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以后再说。喝茶喝茶!”
参加完白家婚礼,黑娃在回屋的小路上牵着媳妇儿的手,两人漫步在深秋的晚风中,冷秋月痴痴的望着自家丈夫笑。
“咋了嘛?”
“没咋,就觉得好看。”
黑娃摸了下媳妇儿被风吹乱的发梢,叹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但田小娥我又必须要救!”
“嗯,你没做错,真的,我的男人是个伟丈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很开心。”
“那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我还……”
本还笑语盈盈的冷秋月陡然翻脸,举起另一只手握拳砸他的胸膛,柳眉倒竖恶狠狠道:“你敢!两个还不知足,你想当皇帝啊,三宫六院啊……”
“啊,疼啊,媳妇儿。”
女人心,海里针。你永远猜不到她们在想什么!
当晚,黑娃实验了一番养生术,第二天两人起床神采奕奕,冷秋月水做的眼珠里似有波光在流转。
“姐,你咋不一样了咧?”田小娥惊奇道。
“呵呵,妹子,你还不懂,以后你就知道了!”
田小娥其实比他们两人都还大一岁,可是三人都对这称呼没有异议。
“姐,黑娃哥昨晚是不是打你了?我好像听到你的痛呼声了。”
“嗯,打了,打得可凶了,你黑娃哥就是个坏东西…………”
冷秋月望着外面的丈夫吃吃的笑着,朱先生让他读书,他尽研究些歪门邪道,啥养生术嘛,也就骗骗自己。
系统的杂货铺终于更新了,黑娃终于在货架上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驳壳短枪,配备二十发弹夹全自动的快慢机,售价90大洋。此外还有香瓜手雷出售,十元一个。
再回头看原先的两种长枪全降价了,汉阳造打了对折只要三十大洋,贝蒂埃M1916型也跌至六十大洋,黑娃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寻思系统的定价规律,新品出旧物降,如果是这样,那再等几年岂不是白菜价了。
接下来几日,黑娃白天就骑着马儿往塬下的荒野跑,专找一些人烟稀少的地练枪,也许是这幅身体的本能天赋,他枪打得贼准,百步穿杨不敢说,五十步内指哪打哪。
后来嫌打死目标不过瘾,又跑到郑芒儿的金钟山住了几日,满山的打野物。
“换我了。”郑芒儿手痒难耐,黑娃手里的盒子炮比他的好使多了,他手里的是国内兵工厂仿制的一款,没有他手里的这支快不说,还经常性卡壳。
“老规矩,子弹我出,猎物归我。”
“咦,你娃忒啰嗦。”
后面一众喽啰羡慕不已望着大拇指手里的新镜面匣子,金钟山的土匪大约有四十来人,能搂火的长枪土铳加起来不到十多支,就这还要算上黑娃上次送的三支汉阳造,其余的人手使的是大刀片子和长矛,大拇指郑芒儿手里的盒子炮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短枪。
这年头土匪也难当,到处是山头人马,附近的不能抢讲究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甚至有时候还要为附近的百姓出头和别的山头干仗,不然没了威信连地盘都守不住,出远门干一票买卖光摸底侦查都要许久,郑芒儿这个大拇指又和别的土匪不一样,始终守着一份底线仁义,上山落草前就定下了七不抢八不夺的规矩。
七不抢:附近的村子不抢,送信邮差不抢,请医看病的不抢,送葬的不抢,坐月子的女人不抢,媳妇回门的不抢,接亲的不抢。
八不夺:不夺女人,不夺小户人家的钱财,不夺镇宅增寿宝物,不夺娼门钱物,不夺耕地牛马,不夺自家兄弟亲属财务,不挖坟掘墓夺财,不夺药店郎中财务。
这不是郑芒儿首创的,自古以来的义匪就是这么干的,戏里就是这么教的。
郑芒儿只抢不义的大户和商队,狗大户不必说,商队要是讲规矩就只取七成,留三成给人回去交代。
就是这样的干法,上山两年他的人马只有减少从未壮大,枪支弹药越用越少,现在能逮到个无限供弹的大户,自然往死里薅了,猎物算个屁,山上多的是,想吃下夹子挖陷井就是了,何必浪费宝贵的子弹。
二拇指摇摇头,带着两个小弟下山了,他快坚持不住了,原先进山是想着快活过日子,大块吃肉大秤分金,谁曾想会落到连山下好点的百姓人家都不如。爱打枪就去打吧,自己趁闲着去找相好的耍耍。
“黑炮兄弟,这种样式的匣子还能搞到不?”
