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娥挽着他的胳膊，大声道：“那也是我哥聪明，你手底的那些人就没想到，哥哥厉害！”
冷秋月白了她一眼，道：“是，你哥最厉害，一天你要喊多少次啊，羞不羞……”
“你也喊了！”
“你个小妮子…”
黑娃大笑着抓住两女，手挽着手往上走去，上回他到这就折返回去布防了，上头的烽火台还没去过哩。
返回下山，三人又去华清宫看了眼杨贵妃泡澡的池子，可惜传说总是美好的，一方干枯的小池子，田小娥怎么看也不相信这是戏文里说的贵妃洗浴的地方。
“还不如咱家的大木桶！”
快活的日子总是很短暂，猴儿河的春水消退没几日，黑娃正望着日渐减少的河流感叹鱼儿越来越少时，团部的军令到了。
“速去团部开会，于右任回来了。”
黑娃赶到团部时，越发肥胖的陈团长正艰难的坐在会议室首座，点头让他坐下后，环视了下方三个营长和一群参谋，语气严肃介绍道：
“于右任此人我不说你们也清楚，咱们陕西的老革命党人，上个月他奉孙文的命令回咱三原县，和张仿胡林翼等人组织了劳什子靖国军，要攻打咱大帅哩……”
“现在命令，一营明日赶赴永乐镇，协助当地布防，二营驻守康桥马，黑炮营南花庄，互为犄角……，明日全团出发，不得延误！”
反袁逐陆才过去一年功夫，反段驱陈又来了。
乱哄哄，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第60章 不会打炮的炮兵
战争的本质是什么？
事物之间的矛盾对立达到了无可调和的程度，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是社会矛盾的最终斗争方式，本质是侵略，是掠夺，是你下去我上来的丛林游戏。
陈叔潘投靠了北洋系，那他就是南方革命派的敌人。靖国军刚成立，得到消息的陈叔潘在组织军队防守的同时，立刻致电北洋段祺瑞求救。
别看陈叔潘是陕西督军，其实他能实际控制的地盘仅限于省府西安和周边的几个县城，连关中半壁都谈不上。
陕北井岳秀、田玉洁、田维勤、曹骏夫、胡景翼，陕南郭坚、郭金榜，关中有吴新田，西安周围还有镇嵩军，政务长刘镇桦掌握着部分税收和财政大权。
这些个个都是当地的小军阀，能维持住就不容易，想调兵根本不可能，人家敢来陈叔潘还不敢要呢。
所以，他很难，难到靖国军只有区区两万多人，他都不敢带兵去扑灭，只能层层防守，确保省城不丢。
三原县位于西安的北面，中间只隔着一条渭河，黑娃他们团就被派到了渭河对岸的永乐镇，这里离三原县只有不到三十公里，属于最前线了。
在他们后面就是沿渭河布防的陕军第一旅，是陈叔潘起家的老部队。也就是黑娃他们团是防御的第一梯队，俗称炮灰团。
南花庄又是三原方向进入西安城的唯一官道，只要黑炮营能厄守住这里，就可以迟缓靖国军的攻击势头。
部队进入西安城稍作休整，从北门安远门而去，趁着这会功夫黑娃跑回五味什字胡同，和家里两个女人打了声招呼，让她们安心在家待着。
“黑娃哥，咱们能把这个官给辞了吗？我们不做官了，我们回白鹿原好不好？”
冷秋月紧张兮兮的抱着他，田小娥同样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不同于上次演武，真刀实弹的打仗太危险了，她们害怕自家男人有个三长两短折在外头了。
黑娃揽过两个女人，额头上各自亲了口，笑道：“放心，我们打不起来，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安心在家看书学字，等我回来！”
两女一直送到胡同口，看不到人影了才相互搀扶着回屋。
“小娥，我们明天早上去大慈恩寺上香，请尊菩萨回来保佑……”
“好！”
下午太阳快落山，黑娃他们才赶到南花庄，团参谋留下一张布防地图就匆匆离去了，马虎接过来看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前头康桥马有一营和团部顶着，咱们也算安心点了。”
