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原著文字,黛玉之疾医不能辨,药不能治,甚至从未提过心疾的字眼,故而那叶天士医术再高,也得折戟。
如今种种迹象都已表明,林如海的确是动脉导管未闭晚期,那自己凭这信息差就有把握让他就范,拿下这张改换门庭的投名状。
不过...动脉导管未闭虽说也有自愈的可能,可月份越大,几率越低,超过三月便已极其渺茫。
自己对小黛玉的病症无能为力却还要借此图利,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而且林如海如果告诉了贾敏自己的所作所为,那往后恐怕只能和她形同陌路了啊。
要不,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姚弘旭抬瞧了瞧隐约传来争吵声的东正卧,转身踱步回房。
屋内窗明几亮,银烛高烧。
桌旁,姚梦梦螓首微垂,望着膝上铺平的破损锦衣,一时蛾眉轻蹙,拈针难刺。
另一边姚英子手捧香腮,百无聊赖,正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画来画去。
等听出外面靴声,姚英子眸光悄亮,猛然起身,倒把姚梦梦吓了一跳。
但直到姚梦梦忙忙放下针线迎上前去,她还咬着唇儿在原地踌躇。
姚弘旭甫一进门便有一股清香袭面——
并非香囊、花香之类好比,也与贾敏魅惑的馥馥幽香,黛玉可爱的淡淡甜香全然不同,而是带着青春女儿特有的芬芳。
一时竟好似进了女儿香闺一般,不过倒也让他的心情明丽了不少。
故而他虽瞧见了姚英子的忸怩模样,心中也不以为意,只和情态柔顺、笑容明媚的姚梦梦说了几句闲话,由得她为自己解下腰间扇套、玉坠等物,便要抬身回去卧房。
但从桌旁路过时,他不禁眉头一挑,顿下了脚步。
姚梦梦桃腮微热,羽睫羞扇:
“婢子在坊里时虽自学了些针线,但六爷的锦衣绣工十分精湛,婢子实不知如何下手了......”
“梦姐姐以‘我’自称便好,这锦衣原不急着穿的,且等回家交给针线上的人就是了。”
姚弘旭笑着摆了摆手,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只正要趁便抹去桌上湿痕的瓷手儿,有些好笑地望向了面前眉眼羞垂,手足无措的姚英子:
“这画的似乎是我?英姐姐以前学过绘画?”
姚英子声若蚊蝇:“学...学过,十三姨曾请了板桥先生来给我和姐姐授课的。”
“原来两位姐姐竟是名师高徒,失敬失敬。”
姚弘旭打量着桌面上自己那副写意的肖像画,在那传神的眉眼处多停留了一会,不由就笑赞了一句。
旋即便松开姚英子,也用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浅画出一对携手并立的Q版古风女儿,而后一径负手而去。
第55章 闻急讯子明定计
等姚氏姊妹围去看时,虽只能瞧出大致轮廓,但那一者裙袄、一者澜衫,一抱琵琶、一提长剑的形象,分明就是她们昨夜的装扮,不觉就都红了脸蛋。
姚英子眉眼弯弯,左看右看,却一面捂着手背,一面悄哼出声:
“人家的眼睛哪有那般大,眉毛也没那么弯呀,六爷分明就是在乱画的。”
姚梦梦斜眸嗔她道:“你呀,真真傻人有傻福,还不快去打水伏侍六爷洗漱?”
“哦。”
姚英子乖乖应了便往外走,已上了游廊却又突然倚门回眸:
“姐,那你呢?”
“我...我要帮六爷更衣啊。”
姚梦梦掩口一笑,柳腰轻旋,挑帘进了里间。
“......哼~”
姚英子一双凤目瞪得溜圆,恨恨跺了跺脚,还是打水去了。
姚弘旭自离京南下之后,为了省事,中衣就只在出汗洗澡的时候才换了。
如今既又有了丫鬟,他也乐得从善如流,任由姚梦梦为他宽衣解带,由内到外、由下到上都换了个干净。
等姚英子提水回来,正撞上姚梦梦抱着衣服出门,但只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瞧她一眼,便匆匆掩面而去,连腮带耳都是通红一片。
姚英子怔了一怔,忙挑帘进里间一瞧,便见姚弘旭正在床前低头系着腰带,面上十分清爽松快。
理论经验丰富的姚英子蓦然惊呼出声:“六爷,你...你好快呀!”
这丫头怎么血口喷人呢?!
姚弘旭登时满头黑线。
只是他刚要分辨,外头便有小丫头敲门,说傅恒寻自己出去。
他只得瞪了眼耳垂红红、目光躲闪的姚英子,便匆匆披衣出了二门。
早候在那儿的傅恒忙上前行礼,又拉他避开了门上小厮,方才低声回道:
“六爷,我下午在城外见着姜铎了。
他领着两三个马甲,都是一身便服,混在人群中看着咱们搭棚施粥,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才走。”
姜铎,雍王府长史(从三品),四伯的心腹策士!
