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仄仄平平(韵)。’
他已经接受了严格的训练,看到这首词的格律,一首熟悉的小令便脱口而出: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哇,这词填的厉害啊。”苏有才闻之,不禁肃然起敬道:“豪迈奔放,大有乃祖风范啊!”
苏录心说那位老人家的词不光浪漫,还革命呢……没办法,唐宋以后的诗词,他能背过的,十有八九都是老人家的。
“这是我忘了从哪里看的,可不是我做的。”他赶忙摆手道。
“我说嘛,你要是一上来就能填这样的词,我真以为你是祖宗转世了。”苏有才松了口气,又吩咐道:“你就以‘夏’为题,自己填一个。”
苏录闻言道:“‘夏’是仄声啊,不是以平声起韵吗?”
“你这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苏有才笑道:“平声起韵不假,但实际上,也有以仄声领起、后接平韵的变格。此处‘夏’作领字,不算入韵。”
“原来如此。”苏录点点头,就是文人不能自圆其说了,给打个补丁呗。
推敲了好一阵,他才提笔写道:
‘夏,荷风送香过柳堤。蝉声沸,晴日满前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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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一周四更一万二了!我都不相信我能做到……这可是一个四十多的老汉啊!之前一天六千都要写道10点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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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立秋
“第二句‘荷风送香过柳堤’,平仄适配无出韵:节奏舒缓如荷风。”苏有才便逐句分析道:
“第三句‘晴日满前溪’,平仄协调,收束利落,呼应夏日清凉,使画面鲜活连贯,令人身临其境。”
“不错不错,这种小情小调,才是我辈该有的水平。”苏有才满意地点点头。儿子能把词填到这种程度,他已经很满意了,刚才那首的意境,实在太吓人了。感觉下一刻要把天捅破了一样……
苏录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果然学词之前要先学诗,学会了格律填词还是蛮好玩的。
“填词还挺有意思的吧?”苏有才笑眯眯道:“你再以同样的题目填一首长一点的《忆王孙》试试。”
苏录看过词牌,便开始默默遣词造句,推敲完毕道:
‘一卷诗书茶渐凉,阶前风过落荷香。
竹影筛窗日影长。
静无央,蝉鸣断续送清光。’
“好好。”苏有才欣喜地赞许连连道:“初次填词就能填成这样,说明你还是有些天赋的。”
“儿子不这么认为。”苏录摇摇头,颇有自知之明道:“我能填成这样,都是父亲、先生和山长的教诲。父亲教我格律,先生教我遣词造句,山长教我意象形神之统一。我是按照你们的教诲,拼凑出了这么一幅画面,全都是后天习得的,哪有一点天赋可言?”
“那你以为那些大诗人、大词人都是生而知之的?”苏有才笑道:“能教得会、学得好就是天分,至少在大明朝足够你用了。”
“是。”苏录点头应下。父亲说得也有道理,反正考科举又不用填词,自己这点水平当然够用了。
不过他也开始明白,老爹为什么会痴迷此道了,这玩意儿确实上瘾啊。
填一首自己满意的词,真的会引发颅内高潮……
~~
酷暑把一切都拉长了,时光就像凝滞了一样。知了无休无止的嘶鸣,让夏日格外漫长。
六月的最后一天,张先生授完《孟子》全篇,对所学精义梳理总结后,照例对弟子们殷殷寄语道:
“朱子有言,读四书当循序渐进:先读《大学》以定规模,次读《论语》以立根本,再读《孟子》以激发越——这激发的,正是我等士子的浩然正气!”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这种气,极端浩大,极端有力,要时时用正义去培养它,而不用邪恶去伤害它,就会充满天地之间,根植于我辈心深处!当我们始终秉持‘仁义礼智信’,‘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在是非关头坚守正道、不向邪恶低头,这股正气自会在心中充盈生长!”
“尔等日后或为官理政,或执教传薪,或隐身市井,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要养好这口浩然正气!这是祖宗传下的命脉,是先贤传下的薪火——有人秉持,人间便有希望;众人坚守,世道便不会沉沦!”
