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如他所料,晃了晃依然挺立在哪,不过堆放时集中在一扇门边,炸断了粗大的门轴。厚重的城门已经变得歪歪斜斜的了。
“冲啊,推门推门。”
田福贤脸色苍白,大冬天头顶冒出大股汗,手里攥着一把土铳死死盯着歪斜的城门。
“我命休矣!”
眼看门要倒了,突然不动了,田福贤顾不得会不会被子弹射中,手脚并用爬到身前的堆码的麻包上,深长脖子往外看。眼睛眨巴几下,转而回头对下方的民壮兴奋吼道:
“黑炮营来了,咱们援军来了……”
头顶上也传来巨大的欢呼声,鲍科长趴在城墙边对他大声喊道:“县长,咱要不要出去接应啊?”
“呃,呃,等等,再等等……”
田福贤和几个胆大的跑到破损的门边,几人合力把县长抬起来,田福贤吊着门框往外查看战况。
天色已大明,城外激战的声音渐渐小了,在他的视野里已经看不到多少吴军了,全是手臂上绑着红布条的黑炮营士兵,一个跑到城门洞的士兵抬头对他龇牙笑了笑,大声道:“结束了,开门吧。”
心气一卸手上没了力气,哐当砸到了民壮身上。
田福贤是被抬着去见黑娃的,羞愧道:“唉,手滑了,手滑了。”
黑娃抓起他的手拍了拍,肃然道:“辛苦了,田叔!”
“应该的应该的,县长守土有责岂能逃嘛,咱不能给你丢脸不是?”田福贤大义凌然道。绝口不提吴老二威胁他的事。
“好,此战当记你田县长一功,等战后我们再进行奖励,现在还不能休息,看管好俘虏,把城门修补上,继续小心防守。”
田福贤挣扎的从担架上爬起来,在一众县府官员注视下,大声道:“贤侄且去,山阴自有为叔给你看着,我在城在……”
黑娃嘿嘿一笑,配合的扶住他,亲密言语了两句,上马抱拳带兵出城。
吴老二撇撇嘴,见不得他仗势的样子,匆匆追上马虎,道:“你洛源县长咋样?”
马虎乐道:“老实,听话,好用!”
“你咋调理的?”
“娶他女儿啊,成一家人不就好说话了。”
“卧日,你他么真,真……”吴老二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咋形容他。
黑娃回头淡淡道:“别想了,田福贤没女儿,就仨儿子。”
“营长,把他儿子调到我的连来呗。”
“滚去传令,让兄弟们边走边吃,马角山还有一个营等着咱呢。”
连着两场战斗,士兵们都累的不行,这时候就体现出了新兵营时高强度训练的好处来了,哪怕再不想动,依然机械的拖着步子跟着长官往前挪。
马角山,马奎还在为搜集不到财货烦恼时,被手下告知他们被围了,而且人家已经攻到大院门口了。
铜铃大的眼睛,不可思议问道:“他们呢?”
手下知道他问的谁,摇头道:“不知道,没消息。”
“咱山下不是留了一个连吗?人呢?”
“没了,只跑回来几个,说他们都穿着咱们的衣服,没认出来给打蒙了。”
马奎丢掉手里的古董瓶子,刚跑到外间就被一发流弹给击中大腿根,忍疼躲在柱子后朝外喵。
马虎一眼就看出刚才冲出的那人是个头,从身旁士兵腰间扯下一颗香瓜,嗑开照着柱子扔了过去。刚跨进院的郑芒儿看到这一幕急道:“姓马的,你敢炸老子的屋。”
避无可避马奎只得翻身出来,跛着脚站在四合院的天井中,赤手横眉叫嚣道:“老子马奎,商洛营的营长,有本事跟老子打一架。”
梁克胪不屑的吐口唾沫,抬枪就要解决他。马虎按住他悠悠从门廊后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
“就你这样,也配姓马?”
“你狗日也姓马?”
