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妖 第275节

  几名亲兵立时涌入。

  “命人速将凤阳县令周文魁、凤台县令陈书宝锁拿归案,将这些罪状连人一并移交按察使司衙门。”

  赵安声音冰冷,没有丝毫犹豫将安德顺搜罗的“黑材料”递给一名亲兵。

  “嗻!”

  几名亲兵立时遵令办差,相关文书自有随行的藩司书吏草拟,用印之后即为合法捕文。人拿到移交给按察使司后,再硬的汉子他也得乖乖招供。

  供状有了,赵安这边再用印上报刑部即可。

  区区两个知县,还不劳赵安特意上折子跟老太爷详细说明情况。

  见藩台大人雷厉风行就命拿人,安德顺自是心中狂喜,周、陈二位县令与前任知府李源关系密切不假,仗着李源撑腰胡作非为也不假,但同他安同知不对付也是真的。

  挟私报复肯定是有的。

  可藩台大人问都不问就命拿人,显然是对他的高度信任。

  按规矩,知县犯法须由知府上报再逐级抓捕,赵安直接动用藩台职权越级抓人,也表明对安德顺工作的高度支持。

  就差明摆告诉你安德顺只要有我在,你安德顺以后就是凤阳的一把手。

  内中意味,需要多言么?

  安德顺知道他表忠心的时刻到了!

  赶紧跪倒在地:“下官蒙大人信重委以暂理府事之责,诚惶诚恐,唯恐有负大人期望,日后下官定当唯大人马首是瞻,大人但有所命,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安脸上浮现笑容,亲自将安同知扶起,不无鼓励道:“你办差得力本官是看在眼里的,凤阳知府如今缺着,你且安心做事,本官心中有数。”

  一句心中有数,让安德顺如同吃了颗定心丸,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

  旋即却见藩台大人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到其手中:“这上面的事情你都要一一办理。”

  什么事?

  安德顺低头看去,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他这个同知要全力协助咸丰行在凤阳及下面的州县开设分行,同时要将凤阳府和下面州县官府工作人员的工资以及官府正常开支全与咸丰行挂钩。

  总之,只要是从官府拨出的每一笔款,哪怕只是几十枚铜钱,都要从咸丰行账上支取。

  第二件事凤阳要大办团练,认真落实藩台大人关于办理团练的各项精神指示,一年之内各县团练都要办起来。

  这两件事都好办,只这第三件事让安德顺一脸为难,竟是让他配合官兵到乡下去“为非作歹”。

  准确说就是强行高价卖盐给百姓,百姓不买就威逼,实在不行可以使用一定程度“武力”,抢只鸡、拎只鹅,调戏大姑娘小媳妇都可以。

  不过,必须打着盐匪旗号。

第378章 赵大人,啥时衣锦还乡?

  “这次本官前来凤阳不为其它,只为彻底剿灭盘踞皖北多年的盐匪,还地方太平,扫清白莲邪教于本省之隐患,不负皇上重托!”

  此时已经没有必要隐瞒,赵安直接道出来意。

  安德顺闻言一惊,未想藩台大人并不是来凤阳视察灾后重建,而是为了对付盐匪,不禁感到棘手。

  那帮盐匪太过悍勇,之前绿营出动数次不仅没能消灭他们反而折损了不少官兵,以致皖北各地绿营都生出“恐匪病”来,只要盐匪做的不是太过,各地官府对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办法,实在是难对付,总督衙门重金悬赏谢、杨二贼首级也没用。

  藩台大人亲自前来凤阳坐镇指挥剿匪是好事,可万一还是剿不了呢?

  毕竟,那帮盐匪不仅悍勇,还狡猾刁钻的很。

  地方官府乃至绿营里不知叫他们收买了多少人,埋了多少眼线。

  要是再跟前两次一样叫人家盐匪打的大败,安同知担心的就不是藩台大人威名受损,而是盐匪会不会因此变得膨胀起来,以为自个就是李自成、张献忠的转世了。

  赵安不理会安德顺怎么想,只问其道:“为何区区盐匪能盘踞皖北二十余年,历经数任巡抚而不能除?”

  “这”

  安德顺无法作答,皖北私盐猖獗的问题国初便有,甚至说是全国普遍存在的问题。

  当年李卫在两江最大的政绩就是利用漕帮打击盐帮,从而替雍正爷稳定了钱袋子。

  而谢、杨二匪壮大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有“历史原因”的,要说背后没有官匪勾结根本不可能,但一时半会又难以说清。

  坐下来谈,起码能扯一天。

  见状,赵安摆了摆手:“以前的事本官不管,也不想知道,只这一次务要扫清该股匪患,且问你安同知,有没有信心?”

  前世习惯太过强大,以致下意识就问人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

  安德顺连忙点头,不敢表现出半点畏难之色。

  盐匪好不好剿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在藩台大人面前“失分”。

  哪怕藩台大人要他现在下油锅,嘴里也得先说好,油锅真架了再跑也不迟。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一心指着能上位知府大位的安德顺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他今年都四十大几的人了,要是还不能升上四品,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谁甘心?

  五品升四品,看着轻松简单,可在大清官场四品就是个门槛,九成官员至死都迈不过这个门槛。

  一旦迈过,那就算一方实权人物了。

  除极少数幸运儿,官员们想要过这门槛,只能寄希望于贵人提携。

  谁是贵人?

  眼前这位不就是!

  安德顺在地方干的成绩再多,也顶不过手握全省官员考核大权的藩台大人一封“推荐信”!

