郡和上郡是秦朝三十六郡之一,西汉元朔二年,汉武帝令车骑将军卫青、将军李息突袭云中,兵锋直指匈奴防守薄弱的河南地,击溃匈奴白羊王、楼烦王,俘获牛羊百余万头。

  随后汉朝在河南地设置五原郡与朔方郡,修筑朔方城,从此汉匈大战攻守易形。

  历史的烟尘已经远去,但地缘形势一以贯之,亘古不变。

  掌握河南地,谁就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如同一把尖刀顶入漠南,对将来攻打北魏和柔然有极高的战略价值。

  其实赫连勃勃不来袭扰关中,刘道规也准备发挥北府军的强项,攻入河南地去烧杀掳掠。

  劫掠并非胡虏们的特长,北府军和西府军也擅长此道。

  刘道规还在淮泗时,便一边屯垦,一边劫掠翟魏、后燕诸国。

  这不是中原内战,而是与异族的生死存亡之争。

  只要能打赢,没有那么多的道德约束,无所不用其极。

  三路兵马,一共四万余众,只带一个月的粮草,每路还有一支三千人羌军协从,负责开路,第二日便浩浩荡荡杀向胡夏。

  士卒们的士气极其高昂,而且充满了对匈奴人的仇恨。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动员起四万人马,刘道规对刘义兴和刘穆之的才干十分满意。

  动员能力其实也是国力的一种。

  安排妥当后,王镇恶却主动寻了上来,“大王怎可厚此薄彼?荆州将士一路心甘情愿追随大王北上,绝非袖手旁观。”

  刘道规道:“将士们远来劳顿,我本意他们休养些时日。”

  王镇恶一本正经道:“一路乘船而来,顿顿肉食,将士们养精蓄锐多日,闻赫连勃勃屠杀百姓,皆怒不可遏,欲报仇雪恨。”

  明明是看其他人去劫掠了,让西府军眼红了。

  北府旧部这些年在军令的管辖下,军纪有所好转,西府旧部还是一如既往,遇上王镇恶这么一个主将,比以前更贪婪凶残。

  不过贪婪凶残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敢跟胡虏们厮杀。

  “大善,既然将士们有此心意,我怎可辜负?给你一个月的粮草,攻打何处,你自行决断。”刘道规给了他最大的信任。

  河南地涵盖贺兰山以东,黄河以南,水草丰美,汉朝时一次能虏获百万牛羊,便可见其富,最鼎盛时,有三十余县,疆域不亚于八百里关中。

  三路兵马四万余众,自然无法涵盖所有。

  “时日,末将只需十日之粮!”王镇恶眼中冒出寒芒。

  他这人锋芒太盛,一直遭受其他派系的排挤,北府旧部跟他格格不入,江东将门也看不上他,南燕降军也跟他尿不到一个壶里面去,就连同出于西府的傅弘之、朱林、胡藩、毛修之跟他也不怎么亲近。

  不过这些年征战,他已经成了西府派系的魁首。

  刘道规善意提醒,“你莫要掉以轻心,赫连勃勃绝非泛泛之辈。”

  “末将愿立军令状,如若不胜,提头来见。”

第437章 嗣

  大军出征之后,父子二人才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那你王谢庾几家高门流放岭南和南中了?”刘道规不是惊诧于他这么做,而是这些高门竟然没有掀起半点水花。

  要知道这几家高门在北府旧部中有不少人脉。

  尤其是谢家,扶持了彭城刘氏、东海何氏、琅琊诸葛氏、乐安高氏、东平刘氏等等武宗。

  这些武宗虽然有些都衰弱了,但在淮泗盘根错节,在军中仍有不少影响力。

  某种程度上,刘牢之、刘裕、刘道规都是谢家的旧部。

  刘义兴平静道:“司马尚之、谢裕、谢混、郗僧施勾结刘毅,欲行刺陛下和琅琊王,将脏水泼在阿父身上,效仿当年曹髦之事,陷我刘家于不义,儿没将他们斩草除根,已经仁至义尽。”

  “还真是贼心不死!”

  司马德宗和司马德文若是在关中遇刺,毋庸置疑,刘道规无法洗脱嫌疑。

  北伐成功带来的大义和名分,会因此抵消一大半,还会引起天下人对司马氏的同情,刘道规以汉代晋的进程会大大延后。

  曹髦喋血街头后,司马昭终身不得称帝,灭蜀成功之后,方才进爵晋王。

  刘义兴道:“曹丕为了权位,向士族妥协,定九品官人法,是两晋以来,中夏衰亡的根源,我家起于寒微,自当与寒门庶族同列,否则便是延续魏晋之乱源,欲稳固我刘家之江山,必抑制豪强、削弱士族!”

