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卓父子在快饿死之前,等到分田地了,有了30亩土地,虽然旱灾依旧连绵不绝,但日子却逐渐好过起来,渐渐的能吃上饱饭。
尤其是赵卓这个农户的儿子也能上蒙学,不过他因为年纪大,也有可能真不是读书的料,几年学习下来,只起了一个扫盲的作用,日常读写不成问题,甚至字还写的很秀气,稍微复杂一点的运算不懂,复杂的文章也看不懂,所以没有考上中学,依旧跟他父亲一起务农。
但他种田是把好手,靠着自己蒙学的水准,能读懂《农经》各种土化肥都懂调配,各项农业新技术也学的快,他种的地产能比其他人高三成左右。
于是在他26岁的时候,被当地农场推荐成为了优秀农户代表,来到京城接受表彰,爬了长城,逛了紫禁城,而后被大同社安排进入农学院学习,现在已经是一位大四的农学学子了。
像他这样的学子在农学院为数不少,大概占据一半的数量,都是由每年的农业优秀代表入学,只要年纪没超过30岁,一般都会安排他们继续学习,而后毕业分配到各县作为从事农业相关的衙门和农场的技术员,场长等等,成为大同社新生代的力量。
而其他像钢铁学院,蒸汽学院,机械学院等纯应用的学院,普遍都有一半的学子是一线优秀的工匠,在学院这里接受再学习,再教育,而后作为技术员,在安排下到工厂里,这些工匠和农户也是大同社的根基,他们牢牢的深入到民朝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当中。
朱由榔一听,脸立刻垮了下来,咽下嘴里的食物,试图挣扎道:“师兄,我那篇《作物轮作概论》的笔记还没背完呢?”
赵卓一把将他拉起来,不由分说道:“实践就是最好的老师!光背书本有什么用?地里的活儿才是真学问。赶紧的,马车都在外面等着了!”朱由榔只能苦笑着放下筷子,裹紧棉袄,跟在这位精力充沛的师兄身后。
自从去年十月,他们这批来自东吁的“留学生”被分配到大明各地的学院,朱由榔的幻想就一个接一个地破灭。他原以为学院生活,不过是捧着圣贤书诵读。
可现实让他目瞪口呆,所谓学院里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粗糙的汉子。
钢铁学院的学生正在炼钢炉旁挥汗如雨,蒸汽学院的学生在作坊里拆装机器,铁道学院的学生更是要肩扛手抬沉重的铁轨。
这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
略一打听后,他觉得相比之下,农学院应该是最“风雅”也最轻松的,甚至脑补出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画面。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第一个月的理论课结束后,实践课便接踵而至。
第一课就是学习四种农家肥的调制方法。当朱由榔终于明白“农家肥”究竟是何物,并亲眼看到、闻到那些原料时,他当场呕吐不止,花了一个星期,才终于能戴着厚布口罩,强忍着不适开始动手操作。
那位严厉的农学老师好像盯上他一样,就把他当成了最好的劳动力,开荒、播种、施肥、除草……各种农活轮番上阵,简直把他当驴来使唤,他这一辈子吃过的苦都没有这几个月经历的苦难多。
两人顶着寒风,快步来到学院西南角的玻璃大棚区。这片由无数块透明玻璃拼接而成的农业建筑,占地足有二十亩,是农学院最引以为傲的资产,也是全院造价最高的设施,这20亩的玻璃大棚造价整整六万两。
当初震惊京城的反季节蔬菜,最早就是在这里试验成功的。随着技术成熟,大棚面积不断扩大,从最初仅供学院教师学员冬季尝鲜,发展到供应全院,如今更是与京城几家大作坊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成了农学院少数能赚钱的项目。
“快点儿!”师兄赵卓催促着,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严寒,仿佛一步从隆冬跨入了暖春。两人赶紧脱掉笨重的棉外衣,走到属于他们小组负责的黄瓜种植区。
另一位学长周丹已经在那里忙活起来了,他抬头看到朱由榔,立刻喊道:“师弟,别愣着了!赶紧动手摘!玻璃作坊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呢,这次要一万斤黄瓜,天黑前必须装车!”
朱由榔瞬间眼前一黑,一阵天昏地暗,哀嚎道:“一万斤?平时不都是一千斤,一千斤地送吗?这次怎么要这么多?他们玻璃作坊是打算把黄瓜当新年贺礼满京城派送不成?”
