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过抢了个募款的功劳,这就要把我当日本人......不对,当准噶尔人整了?!
打扰了,告辞!!!
姚弘旭心中骤惊,忙就摆手道:
“四伯说笑了,侄儿无官无爵,哪能行得此事?
而且下月便是皇祖父圣寿了,侄儿还得早早归京才是。”
第139章 子明车内终受命
“四月二十六的万寿节,四伯但凡能完了差事,也是要尽力还京的,如何还会耽搁侄儿尽孝?”
姚绍瑀笑着摇了摇头,稍稍沉下声来:
“不过侄儿南下似乎只用了十八天,如今北归一月时间已经绰绰有余,难道不愿替四伯稍稍分忧吗?”
“四伯言重了,侄儿非是不愿,实是无能为力啊。
两淮盐商连着报效了两次,纵是还有些余力,也再非侄儿能去榨出来的。
至于吏治,便是四伯这等钦差王大人......也不大好轻易触动的,侄儿这小身板哪里扛得住呢。”
姚弘旭一径苦笑告饶,反正他原就是晚辈,也并不在乎什么颜面。
而话中虽还设身处地地在替姚绍瑀考虑,其实不过是白话一句有意煽情,只因姚绍瑀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利弊——
整顿吏治最是树敌,树的敌人还是掌握权力的那群人,因此除皇帝外,纵使是皇太子决心整顿吏治,也多是利在朝廷,而弊在自己。
“这个侄儿非但突然开了窍,似乎......也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孝心?”
姚绍瑀微微一怔,深深瞧他一眼,半晌才轻笑出声:
“侄儿还说自己不爱读书,可如今单这几句话,就足见你平日里没少读史了,不过......太祖、太宗爷的实录也要常常学习才是。
这等兴利除弊的事情,从来就该臣子冲锋在前,哪有让皇室子孙亲力亲为的道理?
四伯留你原也不为此事,子明却是多虑了啊。”
这.......狠还是你狠!
不过太祖、太宗实录可是帝王之学,让自己多学这个......是真心,还是敲打?
还有“多虑”......呵,换作前身嫉恶如仇又急于表现的性子,搞银子不好说,反腐败他是真会上啊!
姚弘旭正自腹诽,有些犹豫该不该应,便又听到他问道:
“听说你昨儿宿在薛家了?”
竟如此快就知道了......这是已经把触手伸到了府县?
姚弘旭心中微凛,刚要解释:“是,侄儿昨日......”
“四伯并不管你交友,不过你既与薛家关系不错,这边正有桩烦心事要交给你。”
姚绍瑀摆手将其打断,只随口笑道:
“下面人报上来,说是皇商薛家此代嗣子薛蟠纵奴行凶,害人性命,苦主家中成日哭嚎,影响十分不好。
四伯原有意表彰几家皇商为国为民之忠心,如今也只能暂时耽搁了下来。
大约也是因此,人心便有些不定,赈灾修河的进度也似更怠慢了几分。
此事四伯便交给你了,要求只有一条,务必秉公执法,让两边息诉服判!”
秉公执法可不是必然能息诉服判,反过来,想要息诉服判也未必就要秉公执法的......
他明知自己与薛家有旧,还让自己来主持此事,话里话外说是为了赈灾修河,其实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要偏袒薛家,做个顺水人情。
但如此一来,自己的小辫子就会被他揪住了。
而他也毫不担心自己能看破这层,因为自己要么白白给他一个把柄,要么就真的秉公执法,将贾史王薛这连络有亲的四家一并得罪了。
至于是不是......一试便知。
电光火石间,不喜反忧的姚弘旭已大致想清了利弊,当即便是坚辞不受。
姚绍瑀原还温言缓色地劝他几句,可见姚弘旭当真油盐不进,终究还是摆出了长辈的款,只以孝字压人。
“不孝”的姚弘旭还要再作争辩,姚绍瑀便有些不耐,稍稍放下脸来:
“些许小事,推脱至此,成何体统?
此言已是王令,不得再作聒噪!”
