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76节

  “延庚.”

  李永芳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

  “为父何尝不知他们的心思?但你要记住,活着,才有翻盘的资本。”

  李延庚却不认可李永芳所言。

  “父亲!”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

  “您可知道,如今关内传来消息,大明新君已然登基。那少年天子虽不过束发之年,却已显露出太祖、成祖般的雄才大略!”

  他快步走到帐门前,警觉地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无人偷听后,才转身压低声音道:

  “新君登基不足一载,便以雷霆手段肃清阉党,整顿六部。京营将士如今粮饷充足,再不是从前那等羸弱之师。”

  说到激动处,李延庚的语速越来越快。

  “更令人振奋的是,朝廷已开始清丈天下田亩,那些侵占军屯的豪强都被问罪。边关将士的饷银,再无人敢克扣分毫!”

  李延庚突然单膝跪地,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腕:“您还记得吗?当年我们攻打开原、铁岭时,明军望风而降,城池旦夕可下。可如今呢?”

  “沈阳城下堆积了多少女真勇士的尸体?快一个月了!快一个月都未能前进一步!”

  李延庚的脸庞显得格外坚毅:“父亲,这是天赐良机啊!若此时反正归明,非但能洗刷降将的污名,更能助朝廷收复辽东。到那时——我们李家就是力挽狂澜的功臣,青史留名的忠烈!”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直视父亲:“与其在此忍辱偷生,不如拼死一搏!儿子宁愿堂堂正正战死沙场,也不要苟且偷生做异族的奴才!”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然哽咽,却仍倔强地挺直脊梁,等待父亲的回应。

  帐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炭火偶尔爆出几点火星,映照着父子二人凝重的面容。

  反.

  真的有可能吗?

  ps:

  第三日,出现戒断反应,但感觉精神好了不少,果然,我一直萎靡不振,都是因为精气外泄导致的!

  [○`Д○]

第244章 离间建奴,归汉图功

  抚顺城外镶红旗大营。

  李永芳大帐之中。

  父子交谈仍在继续。

  李永芳半倚在虎皮褥上,肩头裹着渗血的绷带,目光涣散地盯着帐顶。

  良久,他喉头滚动,沙哑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真真有回头路吗?”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尾音消散在空气中。

  他不在乎什么青史骂名,更不在乎后人如何评说。

  当年他跪在抚顺城头向努尔哈赤献降时,便已将“忠义”二字碾碎在铁蹄之下。

  活命,才是乱世中最硬的道理,这是他用同僚的鲜血换来的教训。

  恍惚间,他眼前又浮现出开原、铁岭城破时的惨状:昔日把酒言欢的总兵官被枭首示众,府邸化作一片焦土;八旗兵狞笑着拖走女眷的哭嚎声,至今仍在他梦中回荡。

  那些不肯屈膝的人,连祖坟都被刨了个干净。

  而他李永芳,至少保住了妻儿的性命,哪怕代价是背上“汉奸”的骂名。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这是努尔哈赤亲手赐予的信物,曾让他引以为傲。

  毕竟,在降将之中,能得此殊荣的寥寥无几。

  可此刻,这枚冰冷的玉石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得他指尖发颤。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再不会动摇。

  可如今,天启皇帝登基后,明军竟似脱胎换骨。

  沈阳城下,明军坚壁清野,让女真勇士寸步难行。

  虽然明军仍不敢野战,但守城之坚,已让八旗精锐望而生畏。

  更让他心惊的是代善的步步紧逼。

  今日议事,那大汗努尔哈赤当众鞭笞于他,若非黄台吉相护,他恐怕早已命丧英明汗之手。

  这些女真人,终究没把他当自己人。

  哪怕他献城、杀俘、娶了努尔哈赤的孙女,在八旗贵族眼里,他始终是条可以随意打杀的狗。

  “或许.反金归明才是出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李永芳就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的手上沾满了同僚的血。

  开原总兵、铁岭守将,都是因他的情报而城破人亡。

  大明的锦衣卫恐怕早已将他的罪行编成册子,就等着将他千刀万剐。

  即便天启帝愿意招安,那些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明军旧部,又岂会放过他?