周丹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鲜嫩的黄瓜摘下放入身边的柳条筐,一边解释道:“没错,就是当年货!这不是过年了嘛,玻璃作坊、钢铁作坊这些大东家,都要给职工发年货。
咱们这反季节黄瓜,稀罕又好吃,可是抢手货!别抱怨了,他们生意好,咱们明年的实验经费和新玻璃器具才有着落。快动手!”
朱由榔叹了口气,认命地挽起袖子,加入采摘的行列。十几个农学院的学员,在这片温暖的玻璃穹顶下,化身为熟练的菜农,弯腰、伸手、采摘、放置,动作循环往复。从日头正中的中午,一直忙到夜幕低垂,窗外寒风呼啸,棚内却人人汗流浃背。
当最后一筐黄瓜过秤、装上车,听着马车辚辚远去的声音,朱由榔感觉自己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浑身像散了架一般。
而赵卓,周丹几人却是用毛巾擦了自己额头上的汗,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就觉得恢复了一些精力,都有一种完成任务的高兴。他们看着已经软趴在地上的朱由榔摇头道:“师弟,你要多锻炼锻炼,就这么点活就累趴下了,我们农学生都是要下田地的,就你这身子板可不行。”
朱由榔快要哭了,你们这里是在教农业技术?这是把我当佃户用。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几乎是爬回了自己的寝室。倒在硬板床上时,他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窗外是京城的万家灯火,窗内是他这个异国太子沉重的呼吸声。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12月30日。
京城已是银装素裹,年关的喜庆气氛弥漫在大街小巷。位于崇文坊附近的“民生报社”内,却依旧忙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社长朱由检,此刻正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袍,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笑意。他手里拿着一叠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对着报社里仅剩的几位编辑和排版工匠说道:“辛苦一年了,来,这是给各位的红包,提前祝大家新年安康。”
“多谢主编!”编辑们纷纷上前,恭敬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红色。
悄悄用手一捏,厚度惊人,有人忍不住当场打开,发现里面竟是足足两个月的工钱,顿时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与此同时,报社的管事王承恩和王之心,正忙着给每位员工分发年货。年货不算奢华,是十斤腌制好的鲸鱼肉、一篮子新鲜的鸡蛋,以及几根水灵灵的反季节白萝卜。
在这冬日里,这几根白萝卜反而成了最稀罕的物事,没有门路即便有钱都买不到。不少编辑心里已经盘算好,年夜饭时定要将这萝卜摆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好让来访的亲戚们都瞧瞧。
待员工们千恩万谢地离去,报社里只剩下朱由检和王承恩、王之心三人。
朱由检看向这两位陪伴他度过最艰难岁月的旧人语气温和道:“承恩,之心,家里年夜饭都准备好了,要不,一起去我那里凑合一顿?”
王承恩脸上笑容躬身回道:“老爷好意,老奴心领了。只是犬子今日要从机械作坊放假回来,老奴也得回去张罗张罗,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年。”
王之心也连忙附和:“俺家那小子也回来了,就不打扰您一家团聚了。”
天下安定后,他们两人都回到故乡,从本家亲戚中过继了品行端正的孤儿延续香火,然后带到京城,如今也算是有子送终,晚年有了依靠。
朱由检闻言,将特意留下的两个更厚实的红包塞到他们手中:“既如此,就不强留你们了。拿着,给孩子们买点新衣。祝你们新年安好。”
“多谢老爷!祝老爷新年万事顺遂!”两人没有推辞,恭敬接过。
送走二人,朱由检仔细检查了门窗火烛,这才锁上报社的大门,缓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除夕的傍晚,京城街道比往日冷清了许多,各种商队的马车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简陋的牛车驴车,上面载满了各种果盘,零嘴,糕点等年货。
街道两旁也不时有穿着全新棉衣的顽童,央求自己的父母购买南洋果脯,虽然大部分都挨了巴掌,但还是有一部分顽童的心愿得到满足。
这些年随着粮食不断增长,粮食危机解除,再加上大同攻占南洋,各种热带的水果开始在京城流行,当然以这个时代的物流体系,冷链肯定是做不到的。
