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财富超出了他们掌控的范围,挥霍财富就成为了他们弥补内心空虚的唯一办法,东方是各种文会,诗会,茶会。
西班牙则是无穷无尽的贵族宴会,西班牙和大明朝是大航海时代开端最大的受益者,但也因为他们不会掌握大航海时代的红利,两大帝国也快速衰落。
米脂县虽然不如江南有钱,但办各种文会、诗会、酒会、茶会风潮却也是传过来了。
当徐晨再次带着小五来到飘香院的时候,飘香院已经大变样子了,里面的军官,商贾之流的嫖客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穿着长衫的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少量穿着华丽服饰,大部分穿着整齐,还有一部分穿着补丁的长衫,但他们即便是被挤在最边缘,也要加入这场诗会。
徐晨看到这幕不由得一笑,连读书人都这么阶级分明,穷秀才,富举人,穿着补丁是童生,这很封建,很大明。
除此之外,妓子们也穿上了读书人的长衫,她们穿梭在诗会的举人和秀才之间,更加为诗会添加了几分秀色,好一片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场景。
徐晨本想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吃一顿,而后看这些明朝读书人的表演,找几个同伴,但一个人打破了徐晨的计划。
“先生终于来了。”刘永一把抓住徐晨的手,而后对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写出了《英雄记》的搬运工先生。”
“原来是搬运工先生,晚生许佑见过先生。”四周的读书人顿时向着徐晨围过来,这大半年来《英雄记》红遍整个北方,连带着连《三国演义》的戏曲,说书先生的生意都好了很多,可见其影响力之大。
尤其是对北方士林来说,能凭借自己本事闯出来的名士已经很少了,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结构,在天灾和南方的虹吸效应之下,北方的经济已然衰败,大明经济中心转移到南方,名士也多出自南方。
到了大明末期,名士也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了,只要有金主热意出钱,举办各色文会、诗会、酒会、茶会,一起吟诗作赋、评点朝政,大家吹吹捧捧就成为了名士,像徐晨这样靠自己闯出来的,反而是非常少了。
徐晨也只能和他们虚伪的寒暄了,这其中有一个清秀的读书人拿着一本《英雄记武侯传》带着崇拜的眼光道:“晚生桑文,先生的《英雄记武侯传》通读了三遍,但还是有不懂之处,想要请教先生。”
徐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所谓的读书人,估计是飘香院的头牌,这男装穿的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很有后世的偶像剧风采了。
不过相貌也是他来这个世界最出彩的了,很有后世大明星的范,在后世徐晨虽然看多了明星,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真没有,他还真有一分悸动。
而四周的读书人则一脸羡慕的看着徐晨,佳人在旁,红袖添香,不就是他们这些读书人最期待的事情。
“先生可不能辜负佳人期许。”刘永调笑道。
但徐晨看着桑文,想到的却是高老师和那《万历十五年》的故事。
红粉骷髅想要乱我道心!
“某住在米脂书铺,你真有不懂之处,可以去书铺找我。”
“嗯!”一个声音传来,围在徐晨身边的读书人都拱手行礼道:“拜见,王学正。”
王学正看着徐晨道:“汝就是搬运工?”
徐晨淡然道:“正是在下?”
“《英雄记》不过是拾人牙慧文章,汝以历代使官的记录,以浅薄之言书写,汝能成名真是人心不古。”
而后他严厉的看向四周的读书人道:“尔等当多习八股正道,少追捧话本小说之辈。”
这眼神连徐晨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班主任也穿越了。
刚刚围着徐晨的读书人都四散逃离,只留下了刘永了。
等王学正走后,刘永小声道:“学正就是这样古板之人,不是刻意针对先生。”
徐晨满不在意的摇摇头了,王学正这样一弄倒是帮他忙了。
没多久这场诗会的主角出现了刘南卿登场,他是天启二年考上的举人,在整个米脂县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了。
徐晨小声问道:“刘姓是米脂大姓,这位刘举人是你的族兄?”
