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说着便要起身,忙被贾川拦住,贾川急急的说:“李叔这不是将我卖了吗?多大点事,李叔若是回府禀明了伯爷,伯爷再找锦衣卫质问,我大哥可是刚入锦衣卫,这,这,我岂不是两面不是人?”
李明哪里会理会贾川是不是人,只说:“父亲不会质问锦衣卫的,他也不敢。”
说罢他扒拉开贾川拦在身前的手,作势就要离开,贾川一把抓住李明的胳膊说:
“李叔不可鲁莽啊,这案子到锦衣卫手中可是个秘密,如今锦衣卫的一名千户便在高家,李叔这般急匆匆的走了,他怎会不疑心?势必会质问我二人与你说了啥,我是个不会遮掩的,若是问了,我自会实话实说,到时肖剑找到了,不论他说了啥,怕是都无用了,只会被当做是你们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李明一听有锦衣卫千户在家中,便已是走不动,永乐年间锦衣卫的威风,他可是亲眼见过的,虽说这两年好了很多,但阴影还在,再听贾川所言似是有些道理,便反手抓住贾川手腕问:“那我该如何做?先跟那名千户说明事情缘由?”
“现下不是李叔跟锦衣卫的人说啥,而是让锦衣卫的人觉着在没有通风报信之前,锦衣卫的人先找到肖剑,这般问出来的话才可信,待李叔将这些事办妥再讲与伯爷听,伯爷只会觉着李叔能干,现下讲与他知必定会引得伯爷担惊受怕,心乱之后做出的决定怕不是好的。”
李明不耐烦的说:“父亲比我身体壮实,无需多虑,再说,怕是只有父亲知道肖剑去了何处,不跟他说怎行?”
贾川早便看出李明身无所长,以为这番激一激,能将他体内不多的争强好胜的细菌激活一些,,哪知这人已是摆烂,根本不在意是否在他爹面前的体面。
贾川示意李明坐下,他自己也需要动动脑筋想想如何能在不让安平伯知晓的前提下,将肖剑找到。
“李叔跟我说实话,凭安平伯的脸面,在皇上面前能有多大的体面?我的意思是若是命案确实与安平伯府有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肖剑之前可有离开过伯府?为何偏在玉器铺命案之后不见了?”
李明愣住了,慢慢的表情变得惊讶,紧跟着结巴的问:“你,你是说,肖剑,他他他,果真做了什么?”
“我这不是问李叔呢嘛,如今你知道为何好好的一门亲,我高大哥不敢应了吧?李叔真说回府去问,伯爷可会跟李叔讲实情?”
李明下意识的摇头。
“还是的,但一旦伯府获罪,可无人管府中人谁知情,谁不知情,罪名怕是都轻不了。”
李明的脸刷一下就白了,永乐年间那些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事,一幕幕在脑中闪现。
高云天张着嘴看了看李明,又看了看贾川,他以为今日顶多问出些伯府内鲜为人知的事便算是极好了,怎就说到这个份上了?从哪开始李明被带跑偏的?
“你说叔该如何是好?”李明面色惨白的看着贾川问。
贾川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李叔看这样可好?我去问问那位千户,让他给个章程,你按照他说的去做总不会错。”
李明顿时回血,连连点头。
贾川怕高云天留下不知那句话说错,前功尽弃,便要拉着高云天一起,高云天纳闷的问:“我也要一同去吗?”
“废话!你不去,陈千户认识我是谁?”