  在这一点上,父子二人的政见完全一致,如果还是重走魏晋的旧路,难保几十年又会出现一个司马懿,或者桓温之类的人物。

  这也是刘道规苦心孤诣效仿大汉的原因。

  所有王朝中,大汉几乎每一代皇帝都在抑制豪强,而且做得还不错。

  老刘家也是代代出明君。

  “你做的不错,为父没有选错继承人。”刘道规大感欣慰,刘义兴有如此见识,新朝五十年的江山算是稳了。

  五十年后,人心渐稳,会自动拥护新汉朝,只要不出胡亥、司马衷这种蠢物,江山便还能延续下去。

  当然,一个朝代能延续多久,最重要的还是第一代第二代的文治武功。

  刘道规索性将政务直接交到他手上。

  升其为汉国相,加骠骑将军,刘穆之为汉国内史,封恺为侍中,殷仲文为尚书左仆射、袁鹤为右仆射,益州主簿王尚升骠骑长史,袁豹为骠骑司马,段宏为骠骑参军,沈庆之为骠骑中兵参军。

  相当于重新架构了新朝的官职,并给予刘义兴部分兵权。

  自此朝廷政务由刘义兴、刘穆之、封恺共同决断。

  刘道规一心一意对外征伐。

  其实迁都关中的这大半年里,刘义兴一人独挑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关中羌氐鲜卑匈奴诸族没有爆发一起暴乱。

  渭水以北的水渠也在修建当中。

  各地流民纷纷归乡,关东迁来的百姓也被妥善安置,还顺手借司马尚之刺杀皇帝之事,将士族高门狠狠削了一次。

  即便刘道规在,也不见得比他强多少。

  只能说老刘家的血脉,天份极高。

  “儿欲向阿父举荐两人。”刘义兴觉悟极高,知道刘道规在帮他构建班底,顺势举荐自己的亲信。

  “何人?”

  “敦煌索邈,曾追随伯父平定妖贼,现为淮陵内史。”

  这个人刘道规有印象,出身北方士族,能文能武,能被刘裕看中,能力不弱。

  “另一人韩茂,安定郡安武县人,膂力过人,善于骑射,勇冠当世,与其父韩耆原为胡夏部将,因赫连勃勃不仁,阿父北伐关中,遂投奔于我。”

  这两人一个是敦煌索氏出身,一个是胡夏旧将,非常有针对性。

  将来攻打胡夏、收复河西,二人都能顶上去。

  “索邈是你伯父旧部,便是我家旧将,升其为辅国将军,韩茂升骠骑帐下督,归你麾下。”

  没有班底没有势力,世子之位形同虚设。

  “谢阿父!”

  “父子之间,谢什么?骠骑将军府可组建五千精锐,镇守蓝田,过两年北伐,你的人马要顶上去。”

  “阿父放心,儿虽武艺不精,兵法却不差。”

  这话倒也没错,能在后方运筹帷幄,将一切布置的井井有条之人,统兵能力不会太弱,诸葛武侯躬耕南阳,一辈子没打过什么仗,刘备死后,他却能力挽狂澜,七擒孟获,六出祁山,以区区一州之力,压着魏国打。

  作为君主,尤其是老刘家的人,不可不知兵。

  五日之后,各地捷报陆续传回。

  毛德祖、傅弘之、萧承之在当地豪族皇甫、胡、梁三姓的里应外合下,顺利攻破安定诸城,汉、羌、杂胡义从军多达两万,继续向西挺进。

  朱龄石、朱超石、刘义武的七千精骑更是旗开得胜,绕过了富平、泥阳等重镇,直接劫杀胡夏部落,斩首四千,俘虏七千余众,获牛羊马驼等牲畜四万余头。

  刘道规咋舌不已,北地的胡人比中原的汉人富多了。

  才攻破了五个部落,就缴获这么多牲畜。

  不过北地郡连着朔方河套,是黄河上游最富庶的一块土地,水草丰美,牛羊成群,其郡治命名为“富平”,可见当地之富足。

  秦汉时期,乃义渠、匈奴最重要的繁衍之地。

  比起卫青一次性俘获百万头牛羊,朱龄石、朱超石缴获的这四万头牲畜简直不值一提。

  有了这批牲畜,将士们今年冬天可以过上一个肥年。

  秋高马肥的季节,一头羊出肉四十到六十斤,一头牛出肉三四百斤,羊皮、牛角、牛筋、牛皮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这还不算缴获的战马、骆驼。

  刘道规心中不禁感慨,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难怪草原部族喜欢劫掠,简直一本万利。

  中原的汉人还有城池可以躲避,而草原上的胡人,只要找到他们的聚集地,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这八九十年来,草原上部族如同韭菜一般,生了一茬又一茬,按这种模式继续下去,或许用不着像汉武帝那般倾家荡产的发动大规模进攻。

  虎卫军配上战马,整个草原都将是华夏的猎场。

  “报——沈将军连屠高奴、漆垣诸城,斩首两万胡虏,未留一个俘虏,财货全都分给士卒……”斥候带回上郡的消息。

  “罢了,由他去吧。”刘道规满脸无奈。

  这么多年过去了,沈田子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

  去年败于赫连勃勃之手,如今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只会变本加厉。

  “可有赫连勃勃的动向?”刘义兴心细如发。

  斥候拱手道:“还未发现匈奴主力。”

  赫连勃勃攻陷云阳,建骷髅台祭天改性后,立即退兵,谁也不知道他逃往何处去了。

  河南地连着黄河与阴山,疆域比关中还要大,几万人马钻入其中,谁也找不到。

  四万汉军,也不可能将整个河南地翻一遍。

  只要赫连勃勃手上的三万精锐没被消灭,斩杀再多的胡虏也没用,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死。

  “赫连勃勃用兵凶狠虎,狡诈如狐,有利则进,无利则退,绝不会轻易与我军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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