说话间车已到了白龙山下,苏培盛正在外恭请下车,姚弘旭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下来,先行整衣下车,而后又回身将冠带齐整的姚绍瑀扶下。
在下马坊前那群梁冠青衣,垂手恭候的江南文武面前好好表演了一番伯慈侄孝。
然后在泰陵祠祭署官员和守陵监太监的引导下,在道旁顶盔贯甲的泰陵卫的护卫中,一路拾阶而上,过正红门、外金水桥和棂星门,到了单檐歇山顶、上覆黄色琉璃瓦的北虞楼。
北虞楼门开五券,中间三孔一大两小,都是半圆拱券顶,东西两侧过梁式平顶的角门还要更小一点。
正中间的大圆门只供皇帝出入,此刻仍然紧闭,姚弘旭便随在姚绍瑀身后,从次圆门而进。
至于文武官员,就只能从更外侧的方门进去,因此这两座角门又称“文武方门”。
过了虞楼便是神道,而神道起点则是一座赑屃驮负、六龙盘绕,高逾两丈的泰陵碑,碑身正面阴刻着本朝太祖撰写的千字碑文,记述着大虞朝定鼎天下的过程和督促子孙兴运昌国的训示。
众人在礼官引导下行礼参拜毕,才沿着石像路和翁仲路继续恭敬前行。
四周松柏郁郁葱葱,两侧石像高大威严,让人不觉都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到了什么。
直到入了金门,踏上了享殿前空旷平阔的广场,再等姚绍瑀被迎去了西配殿具服,众人才稍稍放松一些,各自随着侍者散去更衣。
一时巳正将至,众人纷纷整冠持笏,复又回来列班,而后簇拥着换过七毓三采冕冠、五章青红衮服,足踏赤袜赤履、手持九寸玉圭的雍郡王姚绍瑀,恭步进了面阔九间、进深五檩的恢弘享殿。
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大虞朝被追尊的四代帝后的神牌,却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众人不敢多瞧,各按班次站定,正好便是巳正。
钟磬之声悠悠荡开,庄重祭乐缓缓演奏,在衮冕威严的姚绍瑀的主祭下,繁复肃穆的祭拜仪式开始了。
等到姚弘旭再回到薛家之时,落日早已没尽,整个人虽未力竭,却已精疲——
在泰陵中不知听了冗长的祭文祷词,又不知几拜几兴,最后捧香献爵,焚帛奠酒出来,还要应付总督水明泰在内的诸多江南官吏,真真比连射九次还让人疲累。
当然了,他说的是射箭。
白日里又从王家无功而返的薛姨妈越发将希望寄托在了姚弘旭身上,此刻早已巴巴地领人迎出了二门,殷勤地将他让进了内厅,分了宾主坐下。
而后便再按捺不住心中担忧,忽闪着盈润杏眸,难掩期盼地问道:
“子明......我儿的案子你帮问了吗?”
“姨妈的嘱咐我哪里会忘?而且非但问了,更费劲唇舌将这案子从四伯那里讨了过来......”
姚弘旭这下来了精神,当即放了茶盅,笑吟吟地看向了对坐轻拍着胸脯,喜笑盈腮的婉美妇人:
“却不知姨妈何以谢我呢?”
“啊......”
薛姨妈笑意微微一滞,偷偷瞧他一眼,忙小意赔笑道:
“等蟠儿回来了,我...我再谢子明好不好?”
姚弘旭摇头:“不好。”
薛姨妈轻轻咬了咬下唇,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那...那...那子明要......要什么谢礼呢?”
第140章 薛璋病中觉危机
什么谢礼?
姚弘旭看着面前粉面低垂,悄绞绣帕的薛姨妈,一时竟有些为难起来:
自己若太直白了,这位胆小易羞的妇人只怕又会跟鹌鹑一样缩了回去;
而且以她的爱子心切,肯定是想让薛蟠脱罪,可这又是自己不愿为之的,因此也就不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了。
但若太含蓄了,这位天真烂漫的薛家宗妇,估计还真以为自己是因图那二十万的银子才帮忙的,岂不平白生分了去?
姚弘旭正在挠头,忽就眼睛一亮,拍掌而笑:
“今儿祭陵回来正遇上一阵小雨,不慎淋了些生水......姨妈帮我洗个头可好?”
“洗......洗头吗?”
薛姨妈抬眸瞧了瞧他,面上并无羞涩,只是稍稍踌躇道:
“可是我......我不会洗头哎......”
迎着姚弘旭难掩诧异的目光,她不禁委屈地咬了咬唇:
“姨妈自己的头发素来都是丫鬟帮洗的,娘以前原也没教过我,而且......不止是我啊,你贾家姨妈肯定也不会洗头发的!”
说到最后,她语气微扬,下颌轻抬,杏眸炯炯,神态十分笃定。
我的好姨妈,洗头不是有手就行吗?哪里还用人教的?
姚弘旭微微无语,因又摆手笑道:
“行吧,那等我家姨妈上来,我再去寻她帮忙好了,她便是不会,也该能很快学会的。”
说着他便要起身告辞。
薛姨妈听得“我家姨妈”四字正觉满心酸涩,见状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委委屈屈地嗔他一眼:
“姨妈......也学还不成吗?”
姚弘旭眸光轻闪:“那我来教姨妈吧?”
“才不要,姨妈可是昨晚才赶着洗的。”
薛姨妈抚着云鬓微微摇头,忽又反应过来,忙丢开了手内的袖子,一时羞垂粉面,匆匆敛裙而去。
昨晚赶着洗的?
姚弘旭咂摸了两遍,嘴角不觉溢出了笑意,一面提起手边木匣——里面是他下午从姚绍瑀那领了钦差宪谕之后,让高泰持它去江宁县、金陵府和臬司衙门索来的案卷副本——回房等待去了。
只是等他将三份卷宗通览了一遍,却仍未将薛姨妈等来,正疑心她回去之后变了卦,便见披散着半干长发的同贵过来请他到内宅去——大约是被薛姨妈唤去练了手吧。
不过去内宅......
姚弘旭看了眼已完全黑下的天色,不到半息的犹疑之后,还是随着薛姨妈的贴身丫鬟去了——
如今这所大宅之内,除了薛甄氏之外,应该不会有人能对薛姨妈的事情指手画脚。
而薛甄氏......她既是薛家媳妇,又是甄家女儿,总不该对薛姨妈和自己不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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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东落,四进内宅,药香浓重的朝阳静室。
虽是仲春时节,室内却还设着炭炉,里头上等的银霜炭正无声燃烧,恍惚让人置身初夏。
饶是如此,当地榻上半躺着的薛璋腹部还加盖了一层薄毯,形容十分削瘦,脸和手都苍白得没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