  而赵安的确是要以安德顺接任凤阳知府的。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话说的可一点不假,现任吏部满尚书苏凌阿是和珅、和琳兄弟的姻亲,也是历史上和党骨干成员。

  众所周知赵安是和中堂一手提拔树立的全国官员典型,不管他愿不愿意,打他主动缴纳一千两议罪银起,他身上就被天然打上了和党标签,甚至被福州将军当众骂成和珅的一条狗。

  要不然,人嘉庆能让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对付他么。

  有这层关系在,赵安就是百分百的和党成员,那他提拔的人自然也是和党的人。

  如此一来,“推荐信”到了负责吏部的和党大佬苏凌阿案头,再有之前宿州大捷以转运粮草有功给安德顺请的二等功,本身又是正五品同知,对地方事务非常熟悉,接任凤阳知府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谁让在大清朝做官,唯对上负责耳!

  安德顺对赵安负责,赵安给他前程;赵安对和珅负责,和珅也得努力提携他。

  这次赵安为何大动干戈要把谢、杨二匪搞成白莲造反的大头目,除了要肃清皖北白莲教影响,将盐利握在手中外,也是对和珅负责。

  和珅之前让侍卫带话说,只要赵安能把安徽的事彻底办好就让其进京觐见老太爷。

  直接和董事长对话,别说布政使了,就是安徽巡抚都没这个福份。

  赵安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怎么才能进京呢,当然是再立一场大功,名正言顺提两袋土特产到宫里探望一下老太爷。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赵安也惦记再往上挪一挪把安徽巡抚给实任了。

  清朝,总督兼巡抚的有,巡抚兼布政的也有,除了看个人能力,最主要的就是看朝中有没有人。

  有和珅在,再有福家那四傻子帮衬,又凭功劳实打实进的京,老太爷又糊涂的可怕,安徽巡抚的位子谁敢跟赵安争?

  所以,这仗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打赢!

  “.以往剿匪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治标不治本。故本官来时路上便仔细琢磨,此次剿匪须得军事、政略、民务三管齐下方可,缺一不可啊。”

  见安德顺面露困惑,赵安进一步解释,“军事即以优势兵力进行坚决清剿,没有军威震慑,一切政略皆无从谈起。此前各地剿匪都由当地绿营主导,兵力既单薄,又难成合围之势。故本官已请两江总督协调,不仅本省绿营精锐尽出,苏北三府亦会派兵助剿。”

  安德顺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要以泰山压顶之势使盐匪无处遁形?”

  “不错。”

  赵安点头,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子,“调兵进剿虽是要务,政略争取亦不可轻视。分化瓦解、攻心为上的道理,你想必明白?”

  安德顺忙谦虚道:“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赵安不是太喜欢这种明明知道却装不知道的谦虚,但想想自己过去也是这般谦逊,便淡淡道:“此番剿匪之原则乃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寻常盐匪若肯弃暗投明回乡安分守己的,官府概往不究还可酌情发给盘缠。

  此外,当遣人晓谕盐匪亲族,以亲情牵绊劝其迷途知返,莫要追随匪首负隅顽抗。若有投诚效力者可令其提供情报、引路,乃至劝降,此较之盲目进剿要事半功倍。”

  “大人英明!”

  顺口恭维一句后,安德顺又有些迟疑,“大人仁德是好,但是否对盐匪太过宽纵?”

  “宽纵?”

  赵安轻笑一声,“不宽纵如何能令匪众离心离德?不宽纵如何能令群匪彼此猜忌?彼此内讧、互不信任,官兵进剿方能大获全功。”

  稍顿片刻,又指示军事打击、政略争取之外,民务更要紧。

  “民务,乃剿匪之根本,更是杜绝匪患死灰复燃的关键本官问你,谢、杨二匪于百姓当中是否极有威望?”

  “这”

  安德顺犹豫了下不敢隐瞒,坦言谢、杨二贼只贩私盐不事抢掠,加之卖的是低价盐,因而的确在无知小民中颇得人心,甚至一些读书人提到二贼也颇是敬佩。

  “颇得人心?”

  赵安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何止是颇得人心?我看是人心向背吧,否则何以官兵每每进剿都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那给官兵带路的百姓都要花样百出坑害官军?”

  这问题问的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赵安也不是真要安德顺给出答案,只见他缓缓起身踱步至厅口,指着前方院中花池有感而发:“若说盐匪是这池中鱼,那百姓便是这池中水以往官府只顾急切捕鱼,却不曾想将水抽干,以致那鱼儿在水中窜来窜去难以捕获。如今嘛,这鱼本官不急着捕,但这水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先抽干的!”

  话音很重,态度也很坚决。

  只有切断盐匪与百姓之间的纽带,才能让鱼儿躺在干涸池塘等死。

  赵安可不想指挥清军打一场“人民战争”,谢、杨部下只有三千多人,任他们怎么悍勇,但只要赵安不断抽调兵马前来围剿,谢杨最终必定是落个身首异处下场。

  然而这也意味“战区”内的百姓会被波及的很惨,哪怕赵安再三勒令绿营注重军纪,不准滥杀无辜也没用。

  只要参与,哪怕只是给盐匪通风报信、卖些粮食,本质上也是通贼。

  盐匪为了支撑下去,肯定也会使出裹挟、蛊惑手段,届时,也由不得赵安心软。

  所以,只有将盐匪这条大鱼和百姓这塘水切割,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道理,身为五品同知的安德顺肯定明白,但怎么才能做到鱼水分离呢?

  “大人此策甚妙,然百姓多年来受盐匪小恩小惠,又惧怕其报复,怎肯相助官兵?”

  赵安侧脸看向安德顺,唇角微扬道:“不需百姓相助,只需其中立便可。”

  “中立?”

  安德顺不知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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