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中间的雍正心就狠了,欠钱还钱,不还就抄你的家。
老太爷的这些烂事在前世赵安是当作笑话听的,但眼下却无疑成了他又一投机钻营的好门道。
因为他知道这个笑话,别人不知道,或者说绝大多数人不知道。
主打一个信息差。
既然老太爷十分照顾借他钱的臣子,那就借好了。
大大的借,多多的借,借到老太爷逢年过节主动给他这个大客户送个挂历、台灯什么的。
最好再赏个内务府第一欠债人的黄背心穿穿。
就跟当年浙江巡抚王亶望在浙江借钱搞的债主人人夸他似的。
不过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是赵安的品级还达不到让老太爷发拜年短信的地步,连瞅你一眼都没兴趣。
起码三品以上才行。
而且就他这七品官能借一万两都得感谢有实权正印的县太爷担保,十万两?
是你这个教授疯了,还是银行疯了?
反正丁知县疯了,差点没起来给赵安两耳光:你这借的哪是银子啊,分明是在借老子的命!
十万两?
一任县令干下来都捞不到这么多,小王八蛋你拿什么还,真当本县和老宋是两条咸鱼任你拿捏么。
“赵大人说笑了,十万两不是本庄不借给大人,实是以大人的俸禄根本没有能力偿还,既然如此,在下觉得大人还是借一万两的好,免得到时候,”
说到这,石掌柜轻咳一声,意思都懂。
上门要债挺难为情的,毕竟是府学教授。
能在内务府开的钱庄当行长,石掌柜肯定有背景,怎么也不可能怕一个小小七品官的。
须知钱庄借出去的每一笔钱,都会计算借贷人有没有偿还能力。
内部有个公式,拿出来一算就知。
一个府学教授一年最多只能捞几千两,撑死算他一万两,这点收入借一万两还行,借十万两?
你够还利息么!
心下直摇头,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的府学教授不是失心疯,就是存心来逗他玩的。
赵安知道光凭信用贷是借不到十万两了,却也不顾及旁边就差拿刀捅他的县尊大人怎么看,很是认真的问人掌柜道:“若本官有抵押物,贵庄可否出借十万两?”
“抵押物?”
石掌柜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镜框,“赵大人说的抵押物是?”
钱庄和当铺一样也从事典当业务,只是抵押物的价值必须高于出借数额,因此石掌柜并不认为一个府学教授能拿出价值十几万两的抵押物出来。
真要有这么值钱的东西,卖了不就行了,何必来钱庄借钱付利息。
赵安还真有抵押物,在那脸都不红道:“本官拿扬州府学未来五年的学费收入作为抵押跟贵庄借十万两。”
这个抵押物不仅让石掌柜石化,也让丁县尊目瞪口呆。
“学费?”
石掌柜差点笑起来,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学生能交几个学费?你扬州府学满打满算也就三四百个学生,除去拿朝廷补贴的,余下学生一年能交多少?
二千两、三千两,五千两?
算你一年收五千两,五年也不过二万五千两,你这府学教授怎么好意思借十万两的。
越发觉得眼前这年轻教授是在这胡闹,也不知丁知县怎么把人带他这来的。
“石掌柜可能不知道,下个月府学就要对外招收借读学子400人,届时至少有一万五千两学费收入,明年招收的学子要翻一番,算下来每年都将固定有三万两左右进项,这还不提学子们额外交的住宿费,生活费、教材费、校服费、营养费、踏青费、小灶费”
赵安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最后估了一个数。
“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扬州府学每年光是学子交纳的费用至少五万两,如此,本官以五年进项作为抵押跟贵庄借十万两,掌柜的认为本官有这偿还能力吗?”
“.”
石掌柜看了赵安十几个呼吸,因为赵安所说已经超出他对府学的认知,以他的专业知识很难判断此中蕴含的商业前景究竟是否可信。
而商业前景又是否能作为抵押物,他更吃不准。
毕竟抵押的不是实打实的值钱东西,而是尚存于纸面的一个规划,或者说只是对面这位年轻教授对府学前景的一种假设规划。
尚不存在的东西拿来抵押借十万两,除非疯了,不然一般人真做不出来。
石掌柜明显没疯,作为分行负责人,他的收入跟业绩是直接挂钩的,要是这十万两出了事那他的麻烦就大了,弄不好脑袋都得搬家。
借出去的那可是皇上的银子啊!
安全起见就要直接驳了,只隐隐又觉若府学真如对方所设想那般,还真就财源源滚滚收钱收到手软了。
有钱人为了孩子上重点,在乎那几百两学费?
左右为难一时无法给出答复,遂思虑再三道:“赵大人说的这些在下从未听闻,也不知是否可行,不过在下可将此事上报总号,若总号认为大人所说值得出借十万两,那在下自当为大人办理出借。若总号不允,那恕在下帮不得大人了。”
“好!”
赵安听后也不废话,直接起身点头道:“不知贵总号最迟多久能给本官一个明确答复?”
