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从西北再造天下 第367节

  胡强是扬州工匠司主官,和县令一个品级,说起来也算是位高权重。

  但他是老好人的性格,主要的工作就是来工匠坊给工匠上夜校,教他们读书识字,提高他们专业技能,还是就是被作坊主欺负之后,为他们出头,帮他们在合法的途径维护自己的利益,平时对谁都是乐呵呵的。

  就是因为日常太熟悉了,以至于这些人都意识不到,胡强是一个七品官员。

  但大家也知道胡强对他们是真心好,就是性格太碎嘴太婆婆了,大家反而有点怕他太唠叨。工匠们尴尬的把牌九给收起来。

  苏杰马上解释道:“胡哥,这可不是我不想去,只是那天我在加班。”

  胡强不相信道:“周日也加班,哪个老板那么大款,愿意付双倍的工钱雇你?”

  苏杰无奈道:“好吧,我不说谎了,我是真学不进去。好不容易一个周末,不能休息,还要去上课,那真比加班还要累。”

  胡强恨铁不成钢道:“只有学好一门手艺才是真正的铁饭碗,你现在年轻力壮,去工地搬砖还行,那你打算搬一辈子吗?”

  “还有发了工钱去赌博,也不知道攒起来,哪怕你现在没婆娘,那也应该孝敬父母,总不至于你在扬州辛苦一年,空着手又回家。

  而后他又看着几人道:“下次再看到你们赌博,我直接压你们去徭役所,让你们修一个月的路。”

  另一个工匠孙白马上解释道:“胡哥,我们这次只是小打小闹的放松,没赌多少钱。”

  胡强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道:“两年前聚丰知道吗,他最开始也是小赌怡情,结果赌着赌着,一年积攒下来的钱财全输光了,然后到处找人借钱,欠下了一屁股债,还不了,最后辛苦一年,一毛钱没赚,还被抓起来了。

  要不是他父母拿钱来赔偿工友,他人就要流放到新大陆去了,你们还不值得警惕。”

  在胡强教训这些工匠的时候,李文兵走到另一间房,这房间整整摆着六张双人床,床上随意丢弃一个枕头,和一张单薄的床单。

  床下面就放着了两个脸盆,脸盆内放着一个水缸,水缸内就插着一个刷子开裂的牙刷和卷成一团的牙膏。

  房间内倒也没多少垃圾,只是飘着一股汗臭味,难以驱赶,在卧室的旁边则是一个双人的淋浴间,淋浴间内摆满了木盆。另一个一个小厨房,这摆的一些小铁锅等餐具,和两个煤球炉,炉子上正烧着水。

  这里的环境比李文斌想的要好的多,虽然住的人多,但好歹算是楼房,有一张床,有一个柜子,有做饭的厨房和洗漱的淋浴间。

  但他想去金圣叹给自己指的那批富豪的庄园区,一时间他又觉得这环境太过于恶劣了。

  等李文兵出来了。胡强还在骂着这些人。李文兵道:“让我和这位苏小哥说几句话。”

  胡强这才意识到执政在看中,马上退到他身后。

  苏杰等人也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年人不一般。

  李文兵笑问道:“你们在什么作坊?”

  苏杰道:“在锦绣庄园做事,我们是泥瓦匠。”

  李文兵道:“你们一个月工钱是多少?”

  苏杰道:“一天3角钱,我们主要看天吃饭,天气好做一天能得到三角,天气差,那也只能在这里休息。”

  李文兵继续问道:“在工地上做事情累不累?”

  苏杰道:“当然累,但能赚钱。”

  庞白笑道:“每次发工钱的时候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你们觉得这居住条件怎么样?”

