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地气春升秋降，又是为何呢？难道是和天气冷热有关吗？
若是有关，那为何又会热升而冷降呢......”
在这堪称科学荒漠的大虞朝，在这重经验轻理论的当下，只是放一次风筝，就几乎悟出了热胀冷缩的原理。
这等见微知著的本领，难道就是科学家的标配吗？
若是基础科学教育能跟上，如此灵慧的人儿定会比前世绽放出更耀眼的光彩啊。
哪怕这些科学常识在前世早已普及到了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姚弘旭仍听得眸生异彩，暗暗击节，连呼吸都轻微了下来，生怕打断了王贞仪的思绪。
直到她卡在了那临门一脚，姚弘旭方才轻声提醒道：“是因为‘热胀冷缩’”。
“热胀冷缩？”
王贞仪轻轻复念了一句，登时品咂出其中大半的意味，只觉眼前迷雾几乎消去，忙忙抬眸而望，急急询问出声：
“子明所言，指的是热气变轻，而冷气变沉吗？那热气轻，冷气沉，又该如何证明呢？”
“还有这热胀冷缩......水开的时候会顶起壶盖，就是因为热水比冷水更占地方吗？
可为什么有时候茶沏中水明明未装得很满，却也会顶起壶盖呢？”
“德卿悟性果然惊人，只是热胀冷缩，并不直接影响重量，而是影响了气、水这些物体的密度。”
姚弘旭笑着规范了下王贞仪的说法，又与她仔细解释过了密度的概念，并拿水和油一举例，直到她明眸晶晶地恍然大悟，才稍稍有些犯起了难来：
“至于德卿的问题嘛，大约还得做几个实验才好展示。”
他痛苦地回忆了下中学物理的内容，便请甄玉嫎打发人去厨房和茶房取来了一些道具。
然后于好奇围过来的大小女孩子们的注视下，开始了半生不熟的操作。
他先从两个大小仿佛的猪尿泡中取出一个放进才打的刺骨井水，等它微不可察地收缩后，才又放进了热水，那猪尿泡便登时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比用作对照组的猪尿泡明显更大三分。
如此自然就证明了气体的热胀冷缩。
至于水的热胀冷缩，还是甄玉嫎贡献了一只装玫瑰花露的玻璃圆肚细颈瓶，将里面的水装到了瓶颈中段，用炭条做了标记，方才平稳地放进了热水里。
虽然瓶中的水面只是少少越过了一丝，但也让王贞仪再不怀疑。
有了这些基础，最后水经过沸腾变成水蒸气，水蒸气顶起壶盖的现象也就好解释了。
不过等姚弘旭演示完这些，众女早悄悄地散去了，只有王贞仪仍在认真听讲。
姚弘旭稍稍一笑，也不在意，只更加下定了决心，这次要一起将王贞仪带上京城。
毕竟自己下次南下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而科学家却是越年轻越容易出成果的。
因而还是拉她到了一旁，将王者辅父子的刑罚透露了。
最后看着少女陡然煞白的小脸，迎着那双轻颤不住的秀眸，略有不忍地柔声宽慰她道：
“此是我四王伯的意志，因而我也是无能为力，但德卿......你却极有希望能救回令祖令伯的。”
第171章 雪雁呆憨羞黛玉
那边薛宝钗、甄玉嫎、邢岫烟几人年岁稍长，且在家中也尝顽过的，如今放开了矜持，也已逐次放起了风筝，都不觉拿眼去瞧姚弘旭。
但见他和王贞仪走到了一旁窃窃私语，并未看向这边，心中虽悄有失落，却也不好打扰，只各自玩过一回，便交到丫鬟手里把着，而后就去帮黛玉、宝琴。