李明一听忙起身,也顾不得辈分,朝高云天拱手作揖道:“劳烦贤侄帮我说说,这都是误会,若实在与肖剑有关,那也是他个人恩怨,与伯府无关啊。”
高云天看起来比李明还慌乱的跟着贾川离开了屋子。
二人出了屋子才知道后院也很热闹,但此时贾川顾不得后院,反正不论高云朵还是董圆圆,都不是一般男人惹得起的。
伯府那几个停留在月亮门前的下人,这时候见正房中的人都出来了,几人便赶紧跑去正房还未开口便被李明骂了出来。
几人耷拉着脑袋重新站到那堆物什旁,后院那位只能自求多福了。
……
贾川急急走入厢房,拉着陈默到角落里,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陈默听得有点犯迷糊,问:“你咋着他了,他会这般听话?你说的这些,他只需细想想也知不妥……”
“回头再跟你细说,拿出你千户的威严来,跟我走一趟。”
高云天一声不吭的跟着回来,又一声没吭的跟着回去,一脸的蒙圈没能让李明心生疑惑,因他对陈默眉间那道疤像是更感兴趣,眼神紧紧盯着忘了移开。
陈默身上的气势无需装,只站在那里便已是让李明两腿发颤,李安若是看到儿子这般模样怕是会气死,曾几何时,李安也是让人胆寒的存在,尤其是在那些建文旧臣面前,即便不提往日风光,李明好歹也是伯府中人,且锦衣卫对旁人如何过,却未曾对伯府如何,怎就这般没有胆气?
陈默并未坐下,只是站在厅中阴沉着脸说:“此案与安平伯府护院肖剑脱不了干系,安平伯有意袒护,已将人藏了起来,你可知情?”
李明惊惧的跌坐到椅子上,心中竟是一下清明了:难怪事隔多年,父亲会突然想到高家,父亲收到了此案交由锦衣卫查办的消息,也知道了高云天进了锦衣卫,今日让我来只是为了试探!
第73章 双姝发威
李明想到此处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垂头的高云天。
‘难怪他不愿应允。’李明心中暗道。
李明觉着自己想明白了,父亲做了什么,以为没事,放在当年必定没事,可新皇脾气与太宗不同,这次看来是不打算惯着父亲了,但父亲还被蒙在鼓里,也是,自从迁到北京城居住,父亲明显不如在南京的时候自在了。
陈默没给太多时间,他怕李明真的想明白了,便说:
“你无需太过惊慌,眼下找到肖剑最为重要,但,安平伯未必这般想,待你悄悄查清楚肖剑身在何处?我亲自将其抓获,对你也算功劳一件,到时再将此事告知安平伯,安平伯再求皇上,皇上念及旧情,或许能大事化小,只说肖剑为报一己私仇便可结案,但,若此时让安平伯知晓,你对你父亲理应有几分了解,他或许会一意孤行,继续隐瞒栽赃,锦衣卫只能自行查证,若是被锦衣卫先行查明,到那时,无论你是否知情,你我怕是只能在诏狱相见了。”
李明不再多想,立刻起身拱手道:“我这就回府想办法打听。”
“我安排一人随你回府,我看你带来几名下人,我的人换下一人,你遮掩些进府,一旦查到什么,即刻命他回禀,我自会安排。”
李明嗯嗯的就要往外走,贾川拦住他说:“回去后伯爷定会问你亲事,你只说高家不太愿意,今日高云天有事在身不好多说,说好明日再来商讨。”
李明又嗯嗯两声,便急匆匆的出了房门。
……
被董圆圆拎去后院的那人被留下了。
他也只能留下,不留回去也不好说,那人此时满脸青肿,不是高云朵出手了,董圆圆气不过这人言语嘲讽,便给了两拳。
这名下人只当董圆圆是厨娘,自然没放在眼中,高家贫寒可是摆在明面上的,他难免心存嫌弃,董圆圆问话时,他答话时便以嘲讽为主,两拳之后他倒是老实了,高云朵出来再问些伯府中的事,他也只能痛快的答了。
高云朵一开始问了问那位庶出的孙子个人情况,知道此人在伯府不受待见,日子过的不舒坦却还不忘去花街柳巷溜达后,便开始问府中可有身手好的?
这一点竟是与贾川不谋而合,等贾川送走李明,高云朵便让董圆圆将贾川叫到后院院中。
“伯府护院都是有些身手的,那下人说这些护院都是安平伯精心挑选的,跟着安平伯最短的也有十年了,其中有个叫肖剑的,四个月前突然便不见了,他们好奇的打听过,说是老家有些事,等处理好了便会回来。”
董圆圆插嘴道:“我以为伯爷府只会吃得好,穿的好,哪知他们日子过的也不算顺心,就像大哥一样,伯爷也有人惦记,想要了他的命。”
贾川立刻警觉,忙问:“你是说有人想杀了安平伯?”