“纵使圣人期盼的大同世界难至,尔等亦当铭记——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周遭如何污浊,都要坚守自己的浩然之气!因为这口气,才是我们最宝贵的东西——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
说罢他长长一叹道:“也许我们无力扭转乾坤,但我们至少不能改变自己。因为一旦同流合污,过往种种,便皆无价值。这世界也就少了一份光明的种子。”
“那么该如何做?无非‘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无论际遇如何,都要让浩然正气长存于心!诸君共勉之!”
“弟子谨记先生教诲!”学生们齐声应道。
~~
另一边,二郎滩社学。
春哥儿凭着《西游记》,拿捏住了一群猴崽子,终于站稳了脚跟。
在两位助教就位后,他便按照苏录的建议,将社学分为了三个年级,结束了大大小小一锅烩的历史。
他担任高年级的先生,苏海担任中年级的教师,程万堂担任低年级的教师。至于两位助教的束脩,最终由两族各出一份……
两位族长起先掏钱都不痛快,但苏淡和程万舟商量好了,第二天就互相到对方家里说,自己爷爷已经同意了。两位族长一听,哪能让对方比下去,丢不起那人啊!
于是都出了钱……
所以说较劲这种事儿,如果正确引导,也会起到好的作用。
分班授课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不说别的,学生每天有效上课时间,一下子就翻了好几倍,学习进度陡然加快,也没那么多闲空打闹了。社学的学风一下子就扭转了过来!
为了庆祝两族合校成功这一历史时刻,月底时,苏录与他的中二群贤们,在何家大院举行了二郎滩首届‘甜水记·消夏联欢会’!
他们凑钱给臭弟弟们买了瓜果饴糖,还有甜水记赞助的‘瓜甜映夏’一百筒,奖励小崽子们这十天的表现!
为什么还多了四十筒?因为臭弟弟们还有弟弟妹妹呀。
看着弟弟妹妹们喝着一直眼馋却买不起的甜水时,向自己投来崇拜的眼神,二郎滩的蒙童们心里别提多自豪了。这一刻,过去十天的辛苦都值了……
孩子们被哄得十分开心,纷纷表示我们以后会乖乖的,然后……《美猴王》啥时候开始?
当哥哥的自然要说话算话。为了这次表演,苏洋他们专门到镇上观摩了皮影戏,还请夏哥儿帮他们做了一套牵线木偶,个个关节灵活,特点鲜明,一看就能分清哪个是龙王,哪个是太白金星。
尤其是拿着金箍棒、戴着凤翅冠的大圣,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乐班也换成了二郎滩的专业团队,就是红白喜事、制曲下沙大典上用那支。费用自然也是干娘赞助的……
精心筹备之下,这回表演的视听效果自然大大提升,非但孩子们爱看。热闹的鼓乐声还把夜里纳凉的大人们也吸引来了。
只见满满一院子人,有苏家的,有程家的,也有别家的。大家凑到一起没有打仗,也没有拌嘴,都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美猴王的传奇故事!
苏录讲得也格外卖力,清亮的说书声响彻整个院落:
“……原来大圣在八卦炉里炼了七七四十九天,非但没化成灰烬,反倒炼出对火眼金睛!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他蹬翻丹炉,浑身冒着青烟就冲了出来!”
“好!”大人孩子齐声叫好,兴高采烈道:“就知道大圣死不了。”
“‘玉帝老儿!俺老孙来也!’一声怒喝震得南天门都嗡嗡作响。这猴头掣出金箍棒,舞得跟风车似的,打得天兵天将哭爹喊娘。四大天王被打得兵器脱手,九曜星君抱头鼠窜,连那二十八星宿都躲在云层里不敢露头!”
“好好好!”大人孩子听得如痴如醉,喝彩不断!除了叫好,顾不得发表一个字的评论。
当苏录讲到孙悟空杀上凌霄宝殿,吓得玉帝钻了桌子底!喝彩声更是声震云霄,孩子们觉得过瘾无比,大人们无比解气,现场气氛到达了顶点!