  苏杰道:“当然好了,几年前我们在扬州打工的时候,只能住在草棚里,夏天热,冬天冷,下雨的时候还要被雨淋,现在已经有楼房可以住了,条件比三年前好太多。”

  而后他羡慕道:“要是我们在扬州城有有一个房子就好了。”

  “扬州的房子多贵,你这是在白日做梦!”四周的工匠嘲讽。

  李文兵道:“想要在扬州买房,那你更要学好一身本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有清闲的时间去赌博。”

  苏杰撇撇嘴道:“我们不赌也买不起,现在扬州一套好点的房子都要500两。”

  李文兵笑道:“我们都努努力,你们努力学技术,我们想办法多盖房子,争取让每一个在扬州盖房子的人都能在扬州买得起房。”

第512章 孔晨的悔恨与萧条下扩张的官营经济

  大同历二十五年(公元1647年)7月25日,南直隶,金陵城,城西孔晨庄园

  七月的金陵,闷热如蒸笼,孔家庄园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压抑,庭院中的蝉鸣声嘶力竭,更添了几分烦躁。

  庄园正堂孔晨看着自己住了十年的地方,声音干涩地开口道:“这里原本是保国公家的别院,十年前,我花了三十万两银子才买下,又额外花了五万两,按当时最新的样式重修整治,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费尽了心思。”

  他的婆娘三个儿子局促地站在角落,眼神里满是惶恐与不安。对他们而言这里是生活了十年的家,如今这个家却被被卖了。

  已经明显发福的罗汝才,穿着一身大同服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到敞开的轩窗边,他眺望着不远处的长江,江风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江上船只隐约的汽笛声。

  “嗯,风景确实不错。”罗汝才微微颔首道:“依山傍水,还能俯瞰大江奔流,气象开阔。不愧是国公爷当年选的地方,这地理位置,没得说。”

  他身后的小弟李虎,闻言立刻凑上前笑道:“大哥说的是,您看那边的小码头,咱们的船队以后可以直接停靠到这儿。您这一出门,几步路就能登船,顺流直下便是出海口,方便,太方便了!”

  罗汝才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孔兄弟,按说呢,你这庄园,三十万元,放在平时,我老罗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了。

  我罗汝才行走南闯北,买东西何时还过价?那也太丢份儿!更别说,你我也算是自己人,俺老罗从不占自己人便宜。”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道:“可眼下这光景,你也清楚。京城传来的消息,元首府要公开拍卖新大陆发现的银矿!那可是传说中一年能稳稳产出三百吨白银的超级富矿!”

  “我们兄弟几个后半辈子是躺在金山银山上,还是继续在风浪里搏命,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拍下其中一个,哪怕只是小一点的,也够几代人吃用不尽。

  可这银矿,谁不眼红?到时候价格会被抬到多高,天晓得!说不定,就差这三十万元,我就与那银山失之交臂了。”

  孔晨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白,他知道罗汝才这不是在故意压价,而是陈述事实。

  元首拍卖新大陆银矿以充实国库、激励开拓的消息,早已像狂风一样吹遍了整个民朝,所有自认有实力的豪商巨贾,都在疯狂筹措资金,涌向京城。他孔晨何尝不曾做过那个梦,只是如今,他连入场券都快要失去了。

  一股强烈的悔恨涌上孔晨心头。以前他开作坊,涉足哪个行业,就能快速站稳脚跟,从家具到车马行,再到转型生产蒸汽机,每一步都踩在了时代的浪尖上,事业蒸蒸日上,家产迅速累积至百万之巨。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是商业天才。

  然而几年前,他因为用工问题,被李执政抓了典型,罚了一个月的徭役,他的一切光环就消失了,自那以后,他在大同社内部的关系网瞬间断掉,昔日称兄道弟的人一个个对他避之不及,官面上的订单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失去了大同社的关系,他不得不和普通商人一起竞争。这时他才骇然发现,生意竟是如此难做,竞争对手层出不穷,他赖以起家的蒸汽抽水机利润一落千丈。

  他不甘心几次试图转型,投资新的领域,却连连失败,不仅将前些年赚的利润赔了进去,连老本也折损大半。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哪里是什么天才,不过是一个靠着时代红利和大同社关系的普通人罢了。

  认清现实后,他本想守着蒸汽机作坊,至少能保一家富贵。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年大战结束后的经济不景气蔓延开来,连基础的蒸汽抽水机也变得滞销。

  他硬撑了一年多,拆东墙补西墙,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流动资金,连这座奢华庄园每年高达一万五千元的税赋都无力支付。

  在经济危机的冲击下,这类豪奢不动产价格跌幅最深,有价无市,想找个合适的买家难如登天。罗汝才这样天竺航行的海商受战后萧条影响较小,他要是不愿意购买自己的庄园,再想找一个接盘的人就非常难了。

