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妖 第21节

  另外两个被赵安打勾的王清源和马维军则是扬州城里的小混混,两人严格来说并非青帮正式成员,因为他们没有给师父交过拜帖,只是跟着青帮中人混饭吃的角色。

  说他们是预备青帮成员也可以。

  这种人什么时代都有,能混出头的就混出头了,不能混出头的这辈子也就那样,临了也是个老无赖。

  不过俩人看着还算精明,赵安讲的也都能听懂,所以被赵安打了勾。

  目的无非是想看看几人是不是确实能办事的,如果是,那就尝试将他们培养成自己这个“小老大”在青帮内部的“党羽”。

  解决人手不足除了借人外,唯有自己培养。

  耐着性子将主要业务内容讲完,赵安又将收费标准给众人详细说明,什么人可以减免都要讲到,尽可能减少这次县太爷交待的乱收费给底层弱势百姓带来太大的伤害。

  最后就是对收费行为的规范。

  “记住,第一不准打人,第二不准打人,第三还是不准打人!”

  赵安是站起来说的,这一点也是他对这伙青帮分子的唯一要求。

  一听不准打人,底下顿时喧哗一片,有个看着就浑不吝的帮众喊道:“小老大,这要是不准打人,对方却死活不交怎么办?”

  “对,小老大,你是衙门的人又年轻,不晓得外面有些人滑的很,这种人任你跟他怎么说也是不交的,只有打一顿才能老实。”

  “不让打,要我们来干什么?”

  “.”

  一伙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青帮分子在那乱吵吵,赵安皱了皱眉,知道自己眼下在这帮人心中没什么权威性,只能等他们自个安静下来再说。

  这时那个被他打勾准备观察培养的马维军却喊道:“吵什么,吵什么!咋,四爷的交待你们都忘了,小老大说啥就是啥,有不服的自个到香堂领规矩去!”

  众人闻言纷纷住口,看样子孙瑞这家伙在扬州青帮分子中的影响力真的很大。

  马维军这边等众人安静后转头对赵安抱拳道:“小老大,您接着说,大伙听着呢!”

  赵安点了点头,环顾众人一圈,缓缓说道:“打人肯定是不行的,咱们是替县里办差,把人打了那是给县里抹黑,所以你们出去后还是要以规劝为主。”

  “小老大,您的意思大伙也不是不明白,可收钱这种事真就不是小老大您想的这般简单,要不让动手,我怕会耽搁小老大您的大事。”

  说话的是也是被赵安放在心上的青帮家生子庄迎九,二十出头的样子,看着老练的很,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打人肯定是不行的,”

  赵安抬手打断另一个要开口的青帮分子,“不过只要是人都离不开吃喝拉撒,这做手艺的也不可能一天不开张,不开张他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所以,我虽然不准你们打人,但没说不让你们跟他耗,耗到连茅房都不让他去,倒要看看他能耗多久。”

第31章 衙门都说好

  老马年轻时就打泰兴过来扬州给人剃头,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剃头的手艺那是绝对没说的,外加还有一手掏耳朵的绝技,因此凭着好口碑几乎包揽了湾子街这片的剃头生意,搞的别的剃头匠在这片压根就没人光顾。

  苦是苦了点,可一年忙活下来起码能有个二三十两收入,各项开支一扣落个十来两进腰包一点没问题,虽说跟人开铺子的不能比,但比起在家种地那肯定是强多了。

  这样的生活老马非常知足,就是今儿明显感觉不对,一大早租住的院子就有乌鸦在那叫来叫去,准备洗脸出摊时那眼皮也是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老伴见男人眼皮跳的凶,也是吓了一跳:“乖乖,老头子,今儿不会出啥事吧?”

  “能出啥事?妇道人家一惊一炸的!”

  老马扯了扯眼皮,结果扯的越凶跳的越凶,没办法只能叫老伴去黄历上撕小块纸来粘了点唾沫贴在了眼皮上。

  也不知打哪传下来的偏方,别说,还真有用,那眼皮跳了几下后还真就不跳了!

