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佳人同船返京的月余时间...嗯,勉强就算个添头吧。
话到此处,姚弘旭忽然就想起一事:
按原著中的时间线算来,薛蟠强抢香菱应该发生在黛玉上京前后。
眼下薛姨妈一家因为自己的缘故要提前上京,等待薛蟠袭职,那香菱岂不就是要被冯渊买走了?
这比起跟了薛蟠应该要好些......可那冯渊是个双插头啊,想想就让人膈应得慌!
再者,他一个小小乡绅之子,又哪里好护我的呆香菱一生周全呢?
一旁,薛姨妈见这位王子如此通情达理,心中自然感激非常,当下便极恳切道:
“六王子如此襄助寒家,妾身实在无以为报......却不知六王子喜欢什么呢?”
喜欢什么?
才刚回神的姚弘旭随口答道:“漂亮丫鬟吧。”
完了!我家宝丫头!
薛姨妈杏眸圆睁,檀口微张,蓦然失声。
宝钗娇躯一颤,樱唇暗咬,忙悄悄挪着步子藏到了薛甄氏的身后。
第69章 甄通判奉命寻人
午初时分,日上三竿。
薛蟠蓬头散发,双眼迷瞪,趿着睡鞋从卧房踱到了内厅,抬手与榻上携手并坐,掩口低声笑语的母亲和妹妹打了个招呼,又让宝钗不必多礼,便把自己摔到了锦褥厚堆的圈椅里,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妈,家里又不是来了圣旨,哪里就要火急火燎地叫我起来,弄得我觉都没补好呢。”
薛姨妈掩鼻皱眉,嗔目气道:“你这孽障越发混账了!要不是六......”
宝钗忙拉了拉她,悄声提醒道:“妈,他才说不用告诉哥哥的。”
薛姨妈虽忙掩了口,偏薛蟠是个耳尖的,登时不满道:
“他是谁?谁是他?妈和妹妹怎么倒为一个外人瞒起我来了?”
宝钗不好答话,薛姨妈只嗔他道:
“方才叫你不起,现在又来好奇什么?还不快洗漱了去看望看望你二叔?”
薛蟠气哼哼地就要转身要去,又被薛姨妈唤住吩咐道:
“对了,回去了就打发丫鬟收拾东西,明儿先去一趟扬州,不出月咱们就要上京去访亲了。”
“去扬州?还访亲?真真烦死个人,那郭十娘我可就快上手了。”
薛蟠小声嘟囔了几句,还是胡乱应下去了。
薛姨妈直气得扶额,却又更生庆幸:
“还好六王子没见到你哥哥这惫懒模样,不然他再谦和许也是要发怒呢。”
宝钗杏眸微闪,螓首轻摇:
“妈,六王子大约是已知道了哥哥的性子,才会不让告诉他,以免横生枝节的。”
而且,他似乎也早知道自己就是薛家女儿了......可是堂堂王子,便是有要用到薛家的地方,也不至于这般用心细致罢?
想起姚弘旭临行前的回眸,正与偷偷瞧去的自己四目相对,宝钗不觉杂念微微,两腮悄热。
薛姨妈并未注意到自家女儿的心绪,只是愁眉叹道:
“哎,你爹爹去得早,你二叔又不是个严厉的,我...我也舍不得认真打他,才叫你哥哥养成了这般性子。”
说着又轻咬银牙,稍稍发狠道:
“且等上了京去,定得让你两位舅舅好生管教管教他了!”
“妈说的正是呢,哥哥就须得这样才好。”
宝钗也抿笑点头不住,旋即又有些担忧道:
“只是...才刚妈说要上京之后,婶婶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呢。”
薛姨妈丰唇轻咬,微微踌躇:
“论理原该等你叔叔大好,又或是那样子的有个结果......
可如今好容易有个六王子雪中送炭,总要恭敬谨慎些才是,倘若错过了这次,到你哥哥及冠可还得有五六年了呢。
至于你叔叔婶婶那儿...只等蟠儿袭了职,就让蝌儿去帮他掌管盐务罢。”
叔叔这些年劳苦功高,感觉该要再多分他们一些股份才算合适。
可这些股本原都是哥哥的,自己又哪好多作置喙呢?
宝钗张了张口,还是沉默了下去。
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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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洪门子昨儿听了薛虺的话,心中便知这和薛家的内斗有关,但只要能有银子拿,他才懒待理会这些。
而且即便事发了也有那拐子顶缸,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
故而他极上心地在本地有名的浪荡子弟里挑挑捡捡,择定了一个父母双亡又无兄弟,但家有薄产的小乡绅之子。
更喜得是这冯渊是有名的风流偏执,常与人在欢场中争风吃醋。
唯一可虑的,却是这人酷爱男风,最厌女子,英莲那孩子虽很是秀美,却未必能入他的眼啊。
可要另找一个敢和薛家大少爷冲突的愣头青,一时也是难为,少不得便巧言哄那拐子道:
“昨儿的价格太高了,主顾都被你吓跑了......什么,我让你加的价?我那是在让你降价啊!