  帐外传来巡夜旗丁的脚步声,李永芳猛地攥紧玉扳指。

  玉石边缘深深硌进皮肉里,可这刺痛比起他心中的煎熬,反倒成了种解脱。

  李延庚见父亲神色动摇,眼中骤然迸出亮光,像是黑夜中窥见一线生机。他猛地倾身向前,双手撑在案几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父亲!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帐外风声呜咽,他的话语却如火星溅入干草。

  “我们手上有三千汉军旗精锐,牛录里大半是辽东汉子!只要在关键时倒戈一击,我们就是大明的英雄!我们李家,就能洗刷汉奸的耻辱!”

  李永芳眼神骤然一颤,摆脱汉奸的骂名吗?

  他有时候做梦都在想。

  但.

  “不行。”

  李永芳缓缓闭眼,喉结滚动,再开口时嗓音沙哑如锈铁相磨。

  “现在反正,必死无疑。”

  李延庚瞳孔骤缩:“为何?!父亲难道真要给女真人当一辈子奴才?!”

  “当奴才还能喘气!当忠骨只能喂狗!”

  李永芳暴喝一声,又猛地压低声音。

  “你看清楚!如今大金铁骑横扫辽东,明军只能龟缩沈阳!赌注要押在赢家身上!”

  他一把攥住儿子手腕,青筋在苍老的皮肤下扭曲如蚯蚓:“记住,乱世里没有忠奸,只有死活!”

  李延庚却不认同自己父亲的看法。

  “说不定我们反正了,大明就能赢呢?”

  李永芳表情沧桑,缓缓道:“且不说能不能赢,赢了又如何?这个功劳会落在你我手上吗?为父尚为明军参将之时,便看过太多人的功劳,被冒名顶替了,我们便是立下泼天之功,被人冒领了,又有何用?”

  “新君登基,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延庚着急解释。

  “当真不一样吗?短短数个月,能改变什么?”

  “父亲!”

  李延庚还想继续劝说,但李永芳已经没耐心了。

  他侧过脸,瞥了一眼儿子,声音低沉而沙哑:

  “上药吧……这件事,到此为止。”

  顿了顿,他又冷冷补了一句:

  “还有,别自作聪明去联系明军——他们卖起内应来,比鞑子还狠。别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

  李延庚沉默着,从怀里摸出金疮药,指尖沾了药粉,动作却心不在焉。

  父亲不愿反正,他早该料到。

  可因为难,就要放弃吗?

  他眼神飘远,思绪早已飞向那些仍在抵抗的明军旗帜……

  “嘶——!”

  李永芳猛地一颤,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额头青筋暴起。

  “小兔崽子!”

  他咬牙低吼:“你和你爹有仇还是怎样?轻点!”

  李延庚这才回神,手上力道却依旧没轻没重,药粉撒得乱七八糟,疼得李永芳直抽冷气。

  “养儿防老……老子看你是要送我早登极乐!”

  李永芳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拍开儿子的手。

  “滚滚滚!叫戈什哈来!再让你上药,老子怕是要提前见阎王!”

  李延庚被推得踉跄后退,却也不恼,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倔强的冷笑。

  他早想走了,此刻听到这句话,反倒如蒙大赦,麻溜儿地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咧嘴一笑:

  “得嘞!爹,您老注意身子骨,儿子告退!”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儿蹿出大帐,动作快得活像只脱笼的兔子,连帐帘都没来得及完全落下。

  李永芳怔怔地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忧虑。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刀鞘,眉头越皱越紧。

  若是旁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他早就一纸诉状递到皇太极案前,换一份功劳了。

  但……

  老将的眼神渐渐软了下来。

  这是他亲儿子啊!

  “哎~”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的沉重,或许只有他一个人才能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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