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鹿原开始 第22节

  “在家咧,乌鸦兵退了,她们就回来了。”

  “好咧,那我先回去哩。”

  这就是黑娃和他爸的对话,远没有他和鹿惠氏说的多,华夏的父子似乎都是这样,感情含蓄不善于表达,嘴里说着犬子,心里却珍贵的不行。

  村头的慢坡下,冷秋月和田小娥候在门口痴痴的望着那个牵马的人儿,她的丈夫终于回来了。

  二婶来喊的时候,她俩正在裁布做衣服,商量给他做一件过冬的棉袄。

  “月儿…”

  黑娃扔掉马绳,上前用力把她搂入怀中,冷秋月快窒息了,转手把旁边的田小娥也拉了进来,分担她的不知是喜悦还是痛苦。

  “嘤嘤,黑娃哥,你摸错了!”

  …………

第43章 红烛流真情

  小别胜新婚,离别情更深。

  田小娥嘴里头哼着不着调的戏文,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那个男人勤快的在马房铡草拌料喂小青,抬头看看刚升起来的月牙,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也太早了吧!半夜马儿肯定得饿。

  脚下的小白叼着一块骨头摇头晃脑一溜烟儿从院门底下钻去了外面,它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相好。

  家里的气氛自从他回来,连空气中都带着丝丝快活和躁动。

  “月儿姐,水烧好了,我给你送进来哩。”

  “嗯,多打点。”屋里冷秋月抱着一大堆吃食在往柜子里安放,心里头很无奈,每次出门回来都买一大堆吃的零嘴,她这个丈夫老把她当小女孩。

  等小娥进屋,手里的米糕塞了一块到她嘴里。

  “姐,甜哩!”田小娥含着眉眼儿腻歪喊到。

  浴桶热水过半,雾气朦胧映照着两女绝美的容颜,吃下嘴里的米糕,田小娥凑上前听冷秋月在她耳边小声说话,脸色更红了。

  “姐,你那时真这么说了啊?”

  “是哩,你没看到他跑得多快咧,马儿都不要了……”冷秋月说完,叹气道:“不能给鹿家传宗接代是我这个做媳妇的不孝,你兆谦哥不嫌弃我,我不能自私,只有求小娥妹妹帮姐姐了,你要是愿意今晚就别挂帘子,要是不愿你就放下,我们以后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不影响我们姐妹的情份……”

  马房内,黑娃温言细语的安抚暴躁的小青,它对突然出现在它地盘的马儿极为恼火,吃拌料都不安分,不时回头想去咬它。

  “你咋了嘛,它是客人住几晚就走了,你像个主人的样儿嘛!咋恁小气咧!”

  小青用头在他怀里摩擦了片刻,突然尥蹶子踢到隔着三尺远的马儿身上。

  “你娘,再犟老子把你系树下去了……”

  半晌后,黑娃提着桶骂骂咧咧出来,心想你们只要不把马房给我弄塌了,随便你们弄,在西安时挺想的,这回来还没两时辰咧,就烦的不得了。

  井边,自己原先用的毛巾已经叠放在小凳上,黑娃朝关门的窑洞嘿嘿笑了两声,就脱衣打水往头上浇。

  胰子打满全身,正闭眼搓头发呢,一双柔弱嫩滑的小手触到了后背,慢慢帮他揉搓。

  “月儿,你咋恁快咧,进去别着凉了。”

  “兆谦哥,你是英雄咧,塬上的人都说你办了大事,解了西安的围,那些乌鸦兵才退走咧!”

  黑娃心头一惊,这都传到了白鹿原上了?西安的居民都不晓得是他绑了陆公子,都以为是陈大帅派人捉住的。

  “你听谁传的?”

  “鹿校长啊,他回来就说了你的事迹,大家佩服的紧咧,三红班还说要把你勇擒陆家子的事排成戏咧!”

