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枚铜板准确从手指间，弹射进佛祖身前的功德箱里。
“开始吧！自古无不流血之革命，坐享祖宗余荫几百年，该他们付出点东西了！”
张开凤侧转身子朝黑娃拜道：
“我佛慈悲！”
………………
第153章 勿谓言之不预
百姓要过年，王公贵族要过年，土匪更要过年。
都统府封衙，鹿都统回商洛过年去了的消息很快被西北大地上的土匪侦知，于是一些憋了许久的土匪纷纷出山，趁着年节还有几天功夫捞上一把。
腊月二十一，马匪杨猴小率部两千余人突进包头城下，驻守于此第一师三团二营指挥民团依托城墙防守，连攻两日无果撤退至旁边的乌拉特前旗，劫掠一番后在姗姗来迟的官兵眼皮子底下逃到乌兰察布盟，秦军在边界停止追击，只是派员通知乌盟。
二十二日，赵半吊子趁着黄河结冰，赵部随众1500余人由五原东窜，骑兵团张镇国跟踪追击。是时，民生渠施工，土匪前股在土合气一带掳去王公家奴300人，枪毙佐领苏赫巴鲁，夺去所有粮食，工程停顿。大、小匪股汇合后，有众3000余，有枪械者居十分之九，大岱为大本营，周村居民逃至鄂托克旗。匪攻入鄂托克旗，杀牧民110人，火烧20余户。
鄂托克旗旗主紧急致电归绥城求援，因都统府放假无人处理。次日伊克昭盟再派员至驻扎在榆林边界的第一师一团一营求救，言说匪以攻至札萨克旗，伊克昭危矣。
一营以无军令不得擅离为由拒绝出兵，同时约束治下民团不得擅动。三日后，土匪劫掠完伊克昭盟至东胜厅，被当地驻军及民团击溃，追赶出境。
接下来数日，绥远及察北的地区大小土匪渐渐摸清了规律，只要不去打汉人聚居地或府县秦军就不会管。此时最大的土匪卢占奎率部出山，他自以为摸清了新任都统的心思。大队土匪开始有针对性的专门劫掠盟旗。
一日攻破四子王旗，进入乌兰察布这个绥远最大的盟。盟长云端旺楚克亲王【云王】，联合隔壁的锡林果勒盟苏尼特右旗札萨克亲王德穆楚克栋鲁普【德王】，以及几个大盟的云王、索王、沙王，组成联合护卫军，抵抗涌进来的各路土匪。
“求援没有？”
“没有。”
“好，通知军队他们该动一动了，把所有土匪都赶到乌兰察布和锡林格勒。”
石磊收起地图，缓步走出武川县府。转入附近一座高大的王府，这里原属于阿巴噶部的高隆王爷府邸，后撤旗建县时被政府买入，高隆王爷识时务卖掉所有资产去往京师享福了。
府邸木石结构，和内地满人王府别无二致，只能在内部装饰上还能看到一些独属于蒙人的风格。石磊进入里间大厅，这里已经摆满了电台和忙碌的工作人员。
调查局把指挥部搬到了离乌兰察布最近的县城，就近安排指挥事宜。看了一会，迈步进入旁边的一座书房，候仲威正趴伏在桌上，拿着放大镜在查看地图。见他进来，问道：
“安排好没？”
“好了，部队今晚会发动。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的了。”
候仲威揉揉发酸的眼睛，半晌后说道：“大帅对我等寄予厚望，计划万不可失败。胜了我们能彻底掌控两地，败了，不能败，绝对不能败……”
石磊点头道：“局长，我决定自去一趟乌拉特中公旗，亲自和他们谈谈。”
“有这个必要吗？”
“有，能少死一些就少死一些吧，毕竟以后这些土地还是需要人来种的。”
沉吟了下，候仲威道：“多带几个人，小心点。事不可为立马撤退保命为上。你知道的大帅很看重你。”
“是！”
石磊平静的点点头，上前拿起桌上的地图，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印记，无声的笑了笑，道：“这些地名又长又难记毫无美感，哪有我汉名来的优美。”
揣进怀里，告辞出门。在另一间小房间里换了一身着装，再出来时，已是一个满脸风霜的蒙古汉子模样，夸赞了声化妆师傅好手艺，搭上褡裢带着人出了王府。
当晚，一直龟缩在城市或营地的秦军突然发起了闪电袭击，归绥城，张北城，两个师两万多人带领三万多的人民团，以收网的姿态全线驱赶境内土寇马匪往北，驻扎榆林的新编第三师两个团也同时出动，越过长城进入绥远。
沿线陕东部队进入防御状态，武装民兵沿着山林小道，黄河沿岸严防死守，防止土匪窜逃至内地。阎锡山得到消息后大骂鹿济民祸害民众，骂完不得已还是紧急调遣晋军在边界防守。