“安个屁啊，十里路半个小时就冲过来了，上点心吧。”
黑娃收回地图，开始安排扎营分防，南花庄只是一个村庄，容不下他们四百多号兵，营部安排进村庄附近山丘上的一个小寺庙，其余人就地扎帐篷，过了今晚再说。
初夏的天气带着闷热，蚊蝇还不算太多，顶顶就过去了。
寺庙只有两个老和尚和一个小沙弥，黑娃客气的给了一块银元，三人就“高兴”的卷着铺盖连夜下山了。
次日清晨，三位连长上来开会，小庙大殿上，黑娃弯腰恭敬的给佛祖上根香，口中念念有词道：
“信男鹿兆谦，求弥勒保佑我早日得子……”
后面持香的马虎忍不住上前提醒道：“营长，弥勒佛不管求子，那是观音的活，咱们在打仗咧，是不是求点别的？”
黑娃回头瞪了他眼，不悦道：“你咋知道弥勒不管求子，瞎咧咧个甚，见佛就拜错不了，礼多佛不怪嘛……”
燃香往炉里一插，转身道：“开会！”
王德彪连忙把香炉放到地下，两个警卫班的兵丁抬着供桌到中间，又从后院搬来了四把椅子，大殿里一个简陋的作战室就布置了出来。
老规矩，先点烟后开会，四人吞云吐雾了会，黑娃把昨天参谋给的布防图放在供桌上，说道：“大体按这张图上的办，一连派一个班去大路设卡，其余人在旁边的山包上驻扎，有状况马上通知，二连驻对面的西城坊，三连北华庄，品字形防御，一方有状况，其余人不用等我命令直接支援。”
马虎问道：“工兵连咧？”
“在我这留做机动后备部队，还有老刘你们连不是有三门山炮吗，留两门架在庙门前，这里高打的远……”
部署完毕，各自带队去忙碌。黑娃站在庙门前兴趣盎然的看着架炮，仔细询问干活的几个炮兵。
黑娃打过炮，还打了两发。那是在去年滋水县城和鹿兆鹏郑芒儿烧粮台时干的，当时情况紧急瞎呼弄就打了出去。
在这个时代，火炮是战争之神，炮兵更是一门专门的学科，体力眼力是基础，还要根据目标的方位、距离，在第一时间准确计算出诸元、装定分划，给火炮指引射向，等等之类的。
总之，没点文化还真干不了这炮兵这活。
以上只是黑娃从后世的网络繁杂的资讯里得知的，具体到眼前，就不是那回事了。
两门炮六个人五个人不懂，黑娃问他们时，他们统一的回答都是，对着轰不就完了，跟打枪没两样儿。什么标线啊诸元之类的没听过。
唯一有个年轻士兵，说这炮是75毫米山炮，高低射界只有负八到仰角十五度，射程四千米巴拉巴拉之类的，听得黑娃肃然起敬，拉着他的手走到一边，详细询问了他的出身籍贯。
小伙子叫梁克胪二十岁，临潼人两年前在隔壁山西读过一期陆军讲武堂，不过还未毕业学校就解散了，只好回老家投了军。
“学的炮兵科？”
“不是，主科是骑兵，不过步兵炮兵的科目都学了点。”
梁克胪站姿笔直，军人做派明显比那些兵油子强多了。
“好，以后你就是我警卫班的人了，现在这两门炮归你管。”这是黑娃首次碰到上过正规军事学校的士兵，难得的人才先收了再说。
隔日，团部军报送来，要求他们做好战斗准备，黑娃看完就扔到一边，继续看王德彪买回来的一大摞报纸。
“也不知道王曾仙研究得咋样了，快两个多月了，该赚钱了啊！”
…………
第61章 攻城
事物的发展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准则。
王曾仙拿到配方后，很快就制作出了初步的样品，实验过后完全符合鹿兆谦拿给他的成品，就有一样，他在实验室制作出来的成本太高了，比鹿兆谦卖的价还高。
于是，这两个月他都在想尽办法压缩成本，寻找可替代的成分。磺胺里有项主要成分叫百浪多息，同时它还是一种染料，最初的磺胺就是偶然从这里面发现了它抑菌的作用。
王曾仙现在就提着一袋样品和找来的各色染料迈进了西京医院的大门，他要借助医院里唯一的一个医学显微镜来做实验，他家里的显微镜只是普通教学用的，满足不了他接下来的研究了。
手握显微镜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名医生，也许他们真正缺的是一名精通化学的人。
