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鹿原开始 第76节

  首位上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端坐着一位像弥勒佛胜过官员的中年男人,对着他微笑点点头,说道:“刘知事,先坐下旁听,等会还得麻烦你协助下。”

  办公桌下的长条凳上坐着四个壮汉,分别是鄂托克旗,乌审旗,札萨克旗和准格尔旗的代理旗主,刘永贞自觉坐到对面的靠背椅上,瞅了眼四人的表情就低头保持沉默。

  候仲威手里的烟在墨水盒里抖了抖烟灰,顺手拂了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脸上依然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说道:“我很忙,没时间和你们墨迹,五分钟,考虑好了,愿意的去刘知事哪里签字,我们以市场价买下你们的牧场土地资产,我们保证你们的人员家属和资产安全出绥远,你们爱去哪去哪……”

  四人中坐在最前面的额尔巴拉呼的站起来,一脸不平道:“我们世代居住在草原上,离开了牧场牛羊你让我们往哪走?”

  “说了,你们爱往哪往哪,不想去关内去外蒙也不是不行啊,甚至去投奔德王云王都行,只是我们不保证你们迁徙路上的安全。”

  格日力连忙拉住准格尔旗的额尔巴拉,狠狠的瞪了眼他,转身满脸堆笑对上位道:“大人别介意,他是个莽撞汉子,不会说话……”

  候仲威无所谓道:“你们还有三分钟。”

  “我们商量下,大人在宽限一些时间。”格日力恭敬道。

  “可以,再给你们十分钟,出去合计吧,愿意的进来我在这等你们,不愿意的也不用进来了。”

  四人立马出去,屋里为之一静,空气中的膻味也淡了不少。候仲威扔给下首的刘永贞一根烟,淡淡道:“刘知事,等会登记完立马组织办事员进驻各旗,收拢黄册清查田亩荒地,哦,还有奴隶佃户。他们只能带着家属和钱财离开……”

  “好,下官省得。”

  刘永贞明智的没有去问万一他们不答应怎么办,前些日子秦军用强大的战力已经向所有人宣告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道理。

  十分钟后,四人进屋。抚胸向办公桌里的男人表示臣服,接受了所有条件,唯一要求就是希望能在安葬完老旗主之后再离开。

  “行,你们办你们的葬礼,我们办我们的事,不碍事的。”候仲威颔首,笑眯眯道。

  四人离开,刘永贞立马上前说道:“他们在拖延时间,估计是想等等到乌兰察布那边分出了胜负才会真正决定走不走……”

  候仲威把烟头掐灭摆摆手,笑道:“人之常情,有些人啊总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碍事的他们愿意等就等,老刘你派人下去吧,我们别误了事就行!”

  推开窗,让新鲜的空气进入室内,正月快结束了,草原上的风依旧冷冽。侯仲威就这么站在窗口,视线望向北方,那里还有一处战场,它才是真正决定这场内部代号‘草原之春’行动的关键。

  大帅从京城返回的那一刻起,调查局就在策划这场行动。他们要向大帅证明在不过多使用兵力的情况下,调查局有能力以最小的代价解决蒙地复杂多变的政局。目前来看计划推进的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只要石磊那边不出问题,就轮不到军队插手了。他的调查局就能在以后占据更多的话语权和主导权。

  乌兰察布,百灵庙。

  卢占奎麻木的坐在主位上低头抽烟,他以前的“十大弟兄”仅剩下两个还在下方吃肉喝酒,烂头老二张德义、豁牙老五崔永胜、格尔济老六武耀威、阎王老七巴音豹、龙图老八图森额、蒙古老九白彦公、回回老十金占魁,已经全部‘战死’。

  活下来的只有革命老三赵有禄(参加过辛亥革命)、喜生老四两人。卢占奎估计他俩没‘战死’也是因为投靠了站在他身后的新任军师小诸葛。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那些人喊他石头。

  没错,就是一块没得任何感情的石头,不管是对他们这群土匪还是自己的手下,狠起来连他这个积年陈匪都感到心惊。

  “司令,时间到了,该去接客了。”

  …………

第156章 不破不立

  黑娃的西北边防署管辖下的绥察两区总面积约60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四川省和广东省的面积总和。两地除开沙漠和山丘可耕种面积却只有一半出头,而就是这一半的面积还大都被蒙人的王公贵族所占据。人口同样如此,三百万的总人口中,蒙汉满回依次递减,蒙人占据七成以上,汉人次之且大多数行商居住在城市内。