战斗到次日清晨，万佛寺下的空军基地出动三架飞机以及两架飞艇，协助部队侦查追击残匪。仅两日两地土匪在秦军强大的攻击下，纷纷逃往口袋阵的袋口：乌兰察布和锡林格勒。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黑娃的意图，驱狼逐虎。驱逐土匪进攻各地盟旗，然后赶至最大的两个盟让土匪和王公们争个你死我活，他的秦军最后来收尾。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乌拉特中公旗，德王府。
德王，这位曾发动过内蒙独立自治运动的带头人，此时有些落寞的坐在黄花梨靠背椅上抽着水烟袋。宽大明亮的厅苑里，坐满了各地王公贵族，盟长旗主。厅里众人纷纷攘攘，有主张竭力抵抗的，有建议请秦军入盟帮助的，更多的是沉默不语，等着他拿主意的。
下首端坐闭眼的是老沙王，他是成吉思汗第30代孙。一圈佛珠拨弄到底了，睁开眼睛扫视了厅里众人一圈，屋子说话的立刻闭嘴，等安静下来了，他才缓缓开口道：“土匪事小，最多劫掠一番得财便走，归绥城里的那位鹿黑炮可是要在座你我的命根子，这还看不出来吗？一个个还傻啦吧唧想请他的部队进来，到时你们说不得命都没了……”
对面做着的云王颔首道：“沙王说的在理，要不是他秦军放任驱赶土匪，我们的领地现在能有这么多匪众吗？大伙早他么欢欢喜喜杀牛宰羊过年去了。”
“德王，您老拿个章程吧，现在大伙到底该咋整？总不能跑到漠北喀尔喀去吧？”
德王瞅了眼说话的盟长，手里的水烟壶轻轻放到桌上，开口道：“我在老阿萨哪还有牧场，阿尔泰山下也有我的草地，我去了饿不死。”
屋里人脸色一紧，沙王等大佬笑了笑，他们知道德王还有话说，寄人篱下不是这位老德王的脾性。果然，德王喝了口茶，继续道：“以前我就讲过，蒙古一体，我们都是黄金家族的后代，汉人都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再不抱团你们就等着各个击破吧。”
“德王，您就直说我们该咋办吧？我准格尔部绝对听您的。”
“对啊，王爷您说咋办我们赛音一定跟上……”
……
德王隐晦的看了眼沙王和坐在前首的几人，说道：“那行，我虽老矣，但绝不屈服汉人淫威，各部把家奴以及治下的青壮都组织起来，我们于阴山会盟。”
“王爷，我们治下现在那还有青壮啊，都被抽调进了民团。再说我们也没有枪支弹药啊。”
沙王眼睛一瞪，朝说话之人道：“没有青壮还有男人，还有女人。至此危亡之际，铁木真的子孙都要拿起枪举起马刀上战场，守护我们的牧场土地。”
1921年新年第一天，内蒙诸部会盟于阴山。成立内蒙王公自治会议，组建护蒙军。
黑娃于当日以边防军司令发出通电，警告该会议及护蒙军立即取消。否则边防军将诉之武力解决。都统府及边防军不容任何组织任何个人分裂国土。
勿谓言之不预！
第154章 改土归流
盟旗制度是清朝为分化蒙古族，控制其上层贵族而实行的政治制度。渊源是蒙古族原有的鄂托克、艾马克社会组织，“楚固拉干”的集会，以及努尔哈赤时期创建的满洲八旗制度。
天命九年（1624）后金统治者对归附的蒙古部众，按八旗组织原则在其原有社会制度基础上编制旗分，后复以此办法陆续安置归附的蒙古诸部。至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土尔扈特部蒙古返归中国后，全蒙古部众悉数被纳入盟旗体制。
盟为旗的会盟组织，合数旗而成。每盟设盟长一人、副盟长一人，原由盟内各旗札萨克在会盟时推举，后改由理藩院就盟内各旗札萨克中签请皇帝派人兼摄。喀尔喀蒙古各盟是在部的基础上建立的，所以部长又是盟长。
旗是清廷设在蒙古地区的行政、军事单位，也是清朝皇帝赐给旗内各级封建主的世袭领地。旗是经过编织佐领，安置属民，分给牧地，划定旗界，任命札萨克形成的。
通俗点来讲就是盟相当于专区，旗相当于县。盟旗之下是一个个封建小领主，土地牧民皆是其私人王公之资产。
民国后北洋政府沿用清制。盟旗制度限制了人民不能越旗游牧、耕种及往来。汉人军队不能进入各盟旗。官佐全部由王公旗主世袭把持，政令不能通达。
