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嘻嘻,那小姐我就去收好啦~”
檀云偷偷抿嘴一笑,忙收拾着跑了。
妙玉仍独坐亭中看书,可眼前又总浮现出那恼人的身影,还有那半首古怪的曲子,烦了良久,终究还是幽幽轻叹出声:
“你......到底是不是登徒子呢。”
第136章 惊觉清明急赴金陵
却说姚弘旭在李宅迁延了这一会,出门时已近午初,不过天色却昏暗下来,拂面的春风中还夹杂着缕缕雨丝,扑在脸上清清凉凉的。
“这点小雨倒也无妨,直接回去就去了。”
他抬手挡开了高泰递来的蓑衣,一径翻身上马控缰而去,路上却突然想起一事:
“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儿离清明还有多久?”
高泰忙道:“回六爷,三月初十便是清明了。”
三月初十......那不是只有四天了?!
怪道那日傅恒走的时候,还特意提醒自己务必赶在清明之前回京......
可自己还当清明是在4月初,大不了半途下船快马赶回,怎么也能赶上当天在寿皇殿的谒先礼(皇帝率领儿孙祭祀祖先),因此虽满口应了却还优哉游哉......
这下子岂不是妥妥要遭?!
除非......除非即刻动身,于清明之前赶到金陵,去祭拜姚家先祖所在的泰陵,如此于孝道上便无可指摘了!
可这样一来,就再也避不开和雍郡王的碰面......
但犹豫不过一瞬,姚弘旭就已有了决断:
如今报功的奏折早递上去了,自己募款的功劳该跑不掉的,和雍郡王碰面的风险已经远小于一个不孝的名头......
因此必须即刻启程,从陆路赶赴金陵!
甚至自己上月千里南下的原因,也可用瞻仰祭拜泰陵来解释,至于募款赈灾......则不过是偶见灾民多艰,又思慕为皇祖分忧,才竭力为之。
比自己先前想的诸多矫饰之词,都更加不着痕迹,在皇祖父面前自然也更能加分!
只是自家父王那儿的说辞还未统一,眼下就只能平白错失这个大好时机了......
姚弘旭心内难掩惋惜,又瞥了眼身后的李宅,稍稍庆幸于才刚的灵光一现,便径直打马回了林府。
与闻言恍然的贾敏计议之后,发现的确别无他法挽救,便带着她忙忙命人打点好的行装、吃食,在众女担忧的叮咛中,匆匆牵马出门,驰往了金陵。
好歹要先全了孝道,在皇祖父面前不被扣大分才好。
至于和自家父王串通口供,以求在皇祖父跟前加分的事......
贾敏虽有信鸽专线,自己也深信她不会于己不利,但中间要从荣国府过一道手......那还是算了吧。
所以眼下就只能看傅恒能不能随机应变,为自己思虑周全了。
若他真能为自己建此一功......“世胄元臣,与国休戚”,章总能给的,自己也不会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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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轴线西边,有一片古高梁河下游河道形成的洼地型湖泊,其中又分六处小湖。
南边三湖被圈在皇城内部,官名太液池,宫人俗称作“北海”、“中海”“南海”的就是。
北边三湖整体狭长,呈东南——西北走向,从皇城地安门一直延伸至了京城德胜门,依次被人叫作“前海”、“后海”、“西海”,环居此处的皆是豪门贵族。
而前海北沿和后海南沿之间,有一条西南偏斜走向的胡同,因太宗时于此修建官房以为外省京官所居,故此被称作南官房胡同。
而当中最恢弘富丽的一所——占地数十亩,房舍百余间;基高八尺,外围围墙;宫门三间,各饰五九金钉;主路五进,顶覆琉璃碧瓦;又有云龙彩绘,梁栋贴金的,正是此地唯一的王府——敦王府了。
三月初九这天,王府西北边的寝殿——碧瓦覆顶,丹楹朱户,形制仅此于正殿、正寝——内里屏开孔雀,地匝氍毹(qúshū),盆栽奇草异卉,瓶插金花翠叶,又有炉焚兽炭,香袅龙涎,都是锦绣桌帏,妆花椅甸,端的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妆台前正被三五个丫鬟伏侍着梳妆的宫装妇人却深锁蛾眉,忧颦杏眸,姣好的面容上殊无半分笑意。
有那丫鬟小意提醒,说今日是三藏法师的圣诞,圣泉庵的住持还约了娘娘讲经,但平日里最是尊崇佛法、面慈心善的侧妃娘娘只随意瞥她一眼,就冷声将其黜落到水房去了,任其连连叩首、苦苦哀求也浑然不为所动。
殿内其余的丫鬟、太监们更是噤若寒蝉,蹑步无声,个个暗暗叫苦,却不敢稍触眉头。
直到有人来回,说三等侍卫傅恒在外求见,敦郡王侧妃白氏才豁然起身,急命快宣。
傅恒躬身垂首随着太监到了寝殿廊下,在窗前俯地跪了,恭声请安,好一阵的沉默之后,才听到殿内传来自家姨母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个没良心的忘八崽子,回来了这一二日,终于肯露面来见本殿了?!