  就在气氛凝滞,孔晨感到绝望之际,这个时候一个军人装扮的人道:“老罗你就给个痛快话,能不能拿出这笔钱救我这个兄弟,能拿出来,我记得你的好,不能也不要在这里拖着,我们兄弟再找其他人试试看。”

  罗汝才笑道:“你田大都督都说了,我怎么也要给个面子,好吧,这个庄园30万元,我买下来。”

  说完,他转向孔晨:“孔兄弟,明天上午,咱们一起去南洋钱庄办理转账。这数额巨大,得本人亲自到场画押才行。”

  孔晨简直他猛地站起身,双手紧紧握住罗汝才的手道:“多谢罗大哥,您今日雪中送炭的大恩大德,孔晨没齿难忘!日后罗大哥但有所命,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罗汝才哈哈一笑道:“言重了,言重了!咱们这也是公平买卖,你这庄园地段、景致都是一流,三十万两,我老罗也不亏。”

  他又朝田建秀点了点头,便带着李虎一行人离开了。

  望着罗汝才离去的背影,孔晨心中百感交集。他清楚,罗汝才如此爽快,连价都懒得还,完全是看在自己这位老兄弟田建秀的面子上。

  想到自己当年拼命经商,潜意识里未尝没有想证明自己、让身份能与这位步步高升的兄弟并肩的想法,如今却还是要靠对方来解救自己于危难,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感涌上心头,让他不敢直视田建秀。

  倒是孔晨的妻子反应快,连忙上前,对着田建秀深深一福,感激涕零道:“多谢田大哥!今天要不是您,我们家这道坎,真不知道该怎么迈过去,您千万别走,晚上一定在家里吃顿便饭,我这就去准备几个小菜,你们兄弟俩好好说说话。”

  田建秀语气温和道:“麻烦弟妹了。我确实有些话,要跟老孔唠唠。”

  没多久,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坛陈年黄酒便摆在了小院的石桌上。孔妻识趣地带着三个孩子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兄弟。

  田建秀默默斟满了两碗黄酒,推了一碗到孔晨面前。两人碰了一下碗边,各自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似乎也冲开了一些郁结的心事。

  酒过三巡,田建秀才放下酒碗道:“老孔,你不该忘本啊。”

  他叹了口气,“你这些年,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把都督的话听进去。

  想想当年,我们俩是什么光景?两个从陕北逃难出来的农村娃,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看就要成为路边的倒尸。是都督收留了我们,给了我们一碗饭吃,给了我们一份正经差事,教我们识字明理,才有了今天。”

  孔晨低着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花生米苦笑道:“哥,你说得对,我是昏了头了。”

  “你以为你那百万家业,真是靠自己本事挣来的?”田建秀加重语气道:“狗屁!那是因为有都督的教导引路,有新政的扶持,更有大同社在背后给你提供的订单和人脉!你的工厂才能顺风顺水。

  就像我一样,外面吹嘘我是什么‘西南名将’,我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

  真要是有打仗的天赋,当年各路义军头领里,早就有我一号了!我们都是靠着都督,靠着大同社这棵大树,才有了今天的这点成就。”

  他盯着孔晨语重心长道:“可你看看你后来干了什么?都督心心念念要建立大同世界,要让天下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工匠能得其值。

  你不帮忙也就罢了,反而学着那些前明的奸商,钻律法的空子,变着法地盘剥工匠,克扣工钱!要是都督也像你对待工匠那样对待你,你能有今天?”

  这一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孔晨心上。他回想起自己得意时对工匠的苛刻,想起这几年的坎坷潦倒,悔恨、羞愧、自责交织在一起,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我财迷心窍!把都督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哥,这些年我肠子都悔青了!”

  田建秀点头道:“知道错,就好。我就怕你一条道走到黑,死不认错。你听我一句劝,拿到买房子的钱后,别瞎折腾了。把你的蒸汽机作坊,整体迁到金陵城外的工业区来。

  然后,主动去巡抚衙门,申请让大同社入股,官督商办,你自己保留个一成两成的干股,足够一家老小依旧能过富足安稳的日子。

  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像都督常说的,我们只是替社会暂时管理财富,你死抓着那些你根本花不完的钱,有什么用?反而招灾惹祸!”