董圆圆点头说:
“那人说这事儿安平伯不让往外说,他说了我便不再打他了,他才肯说。”
高云朵解释道:“圆圆聪明,她不知道怎么问,便让那名下人说一件外人不知道的事,他便说有人曾混在修缮花园的匠人中,想要杀了安平伯,但没有得手,可也让那人逃了,安平伯命府中人都封口,谁若是敢私下议论此事,活活打死,连带家人都要受罚,你那……说了些什么?我哥没有胡乱答应吧?”
“他脑子是不好使,但也不傻,这案子与安平伯逃不了干系,他还敢应允?”
贾川说罢转身朝前院走,边走边说:“你接着听墙根。”
贾川将陈默,高云天,顺子叫到前院院中,几人坐在凳子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案情分析。
高云天很积极,第一个发言:
“……我之前一直有些想不通,为何玉器铺关门了,但小作坊还开着?现下我算是明白了,玉器铺那些人留不得,也就是说,当初顺天府查张玉被杀的时候,查到了什么,所以玉器铺老板只能死,其他伙计也都遣散了……”
贾川打断高云天说:“照你这般说,究竟是谁将玉器铺关了,又是谁将店中伙计遣散?玉器铺老板被杀之后,玉器铺是关门还是继续营业理应玉器铺老板家里说的算,可卷宗中未曾提及玉器铺老板家人。”
“这重要吗?”陈默问。
贾川挠了挠头说:“按理说卷宗应该写的详细,玉器铺老板可是被害人,被害人的家庭情况,日常联络人,生活习惯等等这些都应该在卷宗中有体现,至于玉器铺后来的情况,暂且说顺天府没有关注,忘了补充,勉强也能说得通,但现在回头看,当初是谁做主将玉器铺关了?”
贾川也不管自己的话几人是否听得懂,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这案子原本并不难断,我觉着高大哥说得对,顺天府在查张玉被杀的时候,一定查到了什么,我昨日去小作坊的时候还曾想过,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线索,府衙负责查案之人只要不眼瞎便可看到,他们是一开始便视而不见,还是后来因为什么才将案子包装成同行因嫉妒而起杀心的?”
“这重要吗?”陈默又问。
贾川解释道:“皇上除了想要查安平伯,还想顺带手整顿下个别官员。”
陈默‘哦’了一声后,点了点头。
顺子说:“这事儿一看便是顺天府查出张玉之死与谁有关,应是很快查到了那名随从,而后便有人找到了府尹,再然后嘛……我没当过官,你们说即便安平伯与顺天府尹有些渊源,可等这案子报到刑部……莫不是安平伯已经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了?刑部怎会也帮着遮掩?”
高云天纳闷的问:“你没听过官官相护?”
“不要命,不要这身官服也要护着?”顺子不解的问。
陈默笑道:
“他们怎会觉着这般做会让他们脱下官服?做了那么多回,次次无事,怎知会在这案子上崴了脚?你觉着人命关天,可在他们眼中都是小事,只看安平伯给的有多少?这案子是否能编排一通后说得通?安平伯给的值不值得他们编排一通罢了,再说,即便没有安平伯从中说项,这种命案都是衙门里上上下下有进项的时候,凡是人证都要待在衙门里,直到升堂结案方可归家,这是怕有人串供,可只要付了钞银,便可不用遭这份罪,所以呀,原本几日便可完结的案子,偏要拖上个把月,原本可以查明的物证,也只当不见,嫌疑之人越多,他们进项越多。”
顺子有些气闷:“他们已是衣食无忧,为何还要这般贪心?”
“你做到那个位置你也贪,他们会说身不由己。”陈默沉下脸来:“这便是我要进锦衣卫的原因,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不得已!”