  七成的蒙人里,又有九成九都是世代依附在王公旗主之下,生活几如奴隶。藩部内属事务自理、王公旗主世袭罔替。这就是自清末延续至今的西北边防政策。

  正月二十,黑娃返回归绥城,开衙隆重接待了四旗代理旗主。次日新成立的西北时报做了累牍报道。

  报上,黑娃强烈谴责土匪杀害四位老旗主的恶劣行径,誓言都统府必为其复仇,以安民心。都统府接受四旗所请,派驻官员进旗成立设置局,接管旗务兵事。有感于四位旗主的深明大义,都统府承诺保护其个人资产,同时对名下的牧场荒地以市场价进行回购。

  绥远两大盟,伊克昭盟和乌兰察布盟,这两地占去了绥远特别区三分之二的区域。归附四旗都属于和陕西接壤的伊克昭盟,四旗即附,其余小旗也坐不住了。观望一阵后,见设置局果如报纸上都统府所言,不伤王公家属,只管清查人口田亩,购置荒地准备春耕事宜。纷纷上书请求都统府派员来本旗设立设置局。

  不服软都不行,一伙明显像官军多过土匪的‘马匪’,天天在地盘内肆虐,晚了只怕是命都要保不住。内有土匪,外有兵站隔绝交通,自家旗内的壮丁都被抽调进民团去察哈尔剿匪去了,剩下的一些大多数又被盟长带去了乌兰察布参加劳什子‘护蒙军’和土匪作战去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只想着尽快把手里的土地货物出手,换取钱财和准格尔旗的乌丹密亲王一样,去京城,去关内逍遥快活,远离口外这块刀兵是非之地。

  正月二十五,卢占奎在百灵庙设宴款待各路土匪,席间一言不合突然暴起连杀杨万珍、杨猴小、陈得胜三股最大的马匪头子。强势整合其余二十六路烟尘,得匪兵两万余人。自任破虏军总司令,并于当日誓师出兵攻击盘踞在乌拉特中旗的‘护蒙军’。

  德王仓促应战,激战一日后不敌越境败退至土谢图汗部。卢部追至外蒙遭到土谢图汗部和护蒙军残部的伏击,败退回乌兰察布。此战卢占奎杀老沙王云王及众多王公盟长旗主,俘虏护蒙军约一万有余,枪支六千余条,劫掠其钱财物资不计其数。

  二十八日,秦军第一师第二师分做两路从五原和察哈尔商都出兵,进入乌兰察布和锡林果勒盟。从东西两面合围卢占奎部,卢部未等官军到来便星夜率部携带物资逃散至外蒙阿尔泰山脉。二十九日,两盟被官军收复。

  同日,大同清凉山,吴克侠指挥民团在秦军大炮的协助下攻入山顶,生俘匪首赵半吊子,打死打伤土匪一千余人,察哈尔境内土匪肃清。

  三月一日,黑娃在归绥城发表了告绥察全体国民书。西北时报全文予以刊登,并派遣兵丁在境内所有村社张贴宣读。

  一:废除境内所有王公称号,取消原王公旗主一切特权。

  二:设立垦务局,统一核价收购原王公土地及不动产等资产。

  三:撤旗置县。绥察两区所有设置局就地转为县治,撤销原有的旗所,重新更换地名由县府报都统府核准。

  四:所有奴隶包衣解除其身籍,限五日内于县府登记造册,恢复自由民身份,由县府编户齐甲后发放土地牧场。

  五:…………

  汉回蒙番各族,同属国民,均应一体待遇,一本平民政治之精神以为设施民政之旨归。各道各县知事均应遵照实力奉行,无论课税催粮,劝学敷教,以及审理诉讼等事,对于各族人民胥应一视同仁,不得稍分畛域……实行民族平等、宗教信仰自由……

  乌审旗,哥撒尔一脸茫然的从旗主府走了出来,站在热闹的大街上。手里紧紧捏着薄薄一张纸,这是他的身契。自现在起他就不再是旗主府的牧奴了,放了一辈子马突然没人管了,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大街上和他同样茫然的人到处都是,一个相熟的老伙计过来,邀约他去附近的饭馆喝一口。哥撒尔诧异的看着他,问道:“你有钱?”