但却可以把水果做成果干,果脯运到京城,这虽然依旧价格不菲,但通过海运能极大的减少物流成本,加上这个时代京城也是天下工钱最高的地方之一,在节假日倒也买得起一些过年用的果脯。
中产的人家,甚至可以奢侈的买一些水果罐头,作为自家新年派面的礼物,现在西南地区,两广地区水果罐头已经成为很多当地州县的支柱产业。
而顶级的富豪更加奢侈,直接通过海运,把整株果树装在盆栽当中,运到京城来,当然这样的热带水果价格也贵的惊人,基本上等价于白银。
这几年又出现新的风朝,大同社计的一种快帆船。船体极尽流体型,风帆能兜住各个方向的风力,时速最高超过了70里,昼夜不停的航行能1日航行1500余里,本来这是作为南海舰队的通信舰。
但有商贾发现商机,购买这种通讯舰,从福建运输荔枝,两昼夜便可到京城,南洋的香蕉,菠萝,芒果,椰子等热带水果,也最多三四日就可以抵达京城,再加上一定的保鲜技术,南洋的水果就能送到京城的富贵人家餐桌。
这种快船能携带的货物有限,还需要两班水手轮流操帆船,但因为京城市场大,越来越多的商人加入这个利润高风险大的行业。
“啪啪啪!”零星的爆竹声已开始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几个不怕冷的顽童,穿着新棉袄,手里拿着线香,在街边寻找未燃的哑炮,小心翼翼地点燃,然后捂着耳朵跑开,留下“啪”的一声脆响和一阵欢快的笑声。
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太平景象,朱由检心中感慨万千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真可谓是太平盛世了。”
再想到一个多月前大同社的公民大会,汇聚了天下的精英,商讨国家的农田水利建,基础设施建设,商讨教化万民,医疗,甚至讨论百姓的养老问题。
这些都是他当皇帝之前幻想都难以幻想的场景,而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这样的盛世,此刻他内心就有点低落,因为这个盛世是在大明灭亡之后才出现的。
好在,这丝低落并未持续太久。刚踏进家门,朱慈烺、朱媺娖等儿女便欢叫着围了上来。周氏和田氏,袁氏早已提前关了各自的作坊,在家中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屋内灯火通明,饭菜飘香,充满了家的温暖。
“你怎么来我家!”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朱由崧带着媳妇来了,连东吁留学生朱由榔也一同出现在家中。
朱由崧早已经习惯了朱由检的冷嘲热讽,他蛮不在意道:“过年就是要一家人团聚,你在京城不就我这几个亲戚。”
朱由榔却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学院放假了,大部分人都回家了,他在京城无家可归,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朱由检这里。
众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气氛热闹。朱由崧率先举杯,笑着对周氏说:“弟妹,大哥我祝你新年之后,作坊生意越发红火,财源广进!”
周氏笑着回敬:“借大伯吉言!”
朱由崧又转向朱由检,带着几分调侃道:“也祝你这《民生报》来年能扭亏为盈,至少少亏点。
弟妹赚钱不易,你这个当家的不心疼,我这个做大伯的看着都心疼。”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他打听过,朱由检这报社每月起码亏上百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上千两,抵得上他好几年的工钱了,以前是败家的皇帝,现在是个败家的爷们儿,十足的一个败家子。
朱由检面色不变,淡然回应:“不劳你费心。”
朱由崧嘿嘿一笑,又对着朱由榔道:“也祝堂弟你在农学院学业有成,早日学成归国,造福东吁百姓啊!”
没想到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朱由榔的伤心处,他竟放下筷子,眼圈一红,带着哭腔道:“学业有成?那大同社分明是在害我!我如今每天都活得生不如死~~”
朱由崧顿时来了兴趣:“哦,还有此事!快说来听听,也让大伙儿新年乐呵乐呵。”
他内心是不信的,大同社连朱由检都容下了,何必为难一个无足轻重的东吁太子?
朱由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委屈地倒起苦水:“他们让我去弄什么农家肥!你们是不知道那有多脏多臭!
还要下地翻土,这几天更是天天逼着我摘黄瓜,一天要摘几千斤,腰都快累断了!他们就是想用这种法子把我累死,其心歹毒!这学我不留了,我要回东吁去!”
朱由检闻言,眉头一皱,放下酒杯,严厉地看着他:“糊涂!你父亲因为逃跑,这是名誉扫地,你若连这点求学之苦都吃不得,半途而废逃回东吁,东吁文武官员谁会看得起你?届时,只怕你这太子之位都难保!”