……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天气猛然进入到了三伏天，溽热难耐。黑娃带着警卫班在几个连队驻守的卡点视察完，回庙里已经是一身的汗。
后院的树下，黑娃穿着一条鼻窦短裤坐在小凳上，任由王德彪在身后一瓢一瓢冷水往身上泼洒。
一只蚂蚱落在他的短发上，黑娃抓起来丢在地下一脚踏死，这已经是他踩死的第五只了。
抬头看了看树上大片的空隙，叶子越来越少了，黑娃喊过王德彪过来问道：“这他么到底是蚂蚱还是蝗虫？”
王德彪抬手从树干上抓了一只，认真分析道：“蚂蚱头是圆的，而这是尖的，蚂蚱身材长，这个太短，翅膀……”
“所以它是蝗虫？”
王德彪迟疑道：“也有可能是蚱蜢。”
黑娃看着地下的不知名生物尸体，沉思了会说道：“德彪啊，你把军装脱了吧。”
“营长，不至于吧？这仨玩意儿长得太像了嘛，分不出来……”
黑娃转身进了自己住的禅房，几分钟后拿了三封信出来，递给他说道：“现在立马回城，务必保证把信送到我家。”
“哦，送信啊，你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把我解职了。”
“去吧！”
办完这件事后，他又坐回树下，忧愁的望着山下的庄子和田野。
要不了几个月，旱灾蝗虫都会接踵而来，饥饿会笼罩这片黄土地。眼前的这点战事与之相比不过是过家家的游戏。
如果他是陈叔潘，绝不会给于右任整合靖国军的时间，通电的第一时间就派出一旅人马，趁他们立足未稳直接打进三原县内，就是打不进去围也先要把他给围住啰。
大帅府严命部队只许防守等待支援的北洋军来了后才能发起进攻，当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而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
三原城下，黑娃他们团到达时，整座城池已经被从山西赶过来的北洋军团团围住，北洋军的炮队正在猛烈轰击城门。
“梁克胪，能听出来是啥炮不？”
“营长，和我们的一样七五的，就是多些，估计不少于二十门同时射发！”
黑娃提起脖子上的望远镜仔细往前看，还没等他数清，城门楼子就在视线里一点点往下歪。
“轰！”
巨大的烟尘和士兵的欢呼声中，三原城破了。下方围困的北洋军立马从缺口突入，枪炮声陡然变得激烈了起来。
“营长，我们冲吧？”
“冲个屁啊冲，等团部命令，坐下。”
黑娃一屁股坐在路边，他对这种国人直接的厮杀毫无兴趣，只盼着团部把他给忘了最好。
事与愿违，很快团部的传令兵送达了团长的指示，绕到三原后方阻击溃散的靖国军逃兵。
黑炮营的兵士大为不满，进城发财的机会没了不说还得去追逃兵，吃力又没油水。
拖拖拉拉赶赴到后方的无头岭，下面的大路上已经有成群的溃兵在奔跑，黑娃没急着去追，而是命令士兵在两侧构筑阵地，等一切落定后，叫来马虎吩咐他带人下去喊话。
“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黑娃指挥其余人对着天空开枪，下面奔跑的溃兵脚步顿住，立刻往路边滚去躲藏。
“把抢扔了，趴在地下。”
零星的反抗很快被马虎镇压下去，直到太阳快落山，他们已经收拢了三百多俘虏。
下去问了几个带头模样的小军官，很快就弄明白了城里的情况，北洋军进展太快了，他们没预料到城会这么早就破了，好多人被堵在里面出不来。
靖国军其实就是一群小军头会党土匪流氓组成的，没有多大的战斗力，里面还山头林立，于右任根本约束不了手下的众多兵头子。
城门一破，争先恐后化作鸟兽散，城里抵抗薄弱的很。
“砰砰砰！”
一串枪声响起，黑娃连忙趴在附近一块石头后，王德彪护在旁边抬手就反击，打了几枪后，低头说道：“北洋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