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中控诉颜良、文丑罪行,又具言刘备义行,恳请袁绍善待刘备以免令贤士寒心。
郭图又派快船快马,将两份表文送往黎阳大营。
“刘备的辞表?”
看着表文上《辞大将军表》五个大字,又从信使口中得知是刘备的辞表,袁绍不由眼皮一跳。
但见表文中只有寥寥数语:
备漂泊半生,倦于战事。
生平所愿,唯归涿郡教书。
河北人才济济,不差备一庸夫。
伏请解职放归,全我夙愿。
看着表文内容,袁绍困惑不已。
几天前还信誓旦旦的称“与曹贼不共戴天,夙夜难眠。愿斩曹将于阵前,献首级于帐下”,现在又“倦于战事”?
“孤又不曾怠慢玄德,玄德何以如此?”
揣着困惑,袁绍又打开了郭图和淳于琼的联名表文。
不看不打紧。
一看吓一跳。
但见表文中言:
臣郭图、淳于琼谨奏:
颜良、文丑犯三罪:
一罪渡河追敌竟因哄抢辎重而中曹操埋伏。
二罪败后竟散布左将军与曹操合谋的流言。
三罪诈称负荆请罪却暗藏利刃行刺左将军。
左将军有三义:
一义临危不乱亲临敌阵挽大军于危难之间。
二义虽遭二将行刺但以直报怨不伤其性命。
三义为全明公颜面谎称自愿返回涿郡教书。
臣伏请:
罢颜良、文丑兵权,以明军法;准左将军归乡之请,厚赐金帛以安其心。
“孤尚且对玄德厚礼相待,颜良、文丑怎敢坏孤大事!”
袁绍将表文往地上一扔,心头那个气啊。
沮授、田丰二人称疾不见本就让袁绍很糟心了,这气还没理顺,颜良、文丑又生出祸事来。
袁绍几乎都能想象出,倘若沮授得知,定又会嘲笑:我早说颜良性格促狭,难当大任,大将军偏不听,结果呢?先有白马之失,后有延津之败。不听我忠言,吃亏在眼前。
时值许攸在帐中,见袁绍发怒,遂近前拾起表文。
扫了一眼表文的内容,许攸亦不由瞳孔一缩。
“大将军,不能再让颜良、文丑统兵了。”许攸放下表文,让闲杂退避,凝重而劝。
袁绍虽然在黎阳聚集了步骑十万,但这步骑十万并非都是袁绍的嫡系,其中大部分都是河北世家豪族的私兵部曲。
而颜良、文丑、郭图、淳于琼统掌的兵马,已经占了袁绍嫡系兵马的一大半了。
袁绍本想让嫡系立功震慑不服,今后便可驱使河北世家豪族的私兵部曲与曹操相争,不曾想:白马被颜良送了一波,延津被颜良、文丑又送了一波。
别说震慑不服了,袁绍的嫡系兵马都快折损一半了。
若没足够的嫡系兵马震慑不服,又如何能驱使河北世家豪族的私兵部曲与曹操相争?
“颜良、文丑,令孤太失望了!”袁绍长叹一声:“可传孤密令,调颜良、文丑回邺城,暂为袁尚护卫。颜良、文丑所统兵马,暂由郭图和淳于琼统领。”
刘备的担忧没错。
即便颜良、文丑犯了大罪,袁绍都没有杀二人的想法。
让颜良、文丑回邺城当袁尚的护卫,看似罢黜了二人的兵权,实则在保护二人。
否则真要明正军法,二人不死都得脱层皮。
袁绍虽然喜欢浪,但还没傻到要自折臂膀,颜良、文丑二人依旧是袁绍倚重的上将。
若刘备真如了曹操的愿杀了颜良、文丑二人,袁绍定会怨恨刘备,甚至还可能怀疑刘备与曹操合谋,故意害袁绍损兵折将。
“至于刘备.”袁绍面有犹豫,显然不太想让刘备回涿郡,又看向许攸:“子远有何见教?”
许攸言简意赅:“今曹操未灭,大将军与刘备,是友非敌!”
袁绍低头沉吟:“公孙瓒虽已覆灭,但代郡、渔阳、右北平等郡,不服孤者甚众。袁熙又督幽州诸郡不力,孤甚为心忧。孤有意厚赐金帛与玄德,再请玄德出守涿郡为都督,协助袁熙督幽州诸郡。子远以为可否?”
许攸凝声而道:“刘备有英雄气概,必非久居人下者。虽可请刘备出守涿郡为都督,但还需掣肘之法,以防幽州生变。”
袁绍认同了许攸的判断,道:“孤亦知玄德能为,故而才会出黎阳二百里亲往迎接,欲将玄德留在帐前听用,可惜颜良、文丑不明孤意,坏孤大事。为今之计,孤只能退而求其次。若要掣肘,当用何法?”
许攸嘴角一勾:“掣肘之法,首重监军。恰巧黎阳大营中,有一人令大将军又爱又恨,且又绝对不会被刘备拉拢。大将军若以此人为监军,刘备即便有冲天之志也只能在涿郡安分守己。”
袁绍都不用多想便猜到了许攸口中的监军人选。
在黎阳大营中,能让袁绍又爱又恨且又绝对不会被刘备拉拢的人,唯有沮授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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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刘备以退为进,幽州即将迎接新的王
许攸不仅仅是袁绍的谋士,还是袁绍的故交挚友。
进言让自诩忠智如范增且又极度厌恶刘备的沮授,去涿郡当监军掣肘刘备,足见许攸深谙袁绍的秉性。
沮授是河北名士又足智多谋,为了袁绍立足河北以及击败公孙瓒可谓尽心尽力,袁绍打心底是喜爱沮授的。
沮授又是个不肯曲意恭维的,明知忠言逆耳但不肯变通,以至于时常在劝谏时直言不讳而让袁绍颜面受损,袁绍又深恨沮授。
袁绍是谁啊?