  孔晨有些顾虑:“大哥,我毕竟是被李执政处罚过的人,巡抚衙门还能接受我入股。”

  田建秀道:“你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态度!如今你肯浪子回头,主动靠拢,把产业纳入大同社,李巡抚是明白人,不会特意为难你的。”

  孔晨深吸一口气道:“好!哥,我听你的!等钱一到手,我立刻着手搬迁作坊,然后就去巡抚衙门,申请大同社入驻!”

  翌日,金陵城,南洋钱庄

  孔晨与罗汝才在钱庄掌柜与几名高级执事的见证下,完成三十万元巨款的转账手续。看着存折上那串令人眩晕的数字瞬间易主,孔晨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失去家的怅惘,更有绝处逢生的庆幸。

  他郑重地向罗汝才再次道谢,罗汝才只是洒脱地摆摆手:“钱货两讫,孔兄弟不必挂怀。”

  孔晨道:“那就祝兄长在京城马到成功。”

  拿到钱后,他先回扬州偿还了货款和工匠的工钱,再把自己欠别人的贷款也给还了,这30万就没多少了。

  接着他来到金陵巡抚衙门申请官都商办,衙门口负责接待的文员听闻他的来意,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此类申请已非个例,大量因为这次战后萧条破产的作坊,都想要官都商办,争取最后一条活路。

  在呈交了详细的作坊资产清单、技术专利证明以及入股申请文书后,流程走得异常顺畅。一位姓王的户房主事亲自接待了他:“孔东家的申请,巡抚衙门已初步审议。我大同社以资金、订单及渠道入股,占股五成一,你保留两成股,余下是两成九是工匠持股,你并继续担任作坊总管,负责日常生产经营。具体细则,待社里派出的教喻负责和你说明。”

  果然如田建秀所言,根本没有阻碍!孔晨心中大石落地。

  很快资金到位,官股准入,孔晨立刻行动起来。他带着两位师弟冯远和孙星,雇用了大批力夫和马车,将旧作坊里的机器设备一一拆卸、打包,浩浩荡荡地运往金陵城西新规划的大型官营工业区。那里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座新厂房。

  看着熟悉的机器在崭新的厂房里重新组装、定位,冯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带着几分感慨、几分不确定地说道:“师兄,咱们这算是重新被社里接纳了吧?”

  孙星笑道:“那当然!现在咱们的大股东可是大同社,这还不算自己人,那什么才算自己人。”

  孔晨道:“孙师弟说得在理。从今往后,我们与大同社休戚与共,都是自己人。”

  巡抚衙门的效率极高,很快便通过官方的工匠行会,调拨了一批经验丰富、技术娴熟的熟手工匠入驻。作坊的骨架迅速搭建起来。

  这时,大同社指派的教喻也到了。来人名叫潘旻,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上下,戴着眼镜,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账房先生,他直接找到了正在车间里忙碌的孔晨。

  “孔总管,在下潘旻,受大同社及巡抚衙门委派,担任本厂教喻。今后厂内的生产规划、质量标准、物料调配以及与社里、官府的对接事宜,由我负责。还望我们精诚合作,将厂子办好。”潘旻说话条理清晰道。

  孔晨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前握手道:“潘教喻,欢迎欢迎!以后厂里的大小事务,还请您多多指教!我们必定全力配合!”

  潘旻道:“巡抚衙门这里有一个订单,广西巡抚衙门急需两千台蒸汽抽水机,用于桂北地区的山区灌溉。厂里最快多久能完成?”

  “两千台?”孔晨心中一震,迅速盘算了一下现有的设备、人手和物料渠道,肯定地答道:“两个月!保证按期完成!”

  潘旻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好!那我这就代表厂里,接下这个订单。”他随即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正式的订单文书开始填写。

  一旁的孙星却有些迟疑,小声对孔晨道:“那个教喻,两千台可不是小数目广西那边,真能消化得了这么多?生产出来万一积压?”

  潘文笑道:“这是广西虽然没有钱,但有白糖,有水果罐头,有橡胶,而且你们不用担心生产抽水机卖不出去,南洋大量的农村都需要蒸汽抽水机,我们南洋钱庄已经打通了南洋市场,可以提供担保,南洋可以用橡胶,棕榈油,水果罐头,香料来偿还。”

  孔晨听得目瞪口呆,不说金陵人不会做生意,却没有想到他们把生意做到南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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