刘永羡慕道:“人家是主脉,我只是旁支,平时也说不上话。”
只见刘南卿朝下拱手道:“万历三十二年,泾阳先生倡修东林书院、允成先生,攀龙先生等东林八君子聚众论德,标榜气节,讽议朝政,指斥时弊。各地学者士子闻风响应,朝廷官员遥相应和,天下为之侧目,天启元年,东林贤者掌位,朝廷众正盈朝,本是君子大有作为之时。
却未想到阉竖魏忠贤坐大,罗织罪名,屡兴大狱,肆意捕杀东林六君子。当日残暴的景象,某在京师历历在目,阉党残暴天下,天下噤声,君子扼腕,某办这场私会是缅怀东林六君子。”
刘南卿的话引起在场所有读书人的共鸣,现场也充满了悲伤的气氛,他们虽然还不是官员,但却已经可以站在官员的视角看问题了,阉党一直都是他们读书人的死敌,不少人甚至东林六君子悲泣。
刘永不屑道:“哭哭哭,哭能哭死魏忠贤。”
四周秀才怒视刘永,这种不合群的家伙太讨厌了。
刘永却继续说道:“只有进谏天子,让天子知道魏忠贤的真面目,让魏忠贤这个阉贼千刀万剐,报东林六君子之仇,这才是君子所为,而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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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岌岌可危的大明
徐晨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了,魏忠贤就是天启皇帝推出来给东林党打擂台的,甚至打击东林党就是天启皇帝的授意。
接下来的诗会就有点无聊了,现场都是对魏忠贤的口诛笔伐之言,还有人想劝说天子迷途之返,亲贤臣,远小人,好像天子按照他们的话做了,就能改善大明此时的局面,盛世就会到来,政键的水平很初级,很天真,农村老大爷的政键的水平都比他们高。
这些人并没有深入了解阉党和东林党争斗的本质,连商讨对付魏忠贤的办法都没有,这场诗会的目的好像是为了满足自己情绪的宣泄,同时表现出自己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品格,连东厂大太监都是说骂就骂。
徐晨听的直摇头,眼前的读书人让他想到了那些开屏的孔雀,明朝读书人的质量差到这种程度,难怪最后被满清夺了天下。
桑文发现现场就徐晨没有发言,甚至对其他学子发言更是有鄙视,好奇问道:“先生有不同看法?”
刘勇也跟着说道:“对,先生您还没有发表看法。”
徐晨摆手道:“先贤有言,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某在米脂乡下,对京师之事不甚了解,不便发言,免得说错,徒为人笑。”
徐晨的话让众人都不满意,这不说他们是妄语之辈,一个秀才不满冷哼道:“先生不是怕了阉贼,才不敢发言。”
“奸臣当道,贤臣被害,国家如此衰败。我辈士人当奋力抗争,先生难道就没有想法吗?”
徐晨本不想发言的,但又想一想,想要找同伴总要让别人了解自己的政治主张,有一批追随者才好筛选同伴。于是说道:“东林党和阉党的争斗某不是很清楚,但各位说东林六君子都是贤者。
天启元年,天子是吏部尚书周嘉谟等及御史左光斗保护登基,也就是说在天启元年到天启五年间,朝廷掌权的都是东林君子,但这些东林君子又做了什么利国利民之事,是对外打赢了战争,保卫了国家,是对内兴修的水利,赈济的灾民了,还是让国库充盈,天下太平了?说东林君子是贤臣,天启元年众正盈朝,难道这5年来天下是太平盛世?”
“呃!”刘永眉头紧皱,他忽然发现自己即便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东林六君子在这五年做了什么利国利民之事?
“天启元年,三月乙卯,努尔哈赤兵取沈阳,总兵官尤世功、贺世贤战死。总兵官陈策、童仲揆、戚金、张名世帅,诸将援辽,战于浑河,皆败没。壬戌,金兵取辽阳,经略袁应泰等死之。
辛酉,陕西都指挥陈愚直以固原兵入援,溃于临洺。未几,宁夏援辽兵溃于三河。
九月壬寅,葬贞皇帝于庆陵。乙卯,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反,杀巡抚徐可求。”
徐晨把天启元年到五年发生的重大的军事事件和灾害都说了一遍。
刘永他们才骇然发现,这五年时间大明对外战争屡战屡败,对内水,旱,蝗,地震等天灾不断。
平时他们不了解绥德之外的事情,只感觉这几年旱灾频繁了一些,却没想到整个大明天灾人祸居然如此频繁,大明局势居然变得如此岌岌可危,说是王朝末日也不为过。
天启五年还可以说魏忠贤是祸国殃民,天人感应,所以老天降下这些灾害。
但天启元年到四年掌权的都是东林君子,众正盈朝,怎么老天还降下这么多灾祸?