说!我家巳儿(注:主角小名,虽然属龙但取蛇之巳字)到底被你拐到哪儿去了!
明儿可就是清明了,他如何还不见人?!”
傅恒连忙叩首解释:
“娘娘息怒,奴才是受六爷叮嘱,方才不敢来回,只是......只是如今六爷似乎有意晚归,奴才便不敢擅专,特来请娘娘和王爷的示下。”
说着他不敢多言,只将一白折交予太监递了进去。
屋中帘后,白氏早在急得踱步,当即抽过瞧了,却渐渐瞪圆了杏眸:
“我儿......我儿竟有这般能为了?!”
但不过片刻,她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下来:“看来我儿果然还是随我多些,如今可算开了窍了!”
一面就忙打发人速去正寝请敦郡王过来——哪怕知道他此时惯常还是没起的,哪怕知道此举会触怒昨儿侍寝的正妃年氏,但为了自家儿子的事情,她眼下哪里顾得这许多。
一时敦郡王穿着便服,趿拉着睡鞋,前呼后拥着匆匆而来,见面就红着眼睛瞪向伏地的傅恒,并不提半句差事办得如何,只问着他要自家儿子。
得知姚弘旭仍未归来,登时又怒又急,就命人将傅恒拖下狠狠杖责。
好在白氏温言软语哄他进去,将眼前情形细细说了,直让敦郡王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方才回神。
他一时又喜又气,又急又忧,当即挥退旁人,唤傅恒到书房仔仔细细地问了个明白,得知了姚弘旭改弦更张的想法,还有他似是有意滞留江南,许是要祭祀泰陵以求遮掩南下意图。
“狗儿的!遮掩?遮掩个球!
老子让他快去快回,算定了清明谒先怎么都不会露馅的!
他倒好,老子还没死呢,就作起老子的主来了!”
“老二那狗东西,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动不动就耍太子的威风,好容易等他载了跟头,如今还要再去捧他的臭脚?!
我呸!老子才丢不起那个脸呢!
还有老八老九那儿,让老子怎么跟人交代?!”
“狗儿的,真真气死老子了!等这忘八崽子回来,老子非得打折了他的腿!”
......
敦郡王跳脚骂了半日,方才稍稍解气,转而又去骂伏地垂首的傅恒:
“狗儿的还不快说,老子到底要怎么替他擦屁股!”
第137章 薛姨妈因子存小意
三月初十,丙午日,清明节。
金陵城内,家家插柳,户户蒸蒿。
卯正时分,薛家巷,坐南朝北,以水生金的薛宅内,第三进的客房中,用三日半工夫跑了四百里地的姚弘旭缓缓从沉眠中醒来,尚未睁眼就感受到了体内涌动着的充沛精力。
除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所有的负面状态都已消散无踪。
“香菱,我饿了。”
他顺手在床上摸了摸,察觉无人后便随口往外喊了一嘴,话音落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擦黑入城,却是来寻薛姨妈借宿了——
论理原该是去找甄家的,但那时疲累交织的他,或许是下意识地不想将自家虚弱的状态展示在甄家面前,便一脚“马镫”赶来了薛宅。
不过他也只和迎出来的薛姨妈和薛甄氏母子稍稍见礼,又胡乱吃些将肚子填饱,再画了祭服的样式托她们置办,便随意洗洗上床睡了。
依稀记得她们很是喜出望外,却是有些奇怪......