四世三公,袁氏之雄,昔日的讨董盟主,今日的大将军。
对袁绍而言,首重权威,其次对错,偏偏沮授又贼喜欢以直谏的方式挑战袁绍的权威,若袁绍不听,沮授便“闹脾气”称疾不见。
许攸进献此策,既可助袁绍安抚刘备,又可预防刘备起势于幽州,还避免了袁绍和沮授之间的矛盾激化,可谓是一举三得。
“子远妙计!”
对于许攸这个谋士兼故交挚友,袁绍不吝赞赏。
密调颜良、文丑回邺城的军令很快送回,见袁绍果然没能舍得杀掉颜良、文丑,淳于琼不由跺脚气闷:“二贼去了尚公子处,今后定会报复我二人!”
自袁谭被过继给袁绍的兄长当嗣子后,袁尚便成了最有资格继嗣袁绍基业的人,让颜良、文丑二将跟着袁尚是明贬暗升!
淳于琼担心二人成了袁尚的近臣后会挟机报复,心头不由烦忧。
然而郭图则是胸有成竹,不屑而哼:“大将军正当壮年,基业未必就一定会由尚公子继承,淳于将军又何必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袁绍未满五十,正是雄姿英发的年龄。
似这等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身体素质远胜于常人,只要不遇上突发的致命伤病,活上个七十来岁都属正常。
别看袁尚现在受袁绍喜爱,可等个十年、二十年再看,袁尚未必还会受宠。
对于贪恋权力的上位者而言,当外部的敌人都被荡灭后,儿子便成了最大的敌人,袁谭会失宠,袁尚同样会失宠。
出身世家的郭图,比常人更懂权力与人性。
而在别帐。
刘备兴奋的咧开了嘴:“大将军竟以我为涿郡都督,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曹操虽然胜了颜良、文丑,但没有继续驻守南阪,而是趁着颜良、文丑与刘备相互攻杀的机会,将人马辎重尽数撤回了官渡。
接下来的战事,刘备基本都能预料:袁绍见曹操将防线撤回官渡,定会将大军压向官渡而与曹操对峙。
对峙阶段,基本都是结硬寨打呆仗拼消耗,刘备若继续留在袁绍帐下,跟虚度光阴没什么区别。
要图大志便不能虚度光阴,趁着袁曹在官渡对峙时及时抽身前往别处,借机壮大自身才是刘备最紧要之事。
刘备的运气很不错。
曹操的离间计,颜良、文丑的行刺,郭图、淳于琼的示好,袁熙督幽州诸郡不力,袁绍的退而求其次,等等诸多因素交织,让刘备成功的出守涿郡为都督。
虽然只是协助袁熙督幽州诸郡,但万事开头难,只要过了开头,那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恭喜将军,得偿所愿。”徐庶由衷而贺。
徐庶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的顺利,原本刘备只是想要袁绍的一营骑兵,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出手涿郡为都督!
徐庶又进言道:“夜长梦多,为防生变,将军可早日动身,先回高唐与军师等人汇合,以免军师等人担忧。”
刘备细思片刻,轻轻摇头:“不可急躁。我之所以会与郭图、淳于琼二人分献两份表文,便是要让袁绍误以为返回涿郡并非我的本意,我是为了照顾袁绍的颜面才谎称归乡。”
“倘若动身太早,或会引起袁绍的猜忌;再快也得等袁绍抵达延津南岸的营地后,我当面请辞后,方可离开。”
徐庶是不想刘备继续身处险地,故而希望刘备早日动身;刘备则是靠着识人的经验,断定动身太早会引起袁绍的猜忌。
二人的出发点不同,考虑的结果便有了差异。
正议间。
郭图、淳于琼二人联袂而来。
“恭喜左将军得偿所愿。”郭图作揖而贺:“我二人在此先祝左将军,能继圣人学说而成北州名儒,名垂竹帛,千秋共瞻。”
刘备热情回礼:“我能得偿所愿,全赖郭先生与淳于琼将军相助,两位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今后若能觅得闲暇来涿郡,我定当扫榻相迎!”
虽然共事的时间不长,但不论是刘备还是郭图、淳于琼二人,都觉得对方是值得结交的人。
乱世求存,最忌讳的便是树敌太多,多一条朋友便多一条路,谁又会嫌弃朋友太多呢?
若是行事太绝,强盛的时候没人敢惹,失势的时候定然会墙倒众人推。
叙礼后。
郭图又提醒道:“大将军密调颜良、文丑前往邺城暂为尚公子的护卫,二贼忌惮我二人在大将军身边,定不敢生事;然而幽州刺史袁熙一向对尚公子马首是瞻,为助尚公子拉拢颜良、文丑二贼,或会刁难左将军,左将军不可不防。”
刘备语气一凛,拜谢道:“郭先生的提醒,我记住了。袁熙若想为颜良、文丑鸣不平,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今日乃喜庆之日,不谈败兴之事,我这便命人准备美酒,与二位畅饮。”
淳于琼大笑:“既有美酒,自当畅饮,我肯定是不会客气的!”
刘备、郭图亦是大笑。
数日后。
袁绍渡河至延津南岸。
见到刘备后,袁绍又向刘备表达了挽留之意,但刘备去意坚决,婉拒了袁绍的挽留。
袁绍也不勉强,对外只宣称让刘备出守涿郡协助袁熙督幽州诸郡,又大摆筵席为刘备践行,更是“大方”的让刘备带走辛哲统领的骑兵营,以示对刘备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