  这狗日鹿兆鹏,他是在给自己树敌咧,亦或是转移大伙视线,好让他藏的更深。

  晚间,上炕前冷秋月看了眼隔壁屋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刚要说点啥,就被打横抱了起来,她只来得及说声野蛮,嘴里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隔壁,田小娥穿着一身红绸缎衣,紧张的坐在炕沿,两根红蜡烛只点燃了一根,这都是在镇上冷家住着时,冷秋月买的也没个理由,就放在她屋里了。

  还调笑她说总有一天会用到的,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了她的深意。她并不反感,反而很感激她。

  黑娃哥对她的感情有目共睹,自己被抢过来后,不管是黑娃哥还是冷姐姐对她都很尊重,没有一丝丝对待下人丫鬟的样,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连自己的衣服都是和冷姐姐一起共穿。

  她很羡慕黑娃哥能对一个女人这么好,好到她有时做梦都在盼望有个男人能对自己也这样,现在他回来了,冷姐姐愿意和她分享,她只有窃喜没有一丝丝不愿。

  她只怕黑娃哥不同意,从抢回来起,他就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过,连言语之间的调笑都没有。

  手放在腰上,重温了下他在门口搂抱时的感觉,心里砰砰直跳,太有力量了,自己几乎被他给提起来了。

  红烛灯芯跳跃,蜡油缓慢从顶上往下流淌,她能听到隔壁压抑的声音,她绞手帕的动作也越来越大,突然感觉这时间怎么这么慢哩。

  终于,红烛燃烧过半,桌上淌了一片的蜡油时,旁屋的声音落了下去,赶紧绷直了坐好,抚了下额前的青丝,咬着红唇静静等待。

  好像很久很久一样,她的黑娃哥过来了,田小娥瞅了眼赤膊的人儿,赶紧低下头半睁着眼望着自己的鞋面。

  脚步近了,田小娥已经能看到他的布鞋对着自己的鞋尖了,就听得他叹了口气,坐在炕沿把自己身子扳正,轻声说道:

  “月儿都给我说了,你不觉得亏得慌吗?”

  “亏啥了?”田小娥飞快的喵了他眼,又赶紧低头。

  “进不了祠堂啊,跪不了先人。”

  田小娥噗嗤一笑,抬头看着他,说道:“黑娃哥,我是个小女人,一个被自己父亲二十个大洋就能卖了的女人,祠堂对我来说太远了,我只想你能对我有月儿姐一半,不,一点点好我就感谢上天了。”

  黑娃双手搭在她肩上对视片刻,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告诉你,祠堂现在进不了,以后我自己建一个,百年之后你一定排在我和月儿旁边。”

  田小娥再也忍不住,扑倒他怀里眼泪簌簌往下流,黑娃抚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看了眼屋里的陈设和快要燃尽的红烛,说道:“今天没准备好,我们后天到城里去,我娶你!田小娥,再问一遍,你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

  田小娥紧紧抱住他,埋首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门帘处的冷秋月,吓了一跳,连忙松手挣脱他的怀抱,红着脸跑过去。

  “姐姐,你咋来了哩!”

  “我要再不来,你们还得抱到天亮去了!”

  黑娃笑着起身,感叹养生术的强大,往前这个时候,她那还有力气下炕。

  “夫人,可敢再战!”

  冷秋月脸色巨变,连忙推开小娥往回跑,却不料,一双手环抱住了她,小妮子大喊道:

  “黑娃哥,快来!”

  …………

第44章 山脚下的女人

  次日,金钟山。

  这座相传李自成曾经驻兵的山寨,如今由土匪窝变成了藏粮的洞窝。

  黑娃跟着郑芒儿在原大厅洞里转了一圈,摇头道:“还不够,能多存点尽量多弄点。”

  郑芒儿不解道:“你存这多到底做甚咧?”

  “我夜观天象,来年必有大灾,你信不?”

  “去俅,山路太陡了,搞这些上山兄弟们就已经很吃力了,咱这又不能让外人送上来……”

  出了洞厅,到山顶吃了午饭,郑芒儿问道:“咱们现在可谓兵强马壮,真不和旁的山头碰碰?”