姚弘旭心中一凛,眉头不禁打起结来。
傅恒见之忙道:
“六爷放心,我往日少随王爷出行,只有一次在宫门外远远见过他随雍王爷出来,观他今日模样,也的确未认出我来。
而且他们几人虽衣着洁净,但马蹄行经时仍有湿沙斑斑,足见是刚过了黄泛区,下马扬州该不超过一日工夫。”
姚弘旭仍是蹙眉:
“四伯钦差仪仗出京,必有礼部官员相送。
途径直隶、山东时,还有督抚参拜并遥祝圣安,他也非得亲自出面不可。
如此满打满算,他总得过了济宁才好换行陆路,加速南下。
这样一来,他能快上几日?”
傅恒早已算过,当下便回:“若轻装简从,日夜兼程,最多能快上五日。”
“五日...那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下,咱们就只剩下五六天的工夫了。
而且那姜铎虽不认识你们,却肯定认得我的......”
姚弘旭稍作沉吟,便径直吩咐道:
“明日一早就去给汪朝宗递份拜帖,我要先与他谈谈。
还有,等不及冯天来的消息了,让高泰、常保即刻准备,明日午错动身,我要亲自去一趟金陵!”
傅恒迟疑:“可林盐政处还未说通,汪、薛两家只怕难以就范。”
姚弘旭挤出些笑意:“我已有法子了,恒九哥去做就是。”
傅恒不再多问,领命而去。
姚弘旭心事重重地折返回宅,就要去寻林如海摊牌。
但经过灯烛辉煌的官邸穿堂时,却正撞见林如海孤身坐在当地,潮烟一口接着一口,烟雾缭绕中越发显得形容清癯,神态疲惫。
东面书房房门大开着,有丫鬟们抱着铺盖之类的在进进出出。
姚弘旭微微讶然:“姨爹这是......”
林如海抬了抬眉:“是子明啊,今儿赈灾子明做得不差,你也辛苦了,早点去休息罢。”
“姨爹过誉了,在其位则谋其职,这原都是我该做的。”
姚弘旭笑着摆手谦辞,却并未依言抬步。
他打量过林如海双腿箕张,有损仪态的坐姿,还有那疲惫憔悴的面容,不由恳切劝了句:
“如今妹妹尚且年幼,国事日益繁杂,姨爹也要善加保养才好啊。”
看着眼前满脸关切的青年,林如海不禁心头微暖,仿佛脑中父慈子孝的形景真的现于了眼前。
微微的沉默之后,他待要开口说话,却是一阵剧烈喘咳。
自己这翅膀可别就给他扇死了啊。
姚弘旭吓了一跳,忙探身给他抚背,又从丫鬟手中接过温茶给他喝了。
足足过了半炷香,林如海才渐渐平复了呼吸,苍白的脸上也复现几分血色,随手攥住了巾帕,一面笑说自己无事,而后促膝轻叹道:
“我在京为官六载,与你姨妈、妹妹聚少离多,实有负她们多矣。
年前虽得圣上隆恩,着我赴任扬州,但因年儿之亡反又累她们心伤.......”
贾敏和林如海竟分居了六载?
是了,京官食俸十年才准告祭祖、父,食俸六年才准告假省亲,林如海能回个一两次都已经是圣眷优隆了。
至于贾敏为何不去京城......想来是黛玉年幼体弱,不耐奔波,她自然只能在家养育女儿。
如此正也解释了,为何原著里黛玉上京时,分明是初到荣国府的模样。
姚弘旭目光微闪,正觉豁然,又听林如海继续道:
“不过你来了这几日,她们倒比素昔开颜不少,可见这也是子明与我家的缘法了。
你姨妈性情娇矜,又敏感多愁,如今正在气头上,怕是听不进旁人的劝慰。
但如此思虑久则伤身,实叫我忧心如焚......
子明你身份尊贵,又与她投缘,还望能稍稍解劝一二。”
姚弘旭语气为难:“侄儿不知姨妈因何生气,便是想劝也无从下手啊。”
林如海默然半晌,还是沉吟着道:
“倘若某县有个罪犯,原无伤人之意,无心伤人之后也并不致死,可那受害人却身患隐疾,两相交攻之下不幸离世。
但旁人尽皆不知,唯那县令知道,他却该如何判罪呢?”
第56章 悲别离姨妈诉凄苦
这说的似乎王景安的事情......那受害人莫非就是林年了?
原来他竟是因血燕窝诱发了心疾才去世的。
所以.......林如海这是知道了自家儿子有遗传病,认为王景安罪不至死,想要饶他一命?
而贾敏却毫不知情,故而决意要处死王景安?
该说林如海理性大度还是迂腐板正呢?抑或者另有隐情?
就比如,王景安身为林家大管家,又是几代的世仆,自然知道林家的祖传隐疾,自然更有法子让贾敏也知道这个情况......
哪怕是在他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