在封建主时期对稳定蒙古社会秩序起过一定作用。但现在则大大妨碍了黑娃对属地的整合以及发展。后世新中国建立后，盟旗制度就被彻底废除，仅保留盟旗称谓。
新年通电后，乌兰察布盟、锡林郭勒盟两地爆发了几场大规模的战斗。德王领导下的‘护蒙军’和几股合并后的土匪在草原上互相追逐攻击，各有胜败。及至正月十五前，‘护蒙军’突然装备了大量枪支，在察北的太仆寺左旗伏击了卢占魁所部，卢部不敌星散于草原，卢占奎率二百马匪逃脱至小河子。秦军二师当即出城于格尔地拦截‘护蒙军’，大败其万余人。‘护蒙军’退回锡林格勒。
小河子，山谷绝地。
卢占奎扔下马刀，伏地请降，其部下纷纷效仿。军官拾起马刀在手里摩挲，看了眼谷口的商队一眼。对趴在地上的人说道：“去见那个把你们引诱进来的人，他要接受了你们就能活命，不然你们就是我的战功。”
卢占奎连忙爬起来跟着士兵到谷口，在一群骆驼群里他见到了这个能决定自己生丝的年青人。石磊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啃面饼，见他过来顺手递给他一块。嘴里含糊不清道：“饿了吧？先吃。等会谈不拢你也不至于做一个饿死鬼。”
卢占奎麻木接过就往嘴里塞，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干硬的食物了。现在尝起来，还能回忆起自己十五岁当长工的日子，那时候如果每天有这么一张饼子吃，他想自己绝不会落到上山为寇这么一天。也不会现在沦落到这群老陕的手里，能否活命全凭人家一句话。
石磊拍拍手，抖掉身上的饼屑。对着水壶猛灌几口，梆硬的食物慢慢滑入胃里。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看着他渴望的眼神，把水壶挂到腰间。微笑道：“我就这么点，给你我就没有了。想喝啊？那咱们就开始谈吧，谈好去喝你自己的去。嗯，谈不拢你也不用喝了，呵呵！”
卢占奎人称铁板老二，长相浓眉大眼，厚唇秤砣鼻子，中等身材，膀宽体壮且因面目黝黑。此刻闻言脸更是黑成了锅底，扔掉手里的面饼，道：“说吧，你们想让我干啥？”
“不怕我杀了你？”
“要杀早杀了，那能废这么多话。”
石磊捡起地上的半块饼子，拍了拍上面的灰，放在石头上。点头道：“你很聪明，那你说说你能干点啥，才能让我们不杀你？”
“放我和我的弟兄走，我还能聚拢起人马去老蒙哪转一圈。”卢占奎很清楚秦军想干啥，他们需要刀，而自己正好是口外最大的刀。
“不够。”
卢占奎楞了下，低头想了想道：“德王，沙王，云王？”
“不够。”
“那你们到底想干啥？”卢占奎怒了，这不够那不够难道让他去杀干净所有盟长旗主啊。
石磊道：“之上你说的全部都要，但还有一个要求，带上我们，我们一个营的人马加入你的马队，和你并肩作战。”
卢占奎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们秦军加入了那我的马队还是我的马队吗？怕我自己的这条命都捏在你们手里了，那还溜个屁。
石磊说完就蹲在石头上，望着半边饼子出神。
半晌后，卢占奎咬牙道：“事后，你们怎么处理我？”
石磊笑道：“那当然是看你的表现了，好点的也许能封你个官做做咧。”
“反正我也没得选，干了。”
石磊这才起身，把手里的半边饼子递给他，不容置疑道：“吃了它，我很讨厌别人浪费粮食。”
…………
三日后，卢占奎聚拢旧部，并广发‘英雄贴’，呼吁蒙地所有土匪山头杆子集结于四子王旗百灵庙，和护蒙军决一死战。伴随着‘英雄贴’还有一道‘流言’，德王在他乌拉特中公旗聚集了内蒙所有王公‘捐献’的大量的金银钱财，还向库伦的日本洋行购买了不少枪支弹药。卢占奎扬言只要参与此次会战的，不分所属均按人头分帐。
蒙军战斗力底下，这是公认的事实。稍微大一点的绺子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卢占奎在太仆寺的一次失败不过是轻敌了，说明不了啥了。在土匪的认知里一群拿着精良快枪的牧民完全是糟践浪费了好东西。
相比于四子王旗的热闹，赵半吊子则狼狈多了。在东胜厅被击溃后，就被大队民团撵得从东往西横跨绥远察哈尔，在大同附近才歇下脚。而在他们一路逃亡一路抢杀的路线上，秦军以保障军队供需的名义沿途设置兵站。所在的旗领无一反对，他们被这群土匪杀破胆了。
