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知道‘背对着河水与敌人决战’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了。”泽诺上尉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发出感叹。
“没到那个地步。”商克嗤笑一下，淡定道：“再坚持两天，说不定河面就完全封冻了。”
天亮了。
冬日晨光熹微，人们看见多瑙河上出现了一些扭曲的钢架，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宪兵团二营残部已不足二百人，商克将之拆散混编成一个小小的战斗群，直辖四个加强排。
玛格丽特桥地区附近的战斗虽然惨烈，但进展很快。
与之相比，团部和一营所在的玛玛拉酒店附近的战斗更加焦灼。
在这个砖混建筑还是多数的年代，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玛玛拉酒店是个例外，坚固的结构赋予了楼体无与伦比的抗打击能力。
除非抵近爆破，否则几乎不可能通过简单的炮击彻底摧毁一栋钢筋混凝土结构大楼。
历史上华莎起义时，保诚大楼甚至被600毫米‘卡尔’臼炮2吨重的炮弹轰击三次，依旧巍然不动，甚至在修缮后一直用到二十一世纪。
第156章 千里驰援？
这一天，别利亚耶夫上校亲自来到了战斗刚结束不久的玛格丽特桥地区，尽管已经过去了一整夜，这儿遗留的惨状仍然让人胆寒。
放眼望去，在遍地皆是弹坑的残破阵地上，随处可见阵亡的双方官兵……或者说三方官兵。
在一个只能勉强分辨出是个排级防御阵地的地方，别利亚耶夫上校停下了脚步，在这个宽度不足百米的小阵地上，匈尔瑞人、罗曼尼亚人、伊凡罗斯人的尸体混杂在一块儿。
破碎的武器装备零部件到处都是，许多步枪的枪托都跟枪身的销钉都脱离了，折断的刺刀也不在少数，好几具匈尔瑞士兵和罗曼尼亚士兵的尸体还保持着死前扭打互掐的姿态。
简单的土木工事在炮火的反复摧残下化为齑粉，几个弹坑中，泥泞和流淌出的鲜血混在一块儿冻成了冰。
罗军士兵们在打扫战场，仔细的扒拉着尸体，希望从尸体上找到值钱的物什，但是收获寥寥。
望着这样悲惨无比的景象，别利亚耶夫上校竟然心生了一丝不忍和钦佩，他凝视望着这一切久久不能言语。
这就是仇恨的力量吗？他想着。
有个罗军少校忿忿不平地叫骂：“匈尔瑞人难道还没认清形势吗？必须杀光这些家伙！愚昧！死硬！”
别利亚耶夫上校其实想开口，叮嘱罗军少校注意约束麾下的军纪，但最后也没说出口。
布达珀斯攻防战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沉没成本何其高昂，没什么可说的，咬着牙也要夺取最后的胜利。
午夜。
阴冷的地下室让商克感到手脚冰凉，他走到用切割为半截的汽油桶简易火炉旁边烤火，凝视着跳跃的火苗神游物外。
三天两夜加起来他一共只睡了几个小时，困意涌来，昏昏欲睡的他一头栽向火炉。
幸亏几步开外有个女军士长正在给自己的手枪弹匣压子弹，眼角余光瞥见此景，立刻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了商某人。
“上校，小心。”女军士长无奈道：“我想你应该睡一会。”
惊吓之余，商克随口幽默道：“没事，谢谢，差点我就毁容了。”
像他这样心态好的人实在没几个，女军士长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这时，泽诺上尉带着一名满脸倦色的传令兵走了过来。
“好消息！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什么？”
泽诺上尉喜形于色，组织了一下言辞，欣然道：“上校，玛丽安娜远征军昨天已经乘火车过境抵达杰尔，总参谋部表示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反击来为布达珀斯解围……”
大家仔细听着，但是没人能开心起来。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然而仅凭现在陷入绝境的残兵败将能否坚持到援军赶来解围还是个未知数。
远道而来的玛丽安娜军队无论如何需要先集结休整吧？
