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问题却意外地被轻松解决了,答案是魔界树。之前《以剑为誓》的游戏文书将果实送到尼禄面前时,上面还带着一截被斩断的树枝。如今被摘下果实的小树已经化作血雾消散,这截树枝却还留在了尼禄手中。在她将其重新拿出来的时候树枝碰到了头发,而那几根发丝居然就这么变回了金色,感觉上是被从中吸走了一点魔力。
那问题就好办了,回头尼禄可以拿这截树枝做个梳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说不定还有其他用处呢。
这么想着,尼禄扭头看向了身后。
“我……不会输……”
“你也差不多别嘴硬了。”格里芬扑闪着翅膀,停在了他的头顶上:“输了就是输了,没那么可怕。大不了下次——”
说着,这只黑鸟抬起头,一个不小心和尼禄对上了眼。
“我是说,输并不丢人。”它立刻改了口,之前说到一半的话就此无疾而终了。
因为格里芬意识到在这件事上恐怕不会有什么“下次”。
“和自己说话很好玩吗?”尼禄半是催促半是调侃地问道。
“别着急,亲爱的。”V轻笑着回答,“我很快就搞定……”
他蹒跚着登上尤里森的身躯,踩着恶魔被星光刺穿的胸膛,凝视那双翠绿色的瞳孔。
“人们都说梦魇是一个人心中最害怕的东西。”V喘了口气,像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一般发出了充满诗意的感叹:“我想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听格里芬说话,因为它就是我们的梦魇。”
“我拥有力量……”尤里森仍是否定着,“……我无所畏惧。”
“那你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的失败呢?”
V淡然地揭开了尤里森最深的伤疤:“你失去了果实,输掉了战斗,没能达成自己的目标。这样的你赢了吗?
“你连自己最在意的力量都没有得到。”
“我还能!”
“嘘——”
V竖起手指,打断了意欲反驳的尤里森:“在我们的女儿面前,可别太丢人了。”
他说着,半跪下来,抬起了手中尖锐的手杖。
“事到如今也该想起来了吧,但丁说过的那句话。”
“真正的强大,是……”
在尤里森茫然的低语声中,V露出了笑容。
“啊,没错。”
他将手杖高高举起,处决了无数恶魔的尖锋对准了另一半的自己。
“你很弱小,我也很弱小。
“但是这才正是我们需要彼此的证明。
“来吧,‘我’……我们必须变得强大。但那不是为了打败什么人,而是为了保护什么人。”
终于,V将手中的手杖深深地刺入了尤里森的胸膛。
血液如泉水般涌出,染红了V苍白消瘦的身体。
他的声音穿过血泉,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和另一个声音混杂在了一起:“身为兄长,身为父亲,身为斯巴达——
“我们才需要真正的力量!”
尼禄眉头一跳,再次拔出了阎魔刀。
“而你我枝蔓扭结,根部也相互缠绕——”
念诵着诗句的V的声音终于消泯在了混沌之中,在血泉的深处,一道湛蓝色的魔力翻涌而起,化作光柱直冲天际。
“游戏结束了。”
正在赶往魔界树底部的酒吞童子忽然间停下了脚步,看向手中化作点点光辉消失的游戏文书,皱着眉低声道。
“啧。”逆回十六夜也发现了这一点,随手将手中的羊皮纸扔在一边,扶了扶头顶并没有播放任何音频的耳机,抱着后脑,大摇大摆地转身走向了来路:“被摆了一道啊。”
“什么意思?”蕾蒂西亚跟了上去,小声问道:“‘反乌托邦’不会复活了吗?”
“你仔细看游戏文件的最下面。”
在十六夜的提醒下,蕾蒂西亚的目光落在了游戏文书的最下方——也就是游戏主办者署名并盖章的位置,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无、无名?!”
这只代表着一种可能,那就是【六百六十六之兽】,已经就此解散了。
“没错。他们没能制造出新的魔王,现在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逃避即将到来的惩罚吧。”
十六夜则接着说道:“最终破解游戏的手段我也隐约猜到了。恐怕是那两个家伙通过别的游戏得到了‘真实之兽’候补的身份,然后成功地讨伐了尤里森成为唯一的‘真实之兽’了吧。该死的,这不是藏了不少手段嘛!”