  老伙计晃晃手里的钱袋,哈哈大笑道:“新来的县长老爷分了我二十亩地,我一个人咋种得过来嘛,干脆卖了五亩换点钱粮,走,喝酒去……”

  “你卖给谁了?”

  “呶,你瞧那些汉人到处收购咱们手里的土地呢,两块银元一亩咧。”

  哥撒尔大惊,道:“两块你就卖了,我记得去年王府卖的都是一二十块咧。”

  老伙计得意道:“你说的那是好地,县府也不许买卖,我这卖的都是荒地烂疙瘩不值钱,也不知道那些汉人买去干啥……”

  绥远都统府,高哲民王健等一众官员坐在不同的会议室,接见蜂拥而至的各地商贾行会。讲政策谈优惠忙得不可开交。黑娃背着手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转身回了一座偏房。

  白灵孝期已满,依然一身素服。安静的坐在在小火炉边煮着罐罐茶,见他进来,小心递过来一盏热茶,展颜笑道:“刚好,不烫嘴。”

  “嗯,怎么样,还适应不?”

  “还行,就是气候太干了些,小娥姐和花儿过几天来,你得想想招,花儿最爱玩水了……”

  黑娃无奈的摇摇头,道:“没招,这的气候就这样,不然我也不会让你爹他们这大老远的过来帮忙了。”

  内蒙古属典型的中温带季风气候,降水量少而不匀、寒暑变化剧烈。冬季漫长而寒冷,多数地区冷季长达五个月到半年之久,夏季温热而短暂,多数地区仅有一至两个月,部分地区无夏季。最热月份在7月,月平均气温在16℃--27℃之间,最高气温为36℃--43℃。气温变化剧烈,冷暖悬殊甚大。

  降水量受地形和海洋远近的影响,造成了气候带呈带状分布,从东向西由湿润、半湿润区逐步过渡到半干旱、干旱区。这里晴天多,阴天少,日照时数普遍都在2700小时以上,长时达3400小时。

  这就导致很多在内地种植的农作物在此地很难生长,经过多次讨论,黑娃决定在绥远及察哈尔两地推广普及种植棉花番薯小麦土豆等耐旱作物,其中以土豆番薯这些不挑地而且产量大的为主。牧区则继续沿用传统种植牧草、苜蓿等。

  白嘉轩和鹿三是老庄稼人了,对这些作物习性一清二楚,黑娃请他们过来帮忙掌总照看都统府自留的实验区,看有没有办法在这片土地上提高些产量。

  “哥,我想去京城念书。”白灵鼓足勇气说完,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黑娃摸摸她的额头,蹩眉道:“没烧啊,说甚胡话。咋,你想干啥?”

  “国立北京大学去年秋招收女学生了,我想去试试!”

  …………

第157章 白灵的离开

  怎么做好一把刀?

  不是锋利,不是灵活,而是合手听话,指哪打哪!要让握着他的人意志得到全面的贯彻。很可惜卢占奎没领悟透彻。

  阿尔泰山脚下,石磊从帐篷里出来,一脸淡然的接过属下递过来的白布,细细擦拭手里的血迹,连指甲盖都不放过。约莫一袋烟的功夫,才瞅了眼身前站立的两人,开口道:

  “司令腿摔断了,需要静养。以后破虏军就靠二位主持了。”

  赵有禄和老四喜生对视一眼,均没有半点兴奋之色反而全是恐慌,掩饰着低下头同时道:“一切听从军师安排。”

  “嗯,传话给那些乱兵,就说司令已经赦免他们的罪过了,放下枪咱们还是好兄弟。”

  喜生道:“那首领王英怎么处理?”

  “枭首示众,让他兄弟亲自行刑。”

  “是!”

  两人再次看了眼他身后的大帐篷,转身回去执行军师的命令。

  帐篷外木头架子上笔直坐着一位年轻人,乱糟糟的羊皮裹在身上也掩饰不住他的军人范。目送两位土匪头子走后,对蹲在地上用草根挑指甲的石磊道:“为什么不让我们直接领导这群土匪?”

  “你也说了嘛,他们是土匪。”

  “我们可以改造他们的。”

  石磊轻笑两声,抬头道:“从前沾染了太多百姓的血,他们就不配成为我们的人,死在这片草原才是他们最后的作用,我是在帮他们赎罪!做好事咧!”

  年轻人抬头望着蔚蓝色的天空,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不再反驳。而是讥笑他道:“老狱头的本事你也没学会啊。”

  石磊起身叉腰活动身躯,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学会?就凭这一手血迹?”