咱们可是苏州老乡,我怎么会骗你呢?你若不信,今儿咱们且一齐带着英莲去新街口人市瞧瞧行价再说。”
而那冯家正住在新街口旁的增幅巷内,出入必会看见的。
所以此时他一下值连酒也不吃,便要匆匆家去。
只是才出仪门,便撞见了府上通判,身后还跟着推官、知事,并着两巡衙役。
这是哪家大户出了命案?!
洪门子一个激灵,忙贴到墙根垂首躬身,问候不迭。
通判甄从义抬了抬眉:“你就是洪仪伟?是在门房该班的?”
洪门子暗叫不好但也不敢耽搁,只忙回道:
“是,是,门房有差十二,小人正是其一。”
甄从义翻开了手内卷宗,又随口问道:“尔本贯苏州?曾做过沙弥?”
洪门子猛然一惊:“小人确是苏州人,只是这沙弥却从未做过的......”
甄从义并不理会,只接着问道:“户房档案里,尔在旋子巷购置有六间房舍,如今住户几人?”
洪门子汗如雨下,把腰弯得更低:
“原只有小人一家六口,但上年小人将前头一间倒座房租给了一对同乡父女......
不过小人都在户房备案过了,还请大人明鉴啊!”
“苏州来的门子,苏州来的父女......看来六爷要找的人就是你们了。”
甄从义勾了勾唇角,当即合了卷宗,匆匆转身下阶,只留下一句:
“锁了,押去璇子巷。”
巡丁们领命而动,枷上脸色巨变、抖若筛糠的洪门子,推搡着跟上了前头起行的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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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正时分,旋子巷,洪家。
紧沿胡同的倒座房内,朝南一面并不开窗,屋内暝暝昏昏,安安静静。
北面半封的小窗下边,落日的余晖拂过窗棂,为小桌旁敛裙蹲坐的少女镀上了一层柔美光晕。
她上身微微前倾,又小心地与瞧不出底色的木桌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左手将裙幅蹙在一处轻轻提着,裙摆恰到好处地稍稍离地,绝不轻易沾染一丝灰尘。
但她右手食指嫩白的指腹上已是黑乎乎的一片,却仍在桌上寻觅着未曾破坏的空地,在薄薄的灰尘上认真地写出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字迹。
细细分辨之下,可以认出是“状元登科”、“三甲登科”之类的吉祥话,与“大学士”、“尚书”、“翰林”这些清贵官职。
这是在模仿扬州瘦马教养的方式,教习上等资质的女孩琴棋书画好来卖个高价。
只是其父本钱太薄,从百花巷请来的嬷嬷便只教了这些,想来能骗买主加钱就足够了。
不过少女刻下眉眼盈盈,梨涡浅浅,仍是十分喜欢。
第70章 薄命女遭际堪伤
直到桌上都写得满满,少女才满心不舍地起身,用抹布将这最后一块儿地方也擦了干净。
然后便怀着对明天的期待,贴近窗前打望起小院内的景象。
东面是一间不大的厨房,泥作的烟囱中,淡淡炊烟袅袅而上,饭菜的香气开始弥漫在这处小小院落里。
伴着妇人生气的咒骂,一个半大的男孩捂着屁股窜出了厨房,而后便一抹油嘴,拾起了地上的竹钩铁环,满院子“骨碌碌”地乱滚起来。
少女明眸晶晶,羡慕地追看着男孩满地撒欢。
小男孩也瞧见了她,忙推着铁环颠颠地跑了过来,哐哐地拍了一会屋门,又当当地敲了敲上面的铜锁,才气呼呼地骂道:
“小荷姐姐,你爹真坏!”
少女皱了皱鼻子:“你瞎说!我爹最好了!”
小男孩跳脚:“就坏!谁让他天天关着你!”
少女鼓了鼓腮:“我爹是...是怕我出门走丢了。”
小男孩尖声:“那他还天天打你呢!还不让你吃饱了饭!”
少女蹙起了柳眉:“你爹也天天打你呀,而且我爹的钱都用来请妈妈教我写字了,我...我饿一点也没事的。”
“我爹打我是因为我淘气,可你明明这么乖的!”
小男孩梗着脖子不服,又哼哼着道:
“他还有钱打酒吃呢,哪里就没钱买米啦!”
少女樱唇紧抿,星眸洇润地撇过头去,再不搭理小男孩了。
小男孩仿佛打了个大胜仗,圆润的下巴抬得高高,满脸得意地滚着铁环走了,旋即又悄悄钻回了厨房,没一会又被打骂着赶了出来。
他笑嘻嘻得毫不在意,只径直嗒嗒地跑到了少女窗前,高高举起了胖手:
“小荷姐姐,你答应给我做媳妇,我就把这猪油渣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