黑娃提着一挂野鸡兔子,笑道:“你有钱不?”
郑芒儿窘迫的垂下脑袋,“那买点子弹总成吧。”
土匪不事生产,武器装备全靠抢的战利品卖了去找专门的人买,过几道手后,价格比市面上不知贵了多少倍。就这他们还要求着人家卖。
“行,回头我问问。”
这不,又一条财路接上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白鹿仓,进去找了田福贤甩了一只野兔给他。
“山里客送的,刚打没多久,尝尝鲜。”
总乡约田福贤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把兔子接过打量了两眼,看着额头上的弹孔,忧心道:
“咱塬上来兵了。”
……………………
第32章 乌鸦兵
一队士兵开进白鹿原,驻进田福贤总乡约的白鹿仓里。他们大约有三十几号人,一人背一枝黑不溜秋的长枪,黑鞋黑裤黑褂黑制帽,小腿上打着白色裹缠布,显得精神抖擞威武严肃。
人们很快给他们取下一个形象的绰号:白腿乌鸦。
他们拿着盖有刘军长大印的公文接管了白鹿仓,先缴了团丁的械,再威胁田福贤等一众乡约要他们发动治下的百姓纳粮。
“额们今年的皇粮税款刚交了咧,这才个把月咋还要交咧?”
“就是,家里哪有余粮咧。”
带头的排长自我介绍姓杨,镇嵩军刘镇华的队伍,对着仰头发问的鹿子霖就是一枪托,等屋里所有人安静下来,才说道:“俺们是你们陈督军请来助拳的,不吃你们吃谁去啊,少废话按一亩一斗赶紧征粮去,咱们大帅还在等着呢。”
三天后,征粮工作不顺利,杨排长持枪威胁族长白嘉轩敲锣召集塬上的村民,就在白鹿村的戏台下祠堂前,把从百姓家里抢来的二三十只公鸡母鸡倒吊在树杈上,三十来个士兵站成一排,一阵推拉枪栓声中,杨排长率先举起他那缀着红绸带的盒子炮,“啪”的一声响过,就接连响起爆豆子的密集枪声。
老槐树下腾起一片夹杂着漫天鸡毛的血雨,血腥味直冲鼻尖。祠堂门口一众百姓吓呆了,男人低头女人抽泣,小娃娃被大人捂着嘴不敢发出响动。黑娃侧身揽住两个女人,黑着脸看着眼前上演的荒唐一幕。
杀鸡儆百姓!还真把他们当猴儿了。
杨排长潇洒把盒子炮插到腰间,留下一句话就带着他的乌鸦兵耀武扬威的回了白鹿仓。
“三天,再给你们三天交齐,不然别怪我镇嵩军把你们挂在树上。”
白兴儿看着姓杨的裆前飘着的那条红绸带,呸了一口浓痰到地上,嘴里小声骂骂咧咧的抱怨道:“咱陕西的事,轮得到你个河南侉子来管。”
黑娃没说啥,带着两个女人回了窑洞。次日他背着两斗粮往白鹿仓走去,路上全是送粮的乡党,大家憋着火闷声往前赶。
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是一队土匪兵。再有气不也得憋着。
傍晚,小院。
黑娃端着碗边吃面边和媳妇儿商量去城里的事,田小娥坐在下首的小板凳上竖着耳朵听。
“田福贤说西安城被围了,一时半会是不能去了,滋水县城现在成了镇嵩军的后方军粮转运的地儿,也不能去,明个儿早上我再去打探下,不行我们就往陕北走,华阴那边听说还静着哩。”
冷秋月没想到丈夫要走的决心这么大,迟疑道:“我们交了粮,一时半会应该没事吧?”
黑娃翘起指头把沾在唇下的半拉面条勾进嘴里,嚼巴吞下才说道:“这群乌鸦兵只是疥藓之患,无足轻重,我担心的事由此引发的浪潮……”
“哥,来人了。”田小娥提醒道。
黑娃打住话头,朝院外看去,对二女笑道:“你看,说浪浪就来了。”
起身相迎,一句流传千年的问候脱口而出:“吃了吗?”
“没咧!”
鹿兆鹏一点都不客气,自己找了个板凳坐到饭桌前,朝着厨房高声道:“弟妹,多加点辣子。”
厨房里,田小娥烧着火,仰头问道:“姐,这就是那个鹿兆鹏啊?”