  “难道不是吗?我可听说了,老狱头手里从不沾惹半点……”

  “师傅曾经说过,任何手段都是为最终的目的服务,所以,我还是沾点血的好!”

  “你就扯淡吧……”

  两人坐在木头架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直到头顶那片白云慢悠悠飘走,喜生推着一个目光呆滞手脚还在颤抖的男人过来。

  膝盖一软,王雄跪倒在草地上,头如捣蒜只磕头不说话。喜生在边上交令,道:“王雄王老二,王英唯一的弟弟。”

  “嗯,你下去吧,交代兄弟们我们晚间出发,大伙去隔壁科布多转转。”

  石磊扯过木头架子上晾着的白布扔给下方还在不住磕头的王老二,道:“擦擦,自己亲哥的血他也脏哩。”

  等王老二稍微清理干净了点,石磊道:“你哥矫令谋反,按理说你也该一起去陪葬。不过我这人做事不喜欢斩尽杀绝,给你另外一个选择,你听听看,要是愿意呢不光你就能留下一条命,你们藏在西安回民坊的嫂子侄儿还有你媳妇儿子,好大一家子人都能安然活下去,可好?”

  “愿意愿意,军师让我干啥都行,别搞我家人啊……”王老二彻底崩溃了,匍匐在草地上眼泪鼻子齐流哭喊道。

  石磊朝另一头木头架子上望天的军官看了眼,转头继续道:“做你们的老本行去吧,带上你哥留下的那些福寿膏去库伦城,结交那些黄帽子红帽子,后面我们会持续给你供应……”

  王英兄弟不同于其他土匪,他们的主业是贩卖烟土福寿膏。聚众为匪主要是保护自己的商路和买卖,劫掠地方不过是顺带手的无本买卖。以前在陕西绥远山西三地边界来回跳窜,黑娃这次全面剿匪把他们逼得无处可逃,只得带着兄弟伙加入了卢占奎的队伍。

  昨日,王英暗地得到卢占奎的授意,串联了几处山头人马想劫走大帐,杀掉军师等一众人。不料却被早有准备的石磊给伏击杀散。

  王雄走了,带着一队装扮成行商的土匪和骆驼队驮着‘货物’往库伦城方向去了。石磊打了一桶水在帐篷外用力的搓着手里的白布毛巾,年青军官抓了一把草木灰扔进去,道:“再怎么洗,它都白不了,费那功夫干嘛。”

  “白不白没关系,不红就行。”

  石磊拧干,展开搭在木头架子上,看了眼天边的日落,看似无意喃喃道:“鹿兆海,有些人你不该还惦记着,我不希望有一天这块布用在你身上。”

  鹿兆海浑身一震,眼睛死死盯着他,咬牙道:“你偷看我日记了?”

  石磊点点头,大方承认道:“看了,我们在塞外执行任务,所有人都不能完全相信,我是如此你也如此所有人皆是一样,调查局内不允许任何人有秘密。”

  鹿兆海紧握拳头,朝他那张越看越可恶的脸上招呼去,石磊不避不闪,等拳风到鼻尖时才闪电般用两根指头夹住他的手腕,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道:“你当初选择加入计划来塞外,我就告诉过你,这里不是军队,是调查局主导的战场,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手指松开,拨开眼前的拳头。石磊继续说道:“白小姐是大帅的人,你暗恋我管不着,但你要是敢逾越或付诸行动,调查局必先杀你。你记住了,调查局永远忠诚于大帅,任何人不可亵渎大帅!记住了,是任何人……”

  “所以,你今天要我过来,就是杀鸡给我看了?”

  “我不介意你这么想。”

  鹿兆海颓然坐回木头架子上,无神的望着地下冒尖的青草。半晌道:“我知道,灵灵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我,她只是把我当成哥哥。可是,我就是止不住的想她,当初参军打周寿娃也是为了保护她……她和黑娃哥好上了,我就一直想逃避,退出军伍再也不见她,离开陕西,走得远远的……”

  石磊没听,在他说第一句的时候他就转身回了帐篷。剩下落日余晖下,一个年青军官对着这片沉默不言的土地喃喃自语。

  归绥城,城门。

  黑娃牵着枣红马,慢慢往外走,马上坐着泪痕犹在却笑的灿烂的白灵。

  “哥,两年,最多三年我就回来了,我要给咱们西北带来更多的科学知识,建设一所现代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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