难道东林君子才是奸臣?
刘永心中冒出这个胆大包天想法,但很快就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徐晨这里的讨论引起了刘南卿的注意,他们也走过来,而后就听到徐晨说天启元年到五年朝廷发生的事。连王学正都高看徐晨一眼了,这么繁琐的朝政信息徐晨都能了熟于心,能写出《英雄记》徐晨还是有真学识,最起码博闻广记。
刘南卿压抑不满道:“搬运工先生此言何意?是想说东林君子才是奸臣吗?”
徐晨淡然道:“某没有这个想法,但所谓东林君子对外不能平定女真叛贼,对内不能安抚好天灾带来的流民,说句无能并不为过,当今天子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换一批人上位,改善大明的局面?”
四周的读书人脸色大变,这种想法他们从来没想过。现在一想,自己要是天子,每天都接收到天灾人祸的奏折,兵败的奏章,但朝廷内阁却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不要说忍五年时间,就是两年时间也忍不了。
刘南卿勃然大怒道:“妖言惑众,天灾其实岂是人力能阻挡,女真也不是东林君子时期才叛乱的。”
徐晨道:“当今的天子可不这样看,他虽然感激东林君子,但也要保住大明的江山,谁有笔?”
桑文当即拿出一支毛笔道:“先生请用。”
徐晨当即把毛笔沾到茶水当中,然后在案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大明地图道:“现在大明在三个方向上面临军事的威胁,辽东的女真叛乱,海上郑之龙刘香叛乱,还有就是西南的安奢之乱,这三处叛乱每个都非常棘手,每个方向的军事开支最起码是300万两以上,也就是说朝廷为了应对这三处的叛乱,每年就要支出上千万两。
同时大明境内也不安稳,天启元年,黄河在河南、山东等地多次决堤,淹没农田、村庄,导致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
天启四年,长江、淮河流域暴雨成灾,江南地区农田被毁,粮食减产。
天启四年到现在,陕西、山西、河北等地持续干旱,土地龟裂,农作物绝收,
天启四年河南、山东等地爆发蝗灾,蝗虫过境后“赤地千里”,粮食颗粒无收。
徐晨指着大明土地道:“大家看看,整个大明北方天灾不断,也就江南地区稍微安稳,天子想要安顿好灾民,朝廷每年又要多出上千万两的开支。”
各位现在天子面对的就是这个局面,平叛和赈济灾民,朝廷每年多出两千万两银子,这个钱朝廷必须得出,不出则天下大乱,但出钱朝廷入不敷出,显然东林贤者没有办法帮助天子筹到2000万两银子。
甚至天子想要筹钱,就只能从还算太平的江南入手,但出身江南的东林贤者显然会阻止天子的行动,所以天子弃用东林君子,启用更加能收刮钱财的阉党是必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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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宋,明盐税对比
刘南卿等人听闻徐晨所言,面上皆露茫然之色。论起八股文,徐晨自然难与他们相较,但谈及见识广博,历经信息时代与互联网熏陶的徐晨,却远非他们能及。
在场诸人大多是秀才、童生,平日里将主要精力都耗费在打磨八股文与筹备科举之上。想要了解大名其他地区的情况,一来没有途径,二来也无暇他顾,对于大明诸多事务了解甚少,甚至连自家乡土之事,也未能洞悉周全。
徐晨此番却将这诗会话题径直提升至大明财政的高度,恰似久经世事之人与青涩学子相较社会阅历,堪称降维打击。
刘南卿低声道:“先生之意,莫不是说天子重用阉党,乃是为了聚敛钱财?”说罢,声音愈发低沉,因他内心其实也认可这一说法。
不得不说,历代大明天子生性吝啬,这一印象早已深入人心。自太祖朱元璋至今的天启帝,两百余年来,大明皇帝竟无一人称得上大方。尤其是嘉靖与万历二帝,屡屡将太仓银(大明国库之财)挪入皇家私库,身为天子,却带头侵吞国家钱粮,实乃古今罕有。万历帝任用太监征收商税、矿税,结果税没征到多少,反倒将江南搅得一片混乱。