姚弘旭心中正暗自咂摸着,忽就听到房门被轻轻叩响,只以为是守在外头的薛家丫鬟闻声过来伏侍自己——
方才甫一醒来他就将外间那道细微呼吸听个清楚,轻轻柔柔的自是女子无疑。
因此一面让其进来,一面起身下床。
只是他才掀帐趿鞋,就听到一声低低惊呼,音调还很耳熟。
“薛姨妈?”
他纳罕抬眸,闻声望去,果见得半开的门后正有一道丰姿绰约的身影盈盈而立。
刻下虽掩面垂首,侧身向门,但那凹凸有致的曼妙体态在他所见诸人中不过唯二而已。
在此时此地,自然只会是薛姨妈而非萧文淑。
“子......子明,我是来给......给你送祭服的,等......等你好了我再来罢......”
薛姨妈慌慌张张地将脑海中那被高高顶起的中衣拂去,期期艾艾地回了一句,便匆匆忙忙地抬步欲走。
温婉雍容的成熟妇人一时耳垂红透,满脸无所适从,如此羞怯不堪的模样反倒更让人食指大动。
只是眼下时机实在不对,再加上拿不准薛姨妈所图为何,姚弘旭只得笑着缓颊道:
“姨妈且慢,你在屋内稍坐,我出去走走就来。”
“啊?哦,哦,好......”
薛姨妈稍稍放心一些,却仍不敢看他,只背身在外间桌旁坐了,嗫嚅着开了口:
“子明......你是要去茅房吗?那我让同贵带你去罢。”
不是,我的薛姨妈,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这殷勤献得也太古里古怪了吧!
除了薛蟠,姚弘旭一时再想不到其他缘由,无奈地摇了摇头,便随意披系了外裳,跟着侯在外头的同贵去了。
及至解手洗漱回来,薛姨妈悄悄瞥了眼他的身前,终于敢抬眸与他相视,一面让旁边提着食盒的小丫头们将茶点摆上,一面取过同喜怀内熨好的祭服亲自来帮姚弘旭试衣。
姚弘旭原要坚辞,但见美妇人愁眉泪眼,盈盈欲泣,也只好由她去了。
薛姨妈偷瞧了眼他嗔怪又无奈的表情,情知他已猜到自己有顶麻烦的事情要恳求他,却仍给了自己开口的机会,自从薛蟠那日被枷走后就一直惊惧不安的心儿不禁就安定了许多:
他......他果然是个心软的好人呢,应该能......能帮我救出蟠儿罢?
她轻轻咬了咬唇,在同喜同贵的帮忙下,努力地将那件连夜召集了数十位裁缝,匆匆改制而成的繁复祭服为姚弘旭穿妥帖了。
穿衣镜前,姚弘旭嗅着那纷纷馥馥的幽香,感受着那轻轻柔柔的触碰,目光却并不在小意温柔的丰美妇人身上多作流连,只认真地将身上祭服对照着记忆一一检视起来。
从头上的七梁金线冠,到身上的方心曲领青罗皂缘衣、赤罗七幅皂缘裳、赤罗赤缘蔽膝,再到腰间的素色大带、镶玉革带、云鹤纹穿玉环绶带和两组玉质禁步,乃至足下的白袜、黑履,都符合王子的形制——
与从一品的镇国将军待遇几乎一样。
其实群臣和公侯祭服原都大差不差,只在冠、带、佩、绶上有着区分,唯有皇太子、亲王、亲王世子和郡王这四等,才可与皇帝一样能在盛大的祭祀与朝会时着衮冕,持玉圭,威严赫赫,不与凡同。
姚弘旭这才悄然松了口气,一面抬臂抬腿稍作舒展,一面含笑迎向了那双盈润迷离的杏眸:
“这祭服虽说有些紧了,但从外观上也挑不出半点瑕疵来,真真有劳姨妈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