  “今儿太阳好,你把冬天的衣服都拿出来晒一晒,”

  随口吩咐老伴几句后,老马就跟往常一样担起挑子去湾子街出摊。

  这些年不是没有老主顾劝他在街上租个门面,这样冬不冷夏不热的,刮风下雨天也能做生意。

  可老马嫌门面贵,同时也是自由惯了,觉得在铺子里干活还是没有走街串巷来的舒服。

  再者,他年纪也大了,估摸再干个两三年也差不多了,犯不着花冤枉钱租个铺子。

  今儿天热,大清早的太阳就晒得人发慌,等老马担着挑子拐进湾子街时头上都是汗,拿毛巾擦了一把刚要把东西放下准备支摊时,两个胳膊套有红布的人却来到他摊前。

  “二位稍等,我这刚出摊,得把开水先烧好才能给二位剃头,”

  以为来人是要剃头的老马笑着把挑子放下,弯腰要将放在挑子底下的炭炉搬出来。

  不想那两人中的一人说话了:“老师傅,我们是衙门里的人,来你这也不是剃头的,是有好事通知你。”

  说完,那人还将自己的左胳膊朝老马展示了下,老马不识字看不懂对方红布上写的什么,但对方既然说是衙门里的人,还有好事通知自己,赶紧直起腰询问是什么好事。

  “恭喜,老师傅你被衙门评为百姓信得过手艺人了,这是衙门特意给你发的牌子,你可要收好了,以后就挂在挑子上,老百姓只要看到这牌子就知道你手艺好,口碑好,以后就全都到你这剃头来喽。”

  青帮“家生子”出身的任朝阳笑嘻嘻的从提着的布兜中摸出一块木牌丢在老马的挑子上。

  “啊,还有这好事?”

  老马高兴坏了,没想到自己的手艺竟然能得到衙门的认可,还专门给自己发了一块百姓信得过的牌子,激动的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未想对面自称是衙门中人的年轻人却伸出右手在他面前一摊:“好了,牌子我们发给你了,现在把钱交了吧。”

  “交钱?”

  跟被兜头浇了一桶水似的,老马的心猛的一颤:“不是,交啥钱?”

  “交认证钱啊,噢,对,这个认证钱也是你这摊子的保证金”

  任朝阳本来不打算跟老头废话太多,可见周围有不少街坊好奇围观过来,想到小老大的叮嘱,只能像模像样的将认证费、保证金等为百姓做好事的概念讲了一通。

  得亏他记性好,换边上五大三粗的丁二估摸一句都说不上来。

  围观的百姓听着也是稀奇,待知这钱交了万一老马把客人头剃破了,耳朵掏坏了就从这钱里赔,一个个均是觉得有道理。

  问题是老马不懂什么认证,什么保证,他只知道对方是来跟自己收钱的。

  “小农意识”促使他捡起扔在挑子上的木牌,一边递还一边摇头道:“要交钱的话这牌子我就不要了,再说我这手艺街坊们哪个不晓得,干了三十多年也没出过差子,对,不是说金碑银碑不如百姓口碑么,我这有老百姓的口碑就行,衙门的就不要了。”

  “老师傅,百姓的口碑还能有衙门认定的好?”

  任朝阳根本不伸手去接老马递来的牌子,拽了下要瞪眼吓唬老头的丁二,笑着说了句:“再说这钱交了后,以后你要不干了还是能退给你的。你要不交的话,我们这差事就没法做了,总不能陪着老师傅您在这坐上一天吧?”

  这话明显有恐吓之意了。

  “这钱真能退?”

  老马也看出来眼前这两年轻人是什么玩意了,心里直犯嘀咕,所谓民不和官斗,真要不交钱的话衙门那边肯定要找自己麻烦,不过要是能退的话倒也不是不能交。

  “当然能退,衙门说的话还能不算数?”

  “那得交多少?”

  “不多,一千文。”

  “一千文!”

  老马牙疼的很,他一年不过挣个二三十两,这一交就是半个月的收入,当即就犹豫了起来。

  边上有相熟的老主顾听到这便问这钱能不能少交点,毕竟人马师傅挣的都是辛苦钱。

  丁二没好气的瞪了眼那个多管闲事的:“他少交点可以,剩下的你替他交?”

  噎的人老主顾扭过头去,懒得理会这俩油混。

  “老师傅,你们的困难我们也理解,可你们也要理解我们的困难,这事是衙门交办下来的,我们这些替衙门跑腿的也难啊。”

  任朝阳说话间直接从人老马挑子里将给客人做的凳子取下,老气横秋的就坐了上去,“当然,您老要实在不肯交,我们呐也不能逼您不是,就是今儿个您老这生意却是没法做的,真要叫您做了,回头上面指不定怎么收拾我们呢。”

  老马被这架势看的头疼,也晓得这种小鬼头最是难缠,只能花钱消灾,只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便问能不能明儿再交。

  “明儿交也行,那您老就明儿个再来出摊。”

