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势他又与黛玉约好了，明儿谢恩之后自己送她回府，顺带来帮她挑选丫鬟，却冷不防就被机敏的小妮子问了句：
“子明哥哥，你可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就知道，老太太身边会有个女红又好，又跟香菱姐姐长得很像的喜鹊姐姐呢？”
第256章 慧黛玉端声藏萌态
先前，姚弘旭因隐约记得黛玉刚上京时，贾宝玉还住在贾母房套间里，身边也只有一个袭人陪侍，便想着晴雯或许还没有被贾母指给他。
所以，秉持着“有枣没枣，先打三竿”的原则，他就怂恿了黛玉多问上一嘴，看看贾母身边有没有和个长得和香菱相像，且又精于女红的丫头，顺带还给她提了“紫鹃”、“晴雯”的改名建议。
——如果贾母另外还给了她一个叫“鹦哥”的丫鬟的话。
不过，他虽并不忌讳在贾敏和黛玉面前暴露自己一些无伤大雅的“秘密”，但除了敦王府在贾府内深埋了眼线之外，他也找不出别个合理的原由来作解释，当下只得嘿嘿笑着，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诶，前面好像就是皇城西北角了，转过去贴着皇城根一路往南，两刻钟就能到宁荣街，我就送妹妹到那儿吧。”
“妹妹回去之后可要早些睡觉哦，若不然，明儿打哈欠被皇祖母给发现了，她老人家见你可爱可就要留你多住几天了，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让你和元春姐姐住一块儿呢。”
“哼，我才不会打哈欠呢，我现在睡觉可快了！再说了，我，我又不怕元春姐姐的......”
轿内的黛玉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埋进贾敏怀里闷闷地嘟囔了几句，才有些不舍地仰起小脸，轻声向帘外道：
“王长子哥哥的话我都记下了，你也要一路小心才是。”
少女糯糯甜甜的奶音被刻意淡去，清脆柔缓之中透着股端婉优雅，乍一听还以为是贾敏的声音。
不过耳尖的姚弘旭自然也听到了她先前的偷偷嗔恼，两相一对比便更觉心头爱煞，当下忙也认真地点头应下，不再于外人面前“孩视”于她，免得损了她的小小威仪。
而后又难掩欣喜地问了句：
“我之前就瞧妹妹气色好了许多，难道是已经合出药来，开始服用了吗？”
“没有呀，我现还在吃人参养荣丸的，只是上次太医瞧过之后又新添了几味药，似乎......似乎很是有效呢！”
轿内，黛玉正因他很是心有灵犀而越发眉眼盈盈，闻言不禁稍稍一愣，一面如实向外回着话，一面抬眼去瞧杏眸轻闪的贾敏，开心地悄问道：
“娘，这样我是不是就不用吃那有胎盘的宝药啦？”
见贾敏笑着颔首，她便也不疑有他，只欢喜地抿笑不住：
这样一来，自己欠净莲师傅的人情就少许多啦，及笄那年提前还俗也就没那样不好意思了。
而且子明哥哥就算找不到那“观音遗迹”，似乎也不算言而无信呢！
轿外，姚弘旭纳闷地挠了挠头，正有些不明白，在原著里对小妮子的病症分明也束手无策的太医，怎么这会子就突然厉害了起来，忽就见轿帘突然掀起来半扇。
帘后，贾敏花容半掩，杏眸流盼，正悄悄与自己使着眼色。
因受自己影响，贾敏也渐渐变成了开明的家长，私下里并不十分在乎“左尊右卑”之类的“糟粕”了，所以姚弘旭倒也不意外她让黛玉坐在了左手位。
只是见到今日冷淡了一天的她突然就“暗送秋波”起来，他却又惊又喜地怔在了原地，一时便未及反应。
那边，贾敏见他如此景况，莫名就生些嗔恼：
才刚玉儿只是稍稍变了声气，你就立刻心领神会了，可自己这会眼睛都快眨酸了，你怎么还是呆呆得像个木头呢？！
可是因她如今身份不同，不好再轻易瞪他，也不好使性子合了轿帘，便只得轻启檀唇，无声地作了个口型。
心里预备着他若再不能懂，往后仍就再不理他了。
好在姚弘旭只多瞧了几眼/那两瓣饱满莹润的丰唇，便赶在贾敏羞恼丢帘之前读出了“胎盘”二字，再联想到黛玉刚刚那悄悄的询问，当下便是眸光骤亮，抬手指了指黛玉方向，压低了声音悄问道：
“姨妈原来是在哄妹妹吗？”