黛玉、宝琴虽然或因体弱，或因年幼，往年贾敏和薛甄氏都还未让她们亲自放过风筝，但她们都是极冰雪聪明的，几个来回就渐渐掌握了其中诀窍，比如人要背风而站，将风筝表面倾斜迎风之类。
只是孙悟空、大螃蟹的形态对新手不太友好，以眼下地面的风力而言，若不提供足够的助跑，风筝的升力就总差了一些。
而身纤步小的两人本就不擅跑动，何况还要擎着那大大的风筝，一时便有些作难。
不过她们仍想着要亲手来放，因此都笑着摇手不让宝钗她们帮忙，只说等大风起时就好了。
薛宝钗、甄玉嫎、邢岫烟三人也就笑着作罢，只将各自自带的风筝——一只金红大鲤鱼【鱼跃龙门】、一只软翅子大凤凰【盼得贵婿】、一对担子（一根竹担起两只风筝）的小白鸽【愿有所依】——也取来放了，也都顺利地起在半空中去了。
一时丫鬟们又拿了许多各式各样的中嵌大小软弓，双翅可以活动，还背着小小盒子的小小号风筝来，然在风筝线下隔绑了个小棍，乱着将其挂了上去。
这些小小号的风筝顿时张开翅膀，顺着线迎着风，蹭蹭就往上走。
而在原本的大风筝下面，风筝线的上隔也早绑好了一处小棍儿，此刻小小号风筝碰了上去，盒子便哐地打开，里头各色的纸片顿时被风吹出，五彩缤纷地就好似天女撒花。
喜得草地上一众女孩子纷纷拍手而笑，引得西园内外方圆里许的人们也都仰面来望。
而那小小号风筝的翅膀被小棍儿顶到，触发了上面的机关，也立时啪地就合上了，顺着线“哧溜”滑将下来。
等再碰到下面的小棍儿，翅膀又唰地张开了，仍要再次乘风而起。
有那眼疾手快的丫鬟一把将其拉住，或是如文杏那般央着自家小姐在小纸条上写了些吉利话，或是像姚英子大着胆子取来拴着线香头的小爆竹，仍都放进小盒子里，再复原了机关，放飞了风筝，然后便捂着耳朵跺着脚，笑嘻嘻地仰头望着。
如此重复往来，个个乐此不疲。
也有丫头们几次都抓之不及，那小小的风筝倏忽又展翅飞回，一会儿工夫便是几个往返。
因这一上一下的过程就好似在给风筝送饭，所以这个小小号风筝就被人叫作“送饭的”【见第七十回】，非能工巧匠不可为之，一只少少都得七八钱的银子才够。
草地一角，两只小手努力地高举着大风筝，正迎风而立的雪雁恋恋不舍地从那边热闹的人群中收回了目光，巴巴地望向了对面不远处细眉微颦，薄唇轻咬，正探着手儿认真感受着风速的自家小姐：
“姑娘姑娘，我今儿特意穿了裤子哦，跑起来可快了，你就让我来放嘛。”
少女小小的个头还不比她手内的孙悟空大，却自信满满地挺起了胸脯。
“不好，待会子你摔脏了衣服倒是小事，可别把‘孙悟空’给弄坏啦。”
黛玉轻轻瞪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但见雪雁连额前蓬蓬的刘海都瞬间耷拉下去，一副怪可怜见的样子，只好又无奈地哄了哄她：
“等我亲手放了这个‘孙悟空’，咱们那个软翅大蝴蝶就让你一个人去放罢。”
“哇~小姐可真好！小姐你放心，我肯定能放好的！”
雪雁喜得双眸晶晶，小脑袋连连点个不停。
可举到胳膊都酸了，地面上的风却还是大不起来，而那边的同伴们正玩得不亦乐乎，不觉就更是心痒，因又悄声问道：
“好姑娘，你要不要去找表少爷帮帮忙呀？
他的个子那么高，力气那~么大，肯定能抱着你快快跑的，到时候‘孙悟空’很容易就飞起来啦！”
抱......抱着我放风筝吗？可这儿还有好多外人呢，而且这种事怎么好张口呀......