“半个月。”
石掌柜给出的时间符合这年头消息传递速度的,说是请示总号,实际应该是请示内务府广储司的负责人,甚至有可能直接报给和珅。
赵安对和珅最大的印象不是贪,而是精。
一个商业上的小天才,否则也不至于帮乾隆维持那么久,据说和珅死前一直在酝酿开海禁同西洋贸易的事。
如果是真的,那眼光绝对是这个朝代的顶流了。
教育商业化蕴含的巨大钱景,想来和中堂一眼就能看穿,弄不好还能全国推广趁机大捞一笔。
打钱庄出来,丁县尊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王八蛋你疯了,十万两?你怎么有胆开这个口的!就算你有来钱的路子,这十万两的利子都能压死你,到时还不上你怎么办!
你这是玩火自焚,想死就赶紧跳大运河,别拉着本县!”
“不是,老丁你急个啥?还不上就再借呗,多大的事啊。”
赵安好心上前给县尊大人拍拍后背,省得真叫呛死了。
第108章 格局要打开
丁县尊真就差点给呛死,也实在不明白赵安借十万两干什么。
姓郑的御史不是说一万两就行了么?
你老老实实借一万两去看看有没有效果不好,非要抽疯多借九万两!
钱庄真要借你十万两,你晓得那一年利子要多少么!
“一分五厘是朝廷定的死规,瞧着不多,可此外还有扣头、转票、折色等着你小子呢!”
县尊大人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扣头”就是砍头息,民间一般四折起步,即借一百两扣40两,实给60两。
“.内务府跟咱们官员打交道不敢这么黑,但也是要扣一折的,就是实际只给90两.你以为真就拿到90两了,不是!”
县尊大人恨的一跺脚,“它还得再扣一成折色!”
折的什么东西,白银纯度呗。
这么一算,如果官营的恒利钱庄真借十万两给赵安这个府学教授,先扣一万两砍头息,再扣一万两折色,赵安拿到手也就八万两。
本金和利息却是按十万两算的!
算下来这就是三分五厘的利息。
哪怕你是要银票不要现银,也按这个数给。
到期还得上,你好我好大家好。
还不上?
甭怕,毕竟是当官的,有的是剩余价值,为了利润最大化钱庄不会往死里逼你,而是会给大人您一个“转票”的机会。
“转票”指将本利折成本金重新算利,即借银100两,三成息,若三个月不还,旧欠条作废,重新签订130两欠条重新计息,最后算下来一年本利得还300两。
比本金足足多出200两!
一般到了“转票”这地步,欠债的官员基本就死定了,活着也不过是替内务府打工的工具人。
当然,能被内务府搞成“转票”的官员级别也有限,品级高的他们也不敢这么玩。
北京城外有个官坟场,里面埋的就是被高利逼死的候补官。
其中有内务府的杰作,但更多是民间商业银行干的。
民间商业银行黑到什么程度?
丁县尊堂堂堂七品正印官都不敢去借!
因为每一家商业银行后面都站着一位制台、一位部堂,甚至一位中堂以及帽子王。
不敢碰,不敢碰啊。
上回老丁在恒利借的五千两约定是一年期归还,因为是老客户钱庄给了个优惠,没给折色,所以实际到手的是4000两,一年后连本带利还6200两。
这要搁成普通老百姓能还得起?
现在赵安嘴一张要借十万两,啧啧,就算钱庄也卖他面子不算折色实打实给九万两,一年光是利息就得还一万五千两。
顶得上县尊干一年的了。
“这钱能借?我看你真是脑子坏掉了,这利滚利下来把你扬州府学当了都还不上!”
县尊大人急火攻心之下猛掐自己人中。
再瞧小王八蛋仍就没当回事,当真是不想活了,要不是担心自己死后老婆孩子受牵连,指定就撞死在小王八蛋面前。
“老丁,不是我说你,钱这东西就是个王八蛋,没了咱就挣呗,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仨先快活起来再说怕他个鸟,它钱庄敢借咱们就敢花,你管它后面还不还的”
见县尊大人真就把帽子摘了要撞树,赵安赶紧收起笑容,一把拉住他正色道:“老丁,我们当官的想要往上爬,缺的是什么?无非政绩和钞票.和银子。
政绩,咱们能做就做,做不了大不了就造假,但银子这东西真没办法造假,因此只有跟放债的先借,不然咱们猴年马月才能升上去?”
其实,赵安想说的是他猴年马月才能升上去,用“咱们”不过是考虑到县尊大人心情。
给县尊大人将帽子重新戴好后,赵安轻叹一声,颇是同情的看了眼面容无比憔悴的县尊大人:“我可不想跟你一样累死累活跟头老黄牛似的,一年到头就捞那么点银子,叫隔壁老外知道还以为咱们大清的官不会捞钱呢。”
“.”
县尊大人听的是一头雾水:“谁是隔壁老外?”
“邻居,过两年就要来了。”
赵安打个哈哈岔过去,印象中英吉利的老马好像真在路上了,原本是来给老太爷祝大寿的,结果来晚了连个洗锅水都没喝上。
好一阵安抚后,赵安给县尊大人透了个底,他不是失心疯非要借钱庄的高炮,实是真要花钱。
“你哪里还要花钱,又要花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