赵半吊子为人凶残，有人记载马匪过境时除抢百姓财物外，对虐待盟长旗主之类的大人物有特殊之爱好。“用燃红铁通条贯入人耳，又用铁锹著火通红，令人裸身坐之，名“坐火车”，众匪围赔，令大人物之妻妾裸体仰卧，以为“宝毡，赌之胜者，妇即归其奸宿。或有贞节抗拒者，即以沸油灌入各窍，立毙。”
采凉山，属于阴山山脉，位于大同东部。赵半吊子带着只剩下不到三千人的土匪一头钻了进去。一路不紧不慢追来的民团在吴克侠的指挥下，把此山团团围住，休息了一日后即发起攻击，明言他不接受这群土匪的投降，誓必斩尽杀绝。
民团全都是蒙人，而底层官长则是受训过的王公子弟。他们深恨赵半吊子这群土匪毁了他们的牧场家乡，其中很多人的亲族长辈都死在他们手里，因此吴克侠的命令深得他们的人心。两万多人的民团不分昼夜轮流进攻采凉山。
连攻三日不下，吴克侠大发雷霆，一口气枪毙了上十人作战不利的军官。又请求调来附近的第二师驻军，一个团的人马在后方架起大炮充当督战队，督促民团继续强攻采凉山。
榆林，万佛寺前线参谋部。张开凤读完手里的战况简报，坐在摇椅上的黑娃半睁着眼望着天边的落日，缓缓开口道：“百灵庙要快，必要时候可以授权调查局采取无限制手段。采凉山要缓，让吴克侠放慢点节奏，败两场也不是不可以。所有战局在正月底必须全部结束，切不能耽误后续的春耕……”
一名参谋拿着一份电报进来，满脸欢喜报告道：“大帅，鄂托克旗，乌审旗，札萨克旗和准格尔旗四旗代理旗主联合致电，请求都统府派员进旗，协助处理旗务！”
………
【作者题外话】：假期事物繁杂，笔者腰酸实不能坚持。且容我再歇一日。明日恢复两更。谢谢！
第155章 司令，接客了
东胜厅，伊克昭盟唯一一座汉人聚居城市，四面和鄂托克旗扎萨克旗准格尔旗萨拉齐旗接壤。
说是厅，其实相当于一县，知事唤做刘永贞，四川绵阳人在任上已有五年之久了。可能是被上官遗忘太久了的缘故，渡过最初的任事激情后，渐渐归于平淡。年前新都统上任，路过东胜厅时召他谈了两个多小时的话，详细问询了治下的情况，次日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工作组和一个营接管城防。
刘永贞以为自己被架空了，却不料变得更忙了。工作组不管县府的行政事务，跟他要了一间公廨办公，然后就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只有需要向导或出面联络一些特殊的人时才找他。慢慢他搞明白了，这些整天来去匆匆神神秘秘的人时隶属于一个叫做调查局的部门，来此的目的他大概也猜出来一些，可他不敢说也不敢问。
调查局在他眼里就是类似于明朝时期的锦衣卫东厂的机构，他一介小官招惹不起，老老实实听令办事让干嘛就干嘛。今日同样如此，他的办公室被征用了，他就老实待在外间和一帮县府吏员挤在一起办公。
屋门紧闭，偶尔端茶送水的进出，从里间飘出一两句话语钻进他耳朵里，听得他心惊胆战。
“老旗主被土匪杀了，你觉得你们能活多久？”
“吃我们的粮拿我们的枪，都统府一日不解散民团，民团就是我们的人，你们还妄想个甚……”
刘永贞正聚精会神竖着耳朵听，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吓得他手里的墨水笔在纸上团出一大股黑迹，抬头看去，一个穿着四袋装的调查员，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刘知事，我们局长请。”
“诶，来了。”
刘永贞盖上笔帽，连忙起身小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小哥勿怪，勿怪！”
年青的调查员没理他，径直拉开办公室的门，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永贞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进了自己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