贾川眼见案情分析会要跑偏,忙往回拽:
“安平伯曾被人在府中刺杀过,未遂,行凶之人跑了,我觉着此人很可能便是张玉,可此事安平伯并未上报,可见谁想杀他,他心知肚明,属于是不能被人知道的那种仇,既然没有上报,安平伯也不能干等着下一次,所以他命人在城中寻找。”
“照你这么说,玉器铺老板理应跟安平伯是一头的,说是安平伯府想要多少玉器,实则是知道了那人身在何处,只为了寻个机会将这个祸患除了。”
陈默的话让贾川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想起那名黑衣刀客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黑衣刀客口中的祸患是他。
高云天接口道:“若不是今日安平伯自作聪明让儿子来与我谈亲事,你今日去安平伯府怕是很难得到这些消息。”
贾川收回思绪说:“我去安平伯府本就没打算问出啥来,诈一诈,心里能有数,做个样子给顺天府和刑部看看罢了,像这种隔了这么时间的案子,想要通过细节找到真凶是很难的,又没有……”
贾川想说又没有相应的设备,好在他脑子反应过来,紧急刹车。
陈默接口问:“你让我命人去找作坊里的人给随从画像,又让我命人去查玉器铺原来那些伙计的去向,其实都是做给顺天府和刑部的人看的?”
“不然呢?若是时间充裕,顺藤摸瓜或许真能找到些线索,但是我没时间啊,皇上拢共只给我三五日的时间,那便只能打草惊蛇。我原本算着刑部的官员该找我了,等我从安平伯府回来,刑部的官员来了,我再旁敲侧击一下,刑部参与的相对较晚,或许能说动其自首,顺天府难,他们这承上启下的,可谁能想到安平伯竟会让他儿子送上门来。”贾川两手一摊。
高云天忙问:“你说那随从还活着吗?”
“若那随从便是肖剑,或许还活着,他可是安平伯身边的人,跟了多少年了,我的意思倒不是说安平伯多讲情义,而是这样的人难培养。安平伯今日让儿子走这趟目的是试探,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祸事就在眼前,那肖剑便理应还活着。”
陈默问:“若是那李明回去问不出肖剑身在何处?你当如何做?”
贾川耸了耸肩说:“照老样子,等刑部的人来找我,我说服他去找皇上认罪,安平伯找他们行方便时未必会说出实情,定然说成是误会或者是下人间的争斗,总之是小事一桩,我若是能推断出实情,像模像样的说一说,而后再晓以利害,自首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这话说的听起来底气便不足,贾川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顺子问:
“玉器铺老板死的也就比张玉晚了一两日,甚至差不多,可他在你的推断中,可是与安平伯一头的,一个匠人死了,一条人命,我知这些大官不会上心,可一条总比两条强吧?想来两条人命的案子,安平伯要掏的银钱只会更多,不能像肖剑一般,先藏起来吗?那时候关门也能说得通吧,只说避避风头便可。”
“是这个道理,所以玉器铺老板的死一定另有原因,这老板不比肖剑,肖剑有身手,又是跟了安平伯多年的,来日照样有用处,而这位玉器铺的老板……可就不好说了,案发后玉器铺关门,如何处置剩余库存?谁来处置的?店铺中总有些账目未清,谁来处理的?为何卷宗中没有提及?没有提及便是不能白纸黑字的写出来,所以我推断这家玉器铺多少与安平伯有些关联,安平伯府便可做主的关联。”
顺子叹了口气说:“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也要看是棵啥树,树上都是洋辣子,掉了一身,可也是要命的。”
顺子话音刚落,高云朵和董圆圆手牵手的从后院走出来直奔院门。
“你们干啥去?”顺子问。
董圆圆笑呵呵的说:“姐姐说街上有好吃的,我们去吃午饭。”
高云天皱眉说:“你们走了,我们中午吃啥?”
高云朵头都没回:“你们又不是没长手。”
贾川脱口而出:“你不听了?”
董圆圆回头看向贾川说:“我都听明白了,姐姐还用听?”
“别惹祸!”高云天喊了一声。
顺子犹豫了一下,问贾川:“用不用我跟着?”
高云天问:“你跟着有何用?她连我的话都不听,能听你的?”
陈默笑道:“这里是北京城,不会有什么事的,自会有人跟着,放心吧。”
贾川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