  黑娃折根细树枝慢慢挑着牙缝里的肉丝,噗噗吐了几口,毫不客气道:“三十来个人枪,你管着叫兵强马壮?连滋水县的几个大户都干不过,叫甚嘛!”

  郑芒儿赤红着脸辩解:“老子什么时候说去干大户了,老子说干隔壁的刘瞎子,拿下他费啥力气,一个冲锋就能冲下来。”

  “拿下来后呢?你能守住?别忘了后面还有一线天呢,到时咱可就直面他的人马了,等等吧,咱力量还薄弱了些,以后有机会的。”

  郑芒儿一想也是,端起桌上的残酒喝着不再提,干仗自己行,用脑子真不如他鹿黑炮。

  临下山,郑芒儿仗着喝了酒耍疯非要二当家留下十颗香瓜手雷,气得黑娃都想在他光秃秃的头上砸上一颗。

  一颗香瓜十块大洋呢,你当我造的啊,留下五颗麻溜滚蛋。

  路过九间房镇时,无意中看见了白孝文从一个暗门子屋里出来,黑娃皱着眉头看他出了巷子,思量了会拐进了棺材铺。

  “二当家,您屋里坐。”

  “不坐了,问你个事,前头挑帘子的是那家的桩?”

  跛掌柜细问了下房型,马上答道:“听说原先是商洛那边周寿娃的货,后转给了刘瞎子染上了大烟就放归了出来,做着下面的勾当养吸咧。”

  “也就是说她不属于哪家的是吧?”

  “可以这么说,她只认钱认烟土。”

  “嗯,谢了!”

  跛掌柜不是金钟山的暗桩,他是这一片山头的暗桩,大家伙有啥不方便出头的事都是他在从中干着,所以他对附近山上的事门清,鹿黑炮是金钟山二当家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挑开帘子,一股子呛人的味道夹杂着劣质香味扑面而来,黑娃就站在门边,朝里看去,一个皮肉精致的女人正靠坐在炕沿,见有人进来连忙放下烟枪,眯着眼笑道:“大爷进来坐啊!”

  一把大子扔到炕上,黑娃直接问道:“刚出去那人,搁你这玩多久了?”

  女人扑在炕上,细心捡起每个大子,肥大的裤子一荡一荡,嘴里答着话:“爷,女人不玩,你问男人干嘛,来嘛上炕我给你细说!”

  黑娃从怀里掏出盒子炮,说道:“要它给你说吗?”

  女人没一点害怕,上前用规模不大的胸脯子顶住枪口,笑嘻嘻道:“爷火气大咧,奴给你灭灭……”

  收回枪黑娃退到门槛下,说道:“多少子能说?”

  “有人可给了奴两块大洋咧!”

  脯子一凉,三块银元哗啦掉进沟里。

  “说吧!”

  “月前有人请我勾搭这个姓白的……”

  一阵寒风吹过,黑娃紧了紧头上的瓜皮帽子,拍了下胯下的小青,示意它在门口停下。

  下马,抬头望了眼大门头上的四个大字,耕读传家。听说这还是他老师朱先生给他家题的字。

  “黑娃来了,快进来,吹啥风嘛,凉咧!”

  “婶儿,我来看看嘉轩叔,在家哩?”

  “在咧,在咧,你大也在。”香草婶子边说边朝里喊。

  穿过四合院,堂前白嘉轩和他大鹿三蹲在堂前门槛喝罐罐茶。

  黑娃上前行礼道:“叔,今年收成咋样?”

  白嘉轩乐呵呵道:“娃咧,你有功德哩,今年二道稻收成比去年都多打几担咧,杂粮用了化肥也都多收咧,好着哩!”

  “那就好,多存点就好!”黑娃咧嘴笑道,旱灾的事没法明说,现在大伙能多收点明年扛灾的能力也强些。

  “孝文咧?没看到他。”

  “哦,去镇上扯布去了,快入冬了,他媳妇儿说做两件小衣裳准备着。”

  黑娃点点头没再说话,白孝文成亲五个多月了,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再有几个月娃儿就要生了。

  闲谝了会,父子俩告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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