  任朝阳给出不容商量的选择。

  无可奈何之下,老马只能跟相熟的老主顾借钱把那劳什子认证费给交了。

  收到钱的任朝阳二人眉笑颜开,临走还送了好几句大吉大利话给人剃头师傅,又要人师傅哪天不干了想退钱,就拿这木牌去衙门退钱。

  “哎,这世道,”

  望着远去的俩油混,老马摇头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毕竟衙门认定自己是百姓信得过的手艺人,往后自己也能跟人吹嘘几句。

  只弯腰准备支摊时,迎面却来了个卖糖葫芦的,一边走一边吆喝:“糖葫芦,百姓信得过的糖葫芦!衙门都说好的糖葫芦!”

  伴随吆喝声,一块跟老马手上一模一样的牌子挂在扎满糖葫芦的稻草捆上一摇一晃的,特别显眼。

第32章 县尊的降维打击

  坐在县尊书房等候的赵安比较紧张,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以属员身份向县尊大人汇报工作。

  通知是季师爷发的,不过季师爷跟户房下乡征税去了,所以这个汇报得赵安自己完成。

  可能也是季师爷特意给赵安争取的机会,加强赵安在县尊心中认可度的同时,也提高他在衙门里的地位。

  认证司毕竟是临时设立的机构,办公地点又不在县衙,在衙门不少人看来这认证司就是个瞎扯淡的玩意,连带着对县尊大人破格任用的赵安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

  想要改变这些人对认证司的偏见,最有效的办法不是给赵安这个负责人弄个正式吏员身份,而是让他可以随时单独面见县令。

  不得不说季师爷真是费了苦心。

  县令丁承恩这会在前堂审案,审的是一桩强奸案,且是个当叔叔的强奸侄媳的案子。

  可能案情比较复杂,因此丁县令直到未时三刻(下午两点左右)才退堂,而此时赵安已经在书房候了大半个时辰。

  自始至终不敢离开书房半步,实在无聊便玩弄那根令他厌恶却又不敢不留的长辫。

  这玩意要不是他坚持天天解开洗一洗,大夏天的必定馊的不能闻。

  跟县尊一起回书房的还有负责刑名的蒋师爷,就是那个一天到晚手里都捏两颗铁球的老头。

  许是今日审的这桩案子有悖人伦,故而搞的丁县令很不开心,进屋便对蒋师爷道:“案情基本清楚不用再问了,你让挂号那边发个捕票将人犯唐文拿到县里,再将案卷做好呈府里直接报刑部便是。”

  看到已经毕恭毕敬欠身行礼的赵安,微微点了点头。

  蒋师爷这边也朝赵安点头招呼,却在县尊大人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时出口说道:“县尊,据学生所知人犯唐文祖父曾做过江西赣州知府,其父唐绍钦虽是举人出身,但在海州也任过一任教授,唐文本人也是秀才功名,这唐家于本地颇有势力,听说其妻娘家还是汉军出的旗。”

  “噢?”

  听了蒋师爷所说,丁县令不禁皱眉,“这等家世,又是有功名之人,那唐文何以做下这等腌臜事。”

  蒋师爷轻笑一声:“罗氏貌美县尊也是瞧见了,怕是那唐文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丁县令微哼一声,摇了摇头,道:“纵是一时糊涂,叔奸侄媳也是天理难容,本县若不秉公执法,何以保一方百姓。”

  蒋师爷这边显然另有想法,但听其道:“县尊,恕学生直言,这案子其实不该存在。”

  丁县令不解:“先生何以有此一说?”

  蒋师爷忙解释道:“县尊,大清律有明文,凡奸犯之案须由本夫提告,然罗氏丈夫并未向衙门提告,提告者乃罗氏娘家哥哥,故若照律法县尊可以驳回此案。”

  “奇怪,罗氏丈夫为何不来衙门告?”

  丁县令这个问题都不用蒋师爷回答,赵安都能给解了,无非是自家亲叔加上家丑不可外扬原因呗。

  果然,蒋师爷也是如此说法,并且给了县尊大人一个明确的信号,唐家有人正在活动,若县尊大人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有一笔大进项。

  丁县令并未马上表明态度,只是坐在那静静看着窗外,有那么十几个呼吸后,方听其道:“既然大清律有明文规定,本县身为执法者岂能知法犯法.这样吧,你去与唐文说,叫他多拿些钱给侄儿,再叫他侄儿说动媳妇撤告,如此,本县也不好强行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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