贾敏悄悄弯了弯眉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一面唇瓣微翕，轻轻一嘘，示意他别让那小机灵鬼知道了，没的让她往后吃药犯难。
姚弘旭忙会意地握了口，喜眉笑眼地连连颔首。
但轿内的黛玉还是似乎听到了些动静，微带纳罕地偎到了贾敏肩头，也想透过帘缝往外张瞧。
只是贾敏见到姚弘旭那副乐不可支的模样，生怕他待会露了馅，早抿着笑儿悄悄瞪了他一眼，一面随手垂下了轿帘。
“娘，你是和子明哥哥有话要说吗？”
“没有。”
“那娘掀帘干什么呀？”
“透透风。”
“哦。”
轿外，姚弘旭一面仔细回忆着美妇人方才那临别一嗔，一面努力竖起了耳朵，隐约听清了里面母女俩的对话，不觉稍释重负，无声一笑。
一时到了皇城角，大家稍稍作别，各自回府歇息。
一宿无话。
次日五更（3：00-5:00），众人入宫谢恩，出来的时候已是辰正时分（8:00）。
因领受了甄妃的端午节礼，姚弘旭便只得押着礼物，先送年妃、白氏回了敦王府。
他原还急着寻个由头出门，可待瞧见年妃、白氏盛妆之下都难掩疲色，而且才一回来就有许多端午的琐事呈到眼前，一时顿觉心疼又暗生愧疚，少不得留下来承奉膝前，一面帮着料理些事务，一面也和姚春、姚晴说说话。
直到两人各自要卸妆梳洗，嫌他太烦要赶人了，他才“委委屈屈”地在两人的笑嗔中快步溜了，回院换了常服，带了香菱出来。
中间还让吴青樱、高晞月再从九谦堂公中的三五百余银中取出一些，与姚氏姊妹一齐商议着，于常例之外多置办几份节礼，并从甄妃才刚赏赐自己的宫扇、香袋等物中捡出几份来，打发人与甄封氏、薛姨妈、王贞仪一家、贺双卿母女等几处各自送去。
只是他却不知道，在他走后，安福堂内众女早就笑作一团，就连最文静的姚晴也在偷偷抿嘴直乐。
姚春更拉着年妃得意表功道：“娘，我就说六弟弟最是心软了，只要瞧见你和姨娘受了累，他肯定就舍不得走了~”
说着她又微微皱鼻道：
“可他昨儿偷偷送了贾家人出去，肯定已和那林家姑娘有了约，娘原该留他一天才好呢，这样才好知道六弟弟会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偏你这丫头机灵。”
年妃没好气地笑嗔她一眼，又瞧了瞧一旁偷偷点头的白氏，方才幽幽笑叹道：
“但巳儿既很把我们放在心上，我们又如何忍心累他为难呢？
何况往后和那林家姑娘更有几十年的相处，少不得大家互相迁就一二，好让巳儿能安心办差，为皇上尽忠尽孝，为他父王分忧解难。
如此，方是我们大族女儿的持家之道。”
“好罢好罢，都听娘的就是了。”
耳朵早听起茧子的姚春苦着脸应了，一面摸出金表一瞧，不禁拍手而惊：
“暧呀，女儿昨儿和几个堂姊妹约好了今日出门逛街，现在可得先回去更衣数妆了。”
说着便拉起还在认真听讲的姚晴，匆匆告辞跑了。
因自前明以来，端阳节便渐渐有了“女儿节”之称，在初一到初五之间，出嫁的女子可以归宁，未出阁的女儿能够出游。
所以年妃也不以为意，只打发了红罗去前头张罗，看看她们出行的车轿、护卫之类可都已齐备。
那边，白氏稍稍沉默了半日，还是起身至年妃跟前端正一福，少见地唤了声“姐姐辛苦”，方才领着玉娘、雪娥告辞出去。
年妃一时微微失笑，也自回卧房卸妆。
不提。
第257章 变生不测人各有心
五月初四，时近端阳，蒲艾簪门，虎符系臂。
荣国府中也与敦王府一般，各院堂帘（大竹帘）高挂，纱窗彩糊，左摆菖蒲，右设艾子。
男娃娃左臂系虎符，额头画“王”字，以为驱邪避毒之意。
女儿家们都换穿了夏日的轻薄细绢，彩线轻缠玉臂，小符斜挂云鬟，一双纤手灵巧地勒丝成串，编织着小老虎、小葫芦、樱桃、桑葚等应时的小玩意儿，给自己还有亲近之人佩戴，图个趋吉避凶的好兆头。
除此之外，两府还久有打平安醮的习惯，只是因今年的五月初三日早预备着去敦王府祝贺，故而平安醮便留在了初四日收尾。
又因贾母等一干内眷各各神疲，且初一日都已去过一次，所以今儿只让贾珍领着贾琏、贾宝玉，携了贾蓉、贾蔷等人，过去清虚观跪香拜佛，好为阖家祈福消灾。
而等他们一行浩浩荡荡地刚去，两个惊人的消息就在府内不胫而走。