朱由崧也收敛了玩笑神色,诧异道:“农学院的实践课业是重些,这我有所耳闻,但不至于刻意折磨学生吧?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师长?”
朱由榔更委屈了:“我没有啊!我感觉那个姓徐的先生,从开学就看我不顺眼,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
朱由崧追问:“你先生叫什么名字?”
“徐浮远。”
“徐浮远?”朱由崧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原来是他!这就难怪了,徐浮远当年是‘几社’骨干,一心想在江南推行清丈田亩、抑制兼并,却遭到当地士绅百般阻挠,未能成功。他一位至交好友周立勋更是在后来的乱局中死于非命。
因此,他对大明朝的宗室、勋贵、士绅阶层抱有极深的成见。你虽是东吁太子,只怕他这是把对旧朝的怨气,迁怒到你身上了呀!”
朱由崧同情地拍了拍朱由榔的肩膀:“摊上这么个先生,你小子有的苦头吃了。”
朱由检沉吟片刻道“罢了。过年之后,我找个机会,去和徐先生说一说。让他就事论事,教学归教学,莫要因旧怨刻意针对你。但你自己也需端正态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朱由检虽然也是亡国之君,但明朝的遗臣子还是比较尊重他的,因为他是真在想办法救大明,也比较像个人。尤其是有隆武天子做比较之后,朱由检好歹保留了大明的体面。
朱由榔激动道:“多谢堂哥。”
大同历二十一年(公元1644年)3月13日,新大陆,外海。
“都督快到望汉城了。”舰队指挥官郑芝凤道。
陈子昂淡然道:“我已经看到灯塔。”
“望汉城,望汉城!以后我站在新大陆也要望着大汉的方向。”此时的陈子昂比起半年前的意气风发,显得落魄了许多。
他本想更进一步,却没想到太过急躁,以至于一遭踏错满盘皆输,来到新大陆再想回京城那就难了。
郑芝凤安慰道:“金山一年出产上百万两黄金,是我大同社最重要的都护府,元首派您来,显然是想让你再建功立业的,都督,您怎可颓废?”
看到自己落魄的上司,他也只能劝说让他振奋起来,郑芝凤将会是金山都护府的舰队指挥官,上级如果颓废了,他的差事就难做了。
半天之后,船队逐渐,靠山望汉城码头。
新大陆都督赵胜,教喻吴亚军前来迎接陈子昂。
陈子昂看到两位老朋友苦涩道:“让你们看到我落魄的样子了。”
赵胜笑道:“这算什么落魄,能比得上当年你偷偷的把社里的粮食偷给自己的妻儿吃,那么艰难的时刻都熬过来了,难道是富贵的日子还过不好。”
吴亚军也笑道:“新大陆虽然是一片空白,但却是广大天地,可以大有一番作为。”
赵胜道:“一座金山在那里,你还担心做不出成绩。”
陈子昂的内心稍微好一些,的确,这样的空白之地不用担心做不出成绩,有金山在手,他也不用担心没有足够的钱财让他施政。
第485章 ,战乱下的伦敦与雾都孤儿
大同历二十一年(公元1644年)3月13日,伦敦郊区,农贸市场。
一群穿着落魄,身上满是补丁衣服的市民,妇女,儿童,甚至一些残疾的人,天还没有亮就排着队伍。
3月的伦敦极其寒冷,还夹杂的浓雾,排队的人瑟瑟发抖,为了取暖,亲人相互拥抱一起,另一些市民披着用麦草做的保暖衣,站立在这寒风当中,期待着望着浓雾的方向。
英格兰的内战已经打了两年多,这场后世记载在史书当中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好像议会派摧枯拉朽,摧毁了英格兰的国王军队,而后建立了资产阶级的制度。
但实际上这两年的战况却是国王军占据了上风,因为查理一世占据了道义的上风,他可以以平叛的名义,号召英国各地贵族带领军队给他作战,英国士兵上千年来接受王权思想,他们对为国王征战没有多少抵抗的心理。
但议会军就不一样,英国的有产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为国王而战斗,但英国的农户和市民就没办法被这些有产者说服,要为了他们的财产而造国王的反。
甚至很多议会派的士兵,在知道自己要与国王战斗,士气低落,加上议会派内部也有很多贵族,他们各自为战,这就导致了议会派的军队屡战屡败,查理一世的军队一度打到了伦敦的郊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