黛玉杏眸悄闪，两腮微晕，却仍不禁转眸去瞧那边的姚弘旭，正就见着他一面仰望着天上风筝，一面和神色踌躇的王贞仪在一前一后往这边走着。
自己才刚望去，他便收了目光回望过来，一瞧见自己便立时绽开了粲然笑意，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三分。
哼，明明说好是带自己出来顽的，却一直忙到这会子才得了闲。
她微微一皱琼鼻，委屈又不满地悄悄嗔过他一眼，唇边却早漾出了一双浅浅梨涡。
又听得傻傻的雪雁仍在小声催自己去问，忙忙就红着脸蛋回过头来，低啐着让她赶紧噤声。
钝感的雪雁茫然地挠了挠头，只当自家小姐是在担忧，因而仍旧劝道：
“好姑娘，我瞧表少爷就像太太一样疼你呢，肯定会答应的啦，你就去试试嘛。”
余光中那道颀长身影已越来越近，却也不知有没有听清的雪雁的话儿。
黛玉双颊暗暗作烧，羞得跺脚直嗔：“雪雁姐姐，你.....你真真好呆呀！”
姚弘旭早将主仆二人可爱的对话尽收耳底，一边紧赶两步到了近前，一边赞许地摸了摸雪雁的小脑袋，笑吟吟地向黛玉道：
“妹妹此话却差了，我看雪雁妹妹最聪明不过了，这话更说得十分在理。
妹妹有事原就该来和我说的，只当我和姨妈一样才好。”
听到那熟悉的清朗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呆呆的雪雁此时才算反应过来，小小的身子稍稍一僵又悄悄松缓，先偷眼瞧了瞧那好看又温柔的表少爷，才苦着小脸看向了脸色彤彤，星眸圆圆的自家小姐：
呜呜~好小姐，我错啦！
错啦？晚啦！
黛玉轻轻咬着银牙，狠狠瞪了眼她，才浅笑盈盈地糯声回姚弘旭道：
“子明哥哥，我知道啦，不过我才刚正和雪雁顽闹呢，并没有什么事要找你啦。”
第172章 宝琴乖巧动子明
姚弘旭其实早远远地听了个大概，又瞧着旁边都热热闹闹的，只黛玉、雪雁和宝琴、小螺这两对年纪最小的主仆还冷冷清清地在候风起——
而旁边又都有家中跟来的年长媳妇在仔细照看，且做姐姐的宝钗等人肯定也不会坐视。
因此显然是她们想自己亲自放起风筝，才会于此久候。
只是......这两个大风筝若不助跑，确实是难放起来的。
姚弘旭伸手感受了下风速，一边笑着让已将手内风筝让与旁边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莺儿，自己莲步纤纤过来听差的姚梦梦传话出去，牵一匹驯骡到此处来；
又摆手让也要丢了风筝过来的姚英子、香菱仍旧去玩。
一边蹲身下来笑问黛玉、宝琴道：
“两位妹妹可真真人小志大，怎么专挑了这两个最难的？”
“因为，因为我喜欢‘孙悟空’呀。”
黛玉轻轻抿了抿唇，星眸微微乱闪，但见姚弘旭只是纳罕不信，只得红了脸蛋踮脚附耳道：
“因为子明哥哥......你点戏是‘孙悟空’，风筝也是‘孙悟空’，肯定很喜欢这个的，所以...所以我就先选了这个呀。”
原来高雅的林妹妹是因为我才被带偏了审美吗？
姚弘旭一时受宠若惊，忙就笑着解释自己只是图个好顽，可不敢让林妹妹真突兀地改了画风。
哼，我就知道子明哥哥最促狭了，只是......我如果不选“孙悟空”，宝姐姐和甄家姐姐可就要选了去了。
黛玉星眸轻轻一横，也不说应与不应，只抿笑退了开去。
知礼懂事的宝琴早领了小螺过来见礼，等见姚弘旭和林黛玉说完了话，才一面敛着裙子认真万福，一面明眸莹莹地乖乖答道：
“回王子哥哥的话，因为以前爹爹常带我们住在外省，但每每到了吃螃蟹的时候，便会带我们回家和伯父伯母还有哥哥姐姐们团圆了，所以我就选了螃蟹啦。
而且螃蟹可好吃了，我一次能吃两大只呢！
只是......娘亲说吃多了会肚子疼，总不让我尽力吃够的......”
说到这儿，贪吃的少女不觉就稍稍委屈地鼓了鼓腮。
越发见得她嫩脸匀红，肤皎若月，好似明珠生晕，又如美玉莹光，竟也不差似“玉美人”宝钗的肤质，十分可可爱爱，更又健健康康。
尚未长开的眉眼间仍能瞧出许多薛甄氏的影子，却又恰到好处地多了几缕英气——或许是继承自薛璋的吧。
还没抽条的身量也像薛甄氏一样纤巧，只是已和比她大些的黛玉差不多高了，大约长成之后的个头也不会太矮。
如此集诸般优点于一身，足见得原著中众人的盛赞也并不离谱。
不过懂事的少女再是细心隐藏，稚美的容颜上还是难掩那浅浅的忧伤。
聪明颖慧的她想来也预感到了时日渐近的那场别离，却又懵懵懂懂难以言表，更不敢太过流露坏了贵人兴致。
姚弘旭心中暗暗一叹，面上不露分毫，只轻笑着哄她道：
“姨妈说得着实没错，我往年中秋的时候常常贪嘴，肚子便每每都要狠狠痛上一遭，妹妹可不要学我才是。”
一听肚子真的会痛，宝琴忙忙叠手遮在了腹前，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王子哥哥放心，我往后只听娘亲的话，再不偷偷多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