然后得派联络官和翻译官跟他们做好协调工作吧？
接着还要机动至预设阵地做好大规模反击的准备吧？
往少了说三四天，往长了说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可是以目前岌岌可危的形势来看即使背水一战死守两天都够呛。
商克心想玛丽安娜人居然还真乖乖听话派远征军来了，而且效率还挺高的，跨国部署一个军居然不到两个星期就入境了。
“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他沉吟道：“反正尽力而为吧，敌人也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伊凡罗斯军队下级军官伤亡很大，进攻的协同很明显差多了。”
商克不知道的是，这个星期统制政府和合众国联邦政府达成一致，严厉敦促玛丽安娜方面立刻行动，后者承受不住咄咄逼人的外交施压，所以动作很快。
瓦尔兰德军队在泊林以北没能阻挡伊凡罗斯军队的强大攻势，泊林岌岌可危。
战术空军的重要性又一次得到体现，帝俄空军集中出动了几乎全部可用的中型轰炸机与重型轰炸机，对泊林北郊的铁路调车场和火车站进行了四个波次的猛烈空袭。
在帝德空军战斗机和高射炮的打击下，帝俄轰炸机部队付出了血的代价。
三次昼间空袭和一次夜间空袭总计出击大约800架次，损失36架新锐的雅克-1战斗机、47架佩-2轰炸机、22架叶-2轰炸机、30架进口的英制‘汉普顿’轰炸机，才两天时间就有五个轰炸机团由此失去战斗力。
这样的行动看似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但从战役层面来看却收获了巨大的成果。
由于铁路枢纽瘫痪，帝德地面部队的战略调度能力受到严重阻碍，总参谋部甚至只能让一些部队急行军。
十几个师的战略预备队无法及时增援遭到多路强攻的B集团军群，帝俄布列斯特第1方面军和布列斯特第4方面军击溃了B集团军群，随后向纵深一股脑儿的穿插。
战略预备队之一的帝德第267步兵师成为了瓦尔兰德军事史上最耻辱的部队，该部在急行军至泰姆普林小镇的时候部队已经快散架了，师长下令收拢部队休整吃饭，可就在他们毫无防备之时，突然遭遇了迎面杀来的帝俄第8独立坦克旅和第19骑兵师。
第267步兵师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部队甚至都没来得及展开，才十几分钟就有T-34和大批乘车步兵冲到了师部附近，之后仅有半个步兵团来得及完成战术展开，但是好不容易部署的37毫米反坦克炮面对横冲直撞的T-34又只能干瞪眼。
绝望的帝德士兵们不得不拎着集束手榴弹和地雷与T-34近距离肉搏，但往往只能炸断其履带。最终，第267步兵师在接战后仅两个半小时便溃不成军。
但即使是如此干脆利落的战斗，帝俄第8坦克旅与第19骑兵师的伤亡仍旧接近全军覆没的帝德第267步兵师的两倍，可以说帝德官兵的技战术水平是相当精湛的。
这场战役，帝俄部队总伤亡20.3万人，损失677辆坦克和303架飞机，然而全歼战果只有几个师，大部分帝德部队都抛弃重武器和技术装备拼命突围了，总伤亡大约12万人。
第四次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芙娜）攻势其实并不完美，以击溃战为主，歼灭战太少，只能说勉强达成了战略目标。
不过，随着北线战局崩盘，泊林北面可谓门户大开，完全暴露在两百多万伊凡罗斯军队面前。
这座历史名城岌岌可危，似乎已经成了沙皇的囊中之物？
第157章 绝境前夕
商克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德皇如此之偏执。
根据大使馆零星的消息，老威廉直到现在仍不肯答应与玛丽安娜方面公开签订‘挚诚谅解’协定翻版，也不愿低头求援。
瓦尔兰德人如此倨傲，玛丽安娜人当然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一些政客完全抱以幸灾乐祸的心态。
“搞笑，如果德佬真被毛子冲烂了，法鸡真以为他们能独善其身？”商克的评价就是这两国不仅傲慢而且各有各的私心。
不过，中欧正面战场的情况至多也就是火烧眉毛，而商克面对的形势则恶劣到可以用危在旦夕来形容，布达珀斯守军正处于生死存亡关头。