“嗯,人家现在是鹿大校长哩,眼神高着,他大给他相了几家姑娘,就是不回去挑咧,天天住在学校不回去……”
田小娥噗嗤一笑,灶火耀得俏脸红艳艳。黑娃哥这段时间不让她俩出门,天天在家待着闲得慌。两个女人在家无所事啥都聊,她就啥都知道了。
原来冷姐姐也是黑娃哥给骗过来的,他这人咋老走小道咧。
屋外,鹿兆鹏挑了几筷子剩菜,说道:“军阀的队伍为祸乡里,你就没点想法?”
“我能有啥想法,粮都交了,我们小老百姓求个安稳,一家子过得去就行了。”
鹿兆鹏夹菜的筷子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说:“你看这豆腐,在盘子里像一块石头,看似整块坚硬,但只要稍稍用点力,它不就碎了。”
“碎了难道这盘菜就下桌了嘛?不还是得吃。”
鹿兆鹏把盘子里的豆腐倒进旁的碗里,说道:“换个菜不就完了。”
黑娃正待继续这局哑谜,冷秋月端着海碗过来了,笑盈盈道:
“面来了,夏尾的尖辣子酱,兆谦亲手做的,我们都爱吃哩,你尝尝你兄弟的手艺。”
“看不出来啊,黑娃你还会做辣椒酱,弟妹有福咧。我们从小到大只知道他能吃,啥都吃,还真不知道他会酱辣子……”鹿兆鹏笑呵呵接过,尝了两口赞道:“够味!”
黑娃顺手剥了两头蒜给他,静静看着他大口吃面,啥也不说。鹿兆鹏现在来找他,无非就是想趁着大家伙仇视乌鸦兵在塬上闹点动静,给入冬后的大事提前造造势暖暖场。
黑娃不想参与,他对这些没兴趣。
男人们明显有事要谈,冷秋月收走饭碗菜碟后让田小娥送了一壶茶出来,两人进屋就再没出来。
鹿兆鹏饮了口茶,洗刷掉味蕾上的辣疼,疑惑道:“你为啥为了这个女人出头,不惜得罪将军寨的举人老爷?”
鹿兆鹏能知道这事,黑娃一点都不惊奇,他为了开展工作,在塬上塬下耳目众多很正常。
“没啥,就是看不惯而已。”
“呵呵,那你知道郭举人最后怎么处理的这事吗?”
黑娃摇头不知,他这段时间忙着练枪,委托郑芒儿派了钉子盯着郭举人家呢,有异动郑芒儿自然会派人来告诉他。眼下无动静他就没放在心上。
“他在你走后,立马在田家什子当场就出高价重新买了一个女人,带回将军寨做妾,而且比你带走的田小娥更小,只有十三岁,所以你做了一场无用功。”
说完话鹿兆鹏就一直盯着黑娃的眼睛,他想知道这个一起长大的发小的到底在想什么,从马房劝自己逃婚起,到后来他的一桩桩所作所为,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了。
起初他只是惊鄂了下,很快眼神就恢复了平静,哈哈一笑说道:“我又不是庙里的菩萨,普度不了众生,遇到了就出次手呗,不在眼巴跟前的我也管不了……”
“现在就在眼前,你为啥无动于衷?”
半晌后黑娃问道:“你想弄啥?”
“烧了白鹿仓!”
…………
第33章 干票大的
月朗星稀,树影婆娑。
后半夜气温骤降,鹿兆鹏躺在宿舍小床上辗转反侧无心睡眠。隔壁原校长室被杨排长征用了,此刻里面睡了半个班的乌鸦兵,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透过不厚的墙壁钻入自己的耳里。他无甚在意,脑海里一直想着今晚和黑娃的对话,分析着他当时说话的动作表情。
不想都不行,现在的黑娃已经不是原先他认识的黑娃,他的身份让他对任何人和事都保持着小心谨慎。
“烧白鹿仓有什么意思,干就干票大的。”黑娃眯着眼和他对视,眼神里有火苗抖动。
“你要弄姓杨的?”
“不,弄了他没用,走了姓杨的还有姓王的姓李的来,烧了白鹿仓的粮你觉得他们就会退出白鹿原吗?不会,今天一斗烧了后你信不信立马他们就会涨到二斗三斗,苦的还是咱们塬上的百姓……”
鹿兆鹏心说他当然知道,但他要的就是百姓能认识到这群官匪的本质,只有如此日后他的计划才能开展的更顺利,更浩大。
“那你想干嘛?”
“去县城,烧粮台,断粮道。”
鹿兆鹏清晰记得黑娃说这话时,面色平静的像桌上茶碗里的茶汤一样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