马虎把枪插回腰间,叫过两个营长警卫班的士兵,从他们背后抽出两把大刀,这是王德彪这个警卫头子要求的,警卫班里人人背后都挂着一把特制的大刀,子弹打光了还能靠这个砍人守护长官。
摸着雪亮刀刃说道:“看在同姓的份上,老子给你一次机会,打赢我老子放你下山。”
哐当一把刀扔到马奎脚下,马奎大喜俯身拾刀,还未起身就见一道百炼光当头劈下。
“你狗日使诈……”
王德彪收起长刀,在还在颤动的尸体上擦干血渍,冷冷看着持枪的马虎。
马虎尴尬的挠挠头,说道:“我就玩玩嘛,咋可能跟他真拼刀嘛……”
“老子的刀不是拿来玩的,闲得!”
…………
第85章 围点打援 鱼饵
一觉醒来,吴新田惊奇发现商洛被围了,他一个团的人马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就没了。
马角山离商洛府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板桥镇,解决了马角山的马奎营后,黑娃乘势想一鼓作气冲进商洛这座坚城里,却不防在板桥镇遇到了阻击,人数不多只有不到百人的溃兵,指挥他们的正是从山阴城下逃走的张开凤。
这货在柴老大带人炸城门时,猛听的后方来了援兵攻对他们进行反包围,见势不妙来不及通知柴老大,自己带了身边人就往回跑。半路收拢溃兵又闻听福山和老王的两营人马失陷,他料定马角山必定不长久,转而跑向府城,刚到达板桥镇气还没喘匀乎就碰到了随后而至的黑炮营。
当机立断,张开凤组织溃兵在板桥上开展阻击,一来为了防止自己被衔尾追杀,二来延缓下黑炮营的追击速度,给在不远处的府城示警争取更多的守城时间。
板桥镇上的这座木桥是明末清初年间建的一座古桥,长一百多米历经近三百年依然坚固。张开凤命人砸毁掉了一半的木板桥面,据桥头而守。马虎作为先锋强攻了两波不得寸进,黑娃过来时,他正命人去附近村庄拆房子找木板过来搭桥。
“留一个排慢慢打牵制住对岸,其余人绕过去。”兵贵神速,黑娃可没工夫和这帮败兵慢慢磨。
可惜还是迟了些,黑娃赶到商洛城的城墙下时,四方城门已然关闭,高大的城墙箭楼上站满了防守的士兵和民壮。夺门失败,张开凤成功延滞了黑炮营。
“咋办?”马虎击掌懊恼道。
“盯住四门,先围起来。”黑娃吃着烙饼,嘴里含糊不清道。
烙饼硬邦邦干巴巴喇喉咙的很,喝了口水用力咽下,对身后的王德彪道:“让老牛写封劝降书射到城里去,咱也效法下古人嘛,先礼后兵。”
下午三时郑芒儿押着一众溃兵来到了城下黑娃的营地,身后跟着的是一排十门火炮,其中七五山炮六门,缴获的老式管退炮两门,最后的两门150毫米重榴弹炮是黑娃专为商洛城准备的。
梁克胪痴迷摸着榴弹炮粗大的炮身,眉开眼笑请战道:“营长,给我两小时,天黑前咱进城吃晚饭!”
黑娃瞅着远处高大的城墙没说话,缓缓踱步走了两圈,喊过来牛文书问道:“我们的粮能坚持几日?”