帝俄第41步兵军稍加修整，简单调整了部署——以第140步兵师与第22坦克旅进攻国会大楼南面；以第143步兵师与罗曼尼亚第22步兵师进攻北面。
商某人所率的王室卫队及‘匈雅提’宪兵团拱卫着国会大楼防区北面，因此直接承受万余敌人的反复进攻。
此刻，攻防战逐渐演变为白热化地步，疯狂到了令人无法想象的程度。
宪兵团一营官兵退守最终防线——莫里斯公共墓地。
在这里，他们掘开了一个个墓穴，用铲子将之扩大构筑为迫击炮掩体或双人散兵坑，把石头墓碑当成基座摆在散兵坑前方，然后垒上泥土充当防护胸墙。
待雨点般的迫击炮弹覆盖了公墓之后，数以百计的敌人从多个方向发起进攻。
“立刻投降！匈尔瑞人！”
“你们死定了！”
“你们还想坚持到什么时候？！”
罗军步兵歇斯底里的怪叫着，一点点推进，但是每次都在最后几十米的距离被手榴弹和侧射机枪火力的打击下瓦解。
战至午后，罗曼尼亚军队连续发起三次冲击皆以失败告终，很多人被这里的疯狂战斗吓傻了，有个连队甚至集体溃逃。
“这些只会搶劫和強暴的废物！让罗曼尼亚人滚出阵地！”
迫不得已，别利亚耶夫上校只好派出自己的麾下接替他们。
第143步兵师最精锐的师属侦察营也被投入了肃清莫里斯公墓的战斗，帝俄炮兵甚至把师属榴弹炮团的122毫米榴弹炮给推到了一线，在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上迎着飞来的密集子弹向墓地方向连续开炮。
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中，许多匈军宪兵连同他们手中的武器一起被炮火埋葬在这片充满哀伤的地方。
普通步机弹难以击穿榴弹炮的炮盾，重机枪泼洒过去的子弹打在炮盾上叮当作响。
为了打击敌人的气焰，一个轻机枪小组冒着枪林弹雨抵近到阵地最前沿，在这里甚至可以看清帝俄步兵的面孔。
副射手为ZB-30轻机枪换上了特殊弹匣，里面压满了徳制7.92毫米钨芯Smk穿甲弹。
“打！”
“送他们下地狱！”
“再来个弹匣！”
捷克造布尔诺轻机枪的枪声有些闷哑，不好听，但这无法掩饰它是一把好枪的事实。
几串子弹精准命中炮盾，子弹的黄铜被甲撞得粉碎，但内部的碳化钨弹芯却穿透了炮盾钢板，打得后面溅射出一阵阵血雾，帝俄炮组成员死伤狼藉……
战况极度焦灼，帝俄士兵们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匍匐着缓慢蠕动，等距离近了就投掷手榴弹。
不断有手榴弹像棒球似的飞向匈军所在的阵地，有些爆炸，有些则被散兵坑里的匈军捡起来再扔回去。
大大小小的爆炸此起彼伏，四散飞溅的破片和来往穿梭的子弹不断杀戮着生命。
等距离拉近了，帝俄士兵们高呼着乌拉发起集团冲锋，端着上了刺刀的莫辛纳甘步枪像潮水一般涌入公墓！
许多人径直跳进墓穴散兵坑，与死战不退的宪兵团官兵展开残酷的白刃战。
双方早就已经杀红了眼，挥着枪托、挺着刺刀、举着工兵铲在狭窄的散兵坑之中搏杀。
两种语言的怒骂声回荡在莫里斯公共墓地，直到那一个个墓穴散兵坑再次被双方官兵的尸体填满，几乎每个散兵坑和掩体中都要倒下三四人。
当公墓方向陷入如此血腥鏖战的时候，玛玛拉酒店也发生着残酷的对决。
玛玛拉酒店附近的平民建筑基本上已经被炮火和爆破手段炸成了残垣断壁，唯独这座八层高的钢筋混凝土酒店依旧屹立。
楼体外墙的油漆早就不见了踪影，布满大大小小的弹孔，最骇人的是那几个被大口径混凝土破坏弹轰击出来的破洞。
从昨夜到现在，敌人陆续派出四五个加强步兵连反复进攻玛玛拉酒店。
历经激战，敌人先后拔除了十几个街垒和五个以平民建筑废墟改造的排级据点，现在大体上孤立了玛玛拉酒店。
不算还有六七百人的王室卫队的话，‘匈雅提’宪兵团的团部、一营、二营、工兵连、骑兵连、摩托车巡逻中队、野战通信中队等等残部，即使包含轻伤员，加起来也只有七百多人了。
现在，全团被压缩到了以玛玛拉酒店为核心的一个纵深仅七八百米的狭小区域，倚仗着十来处建筑废墟继续抵抗。
“哔——”
持久而非短促的哨子声回响着，很有辨识度，这是帝俄进攻部队常用的撤退信号。
试图突入匈军酒店阵地的一个帝俄强击群狼狈的败退下去，又为战场增添了许多具尸体。
如同为了泄愤一样，敌人又向酒店开了几炮。
这是今天第几次进攻了？反正商克已经记不清了。
“上校，我们无法再维持阵地完整了，莫里斯公墓方向，一营几乎死光了，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