如此说着的十六夜脸上扬起了兴奋的笑容,丝毫没有被人夺走了胜利的不快,倒像是小孩子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一般。
“现在【颓废之风】已经离去,老夫也是时候回去了。不过境界门好像被破坏了来着?这可真是有点麻烦啊。”
酒吞童子哈哈大笑着,感受不到他口中“被困在这里了”的自觉。话说回来,他的根据地好歹就是北区,对于要返回东区的蕾蒂西亚和十六夜而言,失去了境界门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
至于蕾蒂西亚走到一半才发觉箱庭的天幕被人打开,陷入了吸血鬼特有的PTSD差点暴走,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在魔界树的深处,和外界几乎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安静空间里,一个银发背头,穿着蓝黑色风衣的冷峻男子,终于踏出了光柱。
第232章 EP明镜止水
重获新生的维吉尔睁开双眼,恍然如隔世。
“尼禄……”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试着用一截树枝盘起头发的金发少女,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V和维吉尔,以及尤里森,这三者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V代表着维吉尔感性的那一面,而尤里森则人如其名更像是纯粹理性的化身。因此V很容易就能接受一段新的亲情,而尤里森则会冷酷地以价值计量一切。
但人是复杂的,仅仅只用感性或是理性都无法准确地描述一个人。就像是在如今的维吉尔心中,感性和理性正在天人交战,患得患失。
喊出这一声之后,维吉尔看到尼禄偏过了头。清淡如水的目光看不出其中的爱憎。
“老爹?”她喊道,随后顿了顿,似乎同样有些迟疑:“还是说用父亲更好一点?”
维吉尔突然就放下了心,平静如水。
“随你喜欢吧。”他说着。在一个不够自然的停顿之后,维吉尔再度开口:“这个名字,是你母亲起的吗?”
尼禄,意为“黑色”。这个名字倒是不好说有什么男女之分,但的确看起来和金发蓝眼的她没有多少联系。
“是孤儿院的婆婆起的。”
在成功地将一头长发固定住之后,尼禄平静地回答,似乎并不存在指责或是怨恨之类的情感。
这个答案维吉尔倒是已有预见。毕竟在他那有些遥远的记忆中,和尼禄同样是金发蓝眼的那个女人并不姓“福尔图娜”。
这都是因为维吉尔擅自出现又擅自消失的缘故。他有些失神地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回忆起那个同样消失不见的父亲。
“那个人”是否也会有类似的心情呢?
尼禄小心地碰了碰盘成一团的头发,确认它不会松动之后放下了手,指了指头顶的那截树枝后笑道:“这个就当做是见面礼了?”
维吉尔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尼禄用来盘头发的树枝居然是魔界树的一部分。这截树枝如果伸直的话长度接近二十厘米,最粗的地方明显超过了两指宽,看起来沉甸甸的。真是难为尼禄能把它顶在头上了。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一小段树枝也没什么价值,远不如之前被尼禄吃掉的魔界树果实,这话应该只是个拉近距离的小玩笑。
维吉尔没有笑。他点了点头,略显严肃地说道:“礼物我下次会好好准备的。”
其实考虑到尼禄似乎也对诗歌一类的东西感兴趣,维吉尔觉得把自己那本从小看到大的诗集当成礼物送出去也不是不行,但仔细想想似乎还是有些太寒酸了。
维吉尔不笑,尼禄也感觉有些没趣。于是她略显无奈地压着嘴角,小声咕哝了一句“假正经”后,取出了自己的恩赐卡。之前的战斗中她就已经有些疑惑了,现在腾出了手,自然应该看看吃下魔界树果实后她身上到底有哪些变化。而恩赐卡就是一个很明确的指示器。
【魔界公主的指环】消失,【半魔的公主】则回来了。这和琳的保证一模一样。不过既然这个恩赐没有改变,那么变化的应该就是另一项了。
尼禄的目光向下移动,随后凝固在了那行小小的文字上。
果不其然,【编号不明】不见了。在那个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恩赐。
【空虚的恶之树】
斯巴达果然通过游戏在果实中动了手脚,似乎是使得魔界树结出了一颗“不圆满”的果实。如果按照魔界树等同于逆卡巴拉的方向思考——很可能是让果实的灵格仅仅完成了一个雏形。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都好了,斯巴达自己都放弃了这股力量,足以见得魔界树果实之力在箱庭并不是一个好东西,很可能会带来比力量更多的麻烦。都已经成功阻止了尤里森,已经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提到尤里森,尼禄抬起头,再次看向了维吉尔。这个冷着脸的男人将阎魔刀抱在怀里,眉头皱得像是一台工作中的液压机。
“我亲爱的父亲。”
尼禄夹着声音喊他:“别愣着了,这棵树还得您来处理呢。”
维吉尔被喊得一怔,紧皱的眉毛抖了抖,在嘴角经过了一系列难以言喻的变化后终于张口:“……你说得对。我接下来会砍倒它将其封印,然后关闭通道把它