“三日。”老牛在心里盘算了下,昂首说道:“如果能从后方两县运粮过来,半月二十天都没问题。”
山阴县和洛源县都是完整接收的,粮仓没有遭到破坏,再加上马角山的存粮,供应城下两千人的队伍没问题。
“好,半月够了。”黑娃召集各连主官过来,在城外林子里开会布置道:
“四门扎营,给我围死了,炮连每门安置两门山炮,让新兵日夜不定时炮击……”
黑娃布置完,梁克胪第一个问道:“营长,炮连分散四门,不集中突破一点,我怕很难攻破城门啊。”
“要的就是不破,商洛城现在就是咱们锅里的肉,炖烂点才香,对了,榴弹炮不许用,你把握好度,既要让城里的吴新田感到紧张,又别给老子真破了。”
看着他和一众军官不解的样子,黑娃干脆挑破了,指着商洛城说道:“围点打援懂不?毕其功于一役,现在围死商洛城,吸引吴新田的援军过来,以逸待劳打掉他们,免得日后我们一个个县城去拔……”
商洛七县一府城,黑炮营目前只控制了两县,其余的还在吴军手里,与其一县一县去打,不如趁此机会调动他们来府城,这样战场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了。
任务时间已过半,黑娃没太多日子浪费去拔城攻坚。
军议结束众人散去各自去布置,郑芒儿留待最后,低声问道:“鹿子霖派人来问姓韩的咋办?他一直闹着要来见你。”
“把他送到山阴县,田福贤知道会咋招待。”黑娃笑着说道。
郑芒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不如半路做掉这狗日的,到时就报被土匪杀了呗,反正现在正在打仗,路面不太平……”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且应付着吧。”
白灵靠在边上的树干舒展腰身,蓝花小棉袄包裹着玲珑身段,齐脖短发随风吹散到鼻尖,烦的她不时去撩吧,一双漆黑的大眼珠没离开下方坐着的男人。
郑芒儿走了,黑娃此时就像一座雕像,坐在马扎上身姿一动不动,眉头紧皱双帘低垂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白灵现在就觉得黑娃很像他的父亲白嘉轩,每临大事都是沉静如水,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黑娃不像他大会一个劲的抽烟。
拂掉脸庞上的发梢,白灵解下腰间的水壶走过去递给他,随口问道:“想啥呢?”
“呃,想你嫂子呢,唉,打仗也没办法在家陪陪她们。”
白灵一楞,手一转弯水壶回到自己嘴前,闷了一口,道:“战场上想媳妇儿,你心还真大。”
鄙视看了眼他,扭身离去。黑娃在后面喊道:“给你哥发报发了没?”
“发了。”
黑娃从王德彪腰间扯过水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把水壶扔给他,奇怪道:“你又惹她了?”
王德彪:“……”
夜,商洛城。
花蝴蝶五花大绑在一张官帽椅上,身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包开封的烟土。
大冬天里额头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淌,被浸湿的束发紧紧咬在嘴里,实在忍不住就狠狠拉下头皮。
门被推开,花蝴蝶抬头恶狠狠的看着进屋的白孝文,通红的眼珠似要择人而噬。
白孝文自顾自的摘下帽子,坐在她对面,捧起大烟递到她鼻尖,淡淡道:“还忍吗?”
可能觉得还不够,又拿来烟枪点上,屋里很快弥漫起烟土的异香。
花蝴蝶紧紧闭上眼睛鼻子,用力的扭动身躯,椅子很快倒下,贴着冰冷地面的泥土大口大口呼吸。
半晌过去,白孝文熄灭了烟土,起身打开窗户,清冷的空气灌进房间。
扶起已成一滩烂泥的花蝴蝶,解开绳子把她扛到炕上。
“孝文,我成功了吗?”
热毛巾轻轻擦掉脸上一团团鼻涕汗水泪水的混合物,白孝文颔首柔声道:“嗯,再坚持几日,就能彻底戒掉。”
花蝴蝶抓住他擦脸的手,露出一丝轻快道:“好,等城破了,我一定要自己个上山,亲手宰了他。对了,家里怎么说?”
“盯死鱼饵,切勿脱钩。”
…………
第86章 战场作盘兵为棋
城外炮声轰隆不断,城内人心惶惶不安。
吴新田视察完城墙防务,回官署又安抚了一众前来打探消息的官绅工商。信誓旦旦表示他的一团援军不日就会赶到。
“吴某绝对不会弃城而去,誓必与商洛共存亡。”
一来为了安抚他们,二来也提醒他们不要想着与城外勾结。
花厅,吴新田喝了口换上来的新茶,尝了一口就砸到侍女头上,怒道:“你要烫死我啊,滚。”
侍女惶恐跪在地上捡起破碎的茶盏片,退到屋外后才敢摸着脸上烫红的水泡,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
“多安排点人,今晚再次出城,老规矩出了城再发信。”
吴新田唤过亲信交代道,等他领命出去了,对其他人说道:“值此危难之际,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们现在就去和城中大户谈谈,该怎么谈不用我教你们吧?”
“明白明白,文谈不行就武说嘛。”亲信们心领神会道,这活他们熟啊。
安排完事宜,吴新田来到后院一座偏房,挥退了医生和侍女,坐在床边看着一身白布条包扎的张开凤,简单介绍了这几日城下的动静,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