~~
程秀才家位于二郎滩的高处,离着何家大院不远。
这会儿他本来已经睡下了,又被闹腾声硬生生吵起来了。气呼呼走到天井一看,好家伙,本该空无一人的何家大院,居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嘶……”吓得他倒吸冷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爹,咋了?!”幸好程承诚听到动静出来,及时扶住了他。
“你妹妹家咋了,闹鬼了么这是?”程秀才大惊之下,把‘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训诫都抛到了脑后。
“爹,不是。”程承诚知道内情,笑道:“是万堂他们在给孩子们演猴戏,好多大人没事干也过去听了。”
“你少在这打马虎眼。”程秀才哼一声道:“万堂他们捣鼓不出这么大动静来,是不是跟苏家那群小子一起搞的?”
“是……”程承诚没法隐瞒了。
“唉,又搅在一起了,成何体统?”程秀才苍声一叹,无可奈何了都。“难道就没法各过各的了吗?”
程承诚唯恐他再上火,忙道:“那以后不让程万堂他们搞了。”
“唉,算了,小孩子的事情,大人就不要掺和了。”程秀才却摇摇头。
忽然一缕清风吹过,长久笼罩在二郎滩的暑热顿时一消。
“晚上风凉了?”程秀才只觉一阵神清气爽,胸中积郁的烦闷都减轻了不少。
“可不,今天立秋呢。”程承诚笑道:“这节气还真是准。”
“这天热得太久了,也该变一变了。”程秀才却喃喃道。
他想到去年到今年的一桩桩事,认命似地长叹一声道:“变吧变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的。”
程承诚这才有点明白他爹的心思,便笑道:“这是好事儿啊,不然人受得了,庄稼都要热死了。”
“人也受不了呀,这大热的天都窝在家里不出门了。你大伯都多久没过来了?”程秀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大哥。
程承诚心说大伯那是热的吗?不是因为翠翠嫁了苏有马,你赌气不理他吗?
但老爹这么说,显然是想跟大伯缓和一下了。“要不明天请大伯过来喝两盅?”
“嗯,让你媳妇多炒两个拿手菜,再拿坛十年陈出来。”程秀才吩咐完了,还在那找补道:“就当庆祝立秋了。”
程承诚忍不住吐槽,赔不是就赔不是吧,谁庆祝立秋啊?读书人真拧巴!
第98章 中庸
七月流火。
讲完《孟子》,张先生便开始教授四书的最后一本——《中庸》。
讲台上,他用与教《孟子》时截然不同的语气,缓缓讲授道:
“《中庸》相传为孔子之孙子思所作。宋以前并未单独成书,而是作为《礼记》的第三十一篇存在。但程朱都十分推崇此篇,朱子更是将其单独抽出,与《大学》《论语》《孟子》合编为‘四书’,并要求儒者在学完前三者之后,再研学此篇。”
“那么这短短三千五百六十八个字,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居然成为四书的压卷之作?”
“盖因《大学》诸篇重外在之行,《中庸》则重心性之修与‘道’之体悟,探究如何在实践中,抵达儒家至高的‘中和’之境。故必以前三篇为基,方能明此篇‘中庸之道’的阐释,而后融于日用言行与内心修养,达至内外兼修之至高境界也……”
简言之,就是这一章探讨的抽象哲学问题,怕你基础不牢听不懂,所以放在最后讲。
这样安排果然没错,学生们学起这段来果然费力。
哪怕之前,他们就已经听蒙师讲过四书了,也把《四书章句》背得滚瓜烂熟,依然对此中的玄学概念与义理辨析,感到云山雾罩……
比方开篇第一句‘天命之谓性’,就难住了已经水平不浅的学生们。
他们虽知‘天命’关乎天道,‘性’指本性,却难以参透二者之关联。有学生困惑求教道:
“请问先生,若性由天命所赋,那为何世间有人行善有人作恶?难道天命有偏私?”
不少同窗也纷纷点头,显然也遇到了同样的困惑。
张先生释曰:“天命乃‘道之本源’,‘性’为万物禀赋——人之性本含善端,为恶者后天习染所致也。此‘天命赋性’之本然与现实之混淆,使尔等于根源处误解‘性’之内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