更为离谱的是,大明皇帝大多寿数不长,偏生嘉靖皇帝在位四十五年,万历皇帝在位四十八年,恰如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二位昏君占据大明近百年岁月,将朱家皇帝吝啬贪婪之形象深深烙印在众人心中。是以徐晨提及天启皇帝欲敛财之事,在场一众读书人几乎无人怀疑。
徐晨却反而替天启皇帝辩解道:“当今天子尚算节俭,并未大兴土木营造宫殿,亦未痴迷于炼丹求仙。只是当下大明局势严峻,急需开辟新的财源,东林党却无力达成此事,天子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他人。”
实话说,大明最后两位皇帝还算稍有几分正常,只可惜大明王朝积弊已久,沉疴难起。
王学官面色凝重,沉声道:“启用阉党聚敛钱财,终究并非正道,陛下重用魏忠贤,恐日后遗患无穷啊。”王学官历经万历朝的动荡乱局,尤其是经历了镇守太监霍乱地方的时期,大明中兴局面彻底被葬送就是这个事情,他是经历了大明从衰落到中兴再衰落的局面,实在不愿看到天启朝重蹈覆辙。
徐晨道:“日后之事暂且不论,单说当下,此举确实能增加朝廷赋税。阉党五虎之一的崔呈秀,在天启元年出任淮扬巡抚,任上大力支持两淮盐法道袁世振变革盐法,推行纲盐法。当年盐税收入竟高达二百五十万两,堪称朝廷两百余年来盐税收入之巅峰。
然崔呈秀此举,却得罪了盐商及其背后的官员。加之他在淮扬巡抚任内,因贪赃枉法被都御史高攀龙弹劾举报,终遭朝廷革职,等候处置。
崔呈秀倒台后,东林党首领、北直隶通州富商李三才接任淮扬巡抚,此后朝廷盐税收入急剧下滑,竟不足一百万两。诸位不妨想想,天子见此盐税情形,究竟会重用阉党,还是东林党呢?”
高登高声道:“这愈发表明崔呈秀乃十足奸臣!短短一年间,竟将税赋增加一倍有余,他在淮扬巡抚任上对百姓盘剥何其狠辣,那些盐丁又何其无辜!”
还有犟种!
徐晨问道:“依你之见,我大明人口与两宋相较,孰多孰少?”
高登虽不明所以,却仍应道:“我大明幅员辽阔,远超两宋,人口自然也数倍于两宋。”
徐晨颔首道:“据宋史所载,北宋中后期盐税收入约为一千万贯,此后盐法历经多次变革,神宗年间,盐税收入一度增至一千二百万贯,约占当时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南宋之时,盐税收入更是进一步增长,成为国家财政的重要支柱,彼时盐税收入约达二千万贯。
反观我大明,人口多于两宋,可盐税却不及两宋的十分之一。盐乃人人必需之物,盐税本应稳定可观,这笔高达上千万贯的税银,朝廷未能收取,那必定是被他人得了去。”
此言一出,在场读书人皆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仿佛踏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王学官亦是呆立当场,他只知阉党贪婪,却未曾想到盐商竟侵吞了九成盐税。王学官亲身经历过张居正改革,一代帝师殚精竭虑十年,也不过为国库留下九百五十万两白银、一千三百石粮食。
即便如此,仍引得天下士绅怨声载道,张居正病逝后,新政旋即被废。他实在未曾料到,仅仅改革盐税,若能达到北宋水准,大明财政便能立时好转。
徐晨又道:“东林党最大的症结便在于,非但无法为朝廷增加赋税,反倒使朝廷税收日益减少,而偏偏此时大明处于内忧外患当中,舍弃东林党成为天子必然的选择。”
举人冯起龙思索片刻,道:“东林诸君倡导轻徭薄赋,本意自是好的,对天下百姓亦有诸多益处。”
徐晨哂笑道:“盐商赚得盆满钵满仍不知足,即便盐税之中,朝廷只得一成,他们却占了九成,难道还指望天子对他们感恩戴德不成?”
这要是让嘉靖皇帝知晓,只怕会上演一场恶龙的咆哮。
言罢,徐晨起身,环顾四周,朗声道:“圣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米脂自天启四年起便旱灾连连,如今城外已有上千流民。诸位与其在此缅怀东林君子,倒不如多想想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减免租税,好让自家乡人得以活命。”
“某还有事,就先一步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