等到传至绛云轩里/好容易得闲半日，正在做着香袋解闷的/袭人耳中，已是艳阳高照时分。
素以端庄为要的她在房内才隐约听了一耳朵，便不觉眼神一缩，忙忙丢了手内针线，慢慢踱到了帘后。
外头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便陡然清晰了起来。
“表姑娘真的要做王妃了？可之前传的不都是大姑娘吗？莫不是......中间有人听差了信？”
“怎么可能？！旁的事儿还有可能，可这天大的事儿，那是断不会传错的！
而且，我听我祖母说了，姑太太大清早就带着表姑娘出了门，那便是去宫里给皇贵妃娘娘谢恩了！”
“绮霰既是听赖嬷嬷说的，那这事儿再假不了了，不过......喜鹊那小蹄子的嘴可真严呐！
（注：原著第26回，佳蕙曾和红玉吐槽，晴雯和绮霰仗着‘老子娘’才得赏，因为红玉争先要强，没道理隐瞒身世，也隐瞒不了身世，所以绮霰大概率是赖家出身，也和晴雯被赖家收养的背景吻合。）
昨晚上我和碧痕去催水的时候就撞见她了，瞧她那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就知道保管是有大好事的，可不管我们怎么问，她都只说是因为表姑娘给她改了个新名字，所以才高兴的。
哼，现在看来，她这两个消息一定都是早早就知道了，只是瞒着不告诉我们！可真真白瞎了这些年的情份！”
“秋纹这话可有些不妥哦，姑太太和表姑娘都最是喜静厌闹的性子，昨儿大晚上回来不让说也是有的。
况且，就连老太太、太太，还有琏二奶奶她们房里也都没听见一点信儿，直到今儿早上宝二爷他们走了之后才渐渐传开了。”
“行罢，麝月你（注：脂批中最后留下来的丫鬟）说的倒也在理。
暧，可惜咱们屋里知道的都算晚了。
才刚我跑回来的路上，就见南北宽夹道那里乌泱泱的一片，府上有头有脸的嬷嬷、妈妈们几乎都在那儿，咱们......咱们是不是也该去给表姑娘和姑太太道道喜呀？”
“这会子姑太太她们都还没回来呢，道喜也见不着人啊，我看呐，那些嬷嬷、妈妈们多半都是去送礼的，想着给她们家的孙女、女儿谋那些好差事，尤其是那六个一两的缺！”
“竟然有六个一两的缺儿啊！可两个太太身边也都只有4个一等丫鬟呢。”
“笨紫绡（注：和晴雯是唯二给黛玉送过东西的），没见识了不是？不说表姑娘往后那是要做王妃的，单单现在，表姑娘就已经是未过门的【长子夫人】了！
我还找祖母问了明白，【长子夫人】那可是跟老祖宗的【国公夫人】同品的诰命呢！”
“神天菩萨！表姑娘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就......就这样厉害了啊！”
“可不是嘛！这下真真便宜了那些还没分房的小蹄子们！
以往三五年都不一定能出来一个的空儿，这会子一下出来六个，而且，而且，而且说不定还能陪嫁进王府呢！”
“好你个碧痕（注：服侍宝玉洗澡洗得一席子水那个），你这小蹄子不仅想攀高枝儿了，还，还发春了不成？”
“谁，谁发春了？！死秋纹！你，你站住，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外头顿时乱作一团，少女的惊叫、欢笑吵闹得让人头疼。
袭人蹙了蹙眉，刚要弄出些动静，然后出去制止，忽就听绮霰又小声说了句，“还有件事儿，我也跟你们说了罢----我祖母还说了，说要把咱们八个都挪去表姑娘房里呢。”
外面骤然一寂，袭人也死死屏住了呼吸。
“八......八个？咱们七个倒还罢了，才不过当了几天值，一时先紧着表姑娘那儿也是有的，可花姐姐却已经服侍了二爷好几个月，又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着实没道理会挪过去呢。”麝月的声音很是惊疑。
“对啊，就是八个的！我祖母说，这是那位【王长子】亲口和老太太提的，就连老太太也不得不答应呢。
所以老太太才会等宝玉出了门再让人传消息的，待会儿一等姑太太和表姑娘回来，咱们也就该收拾东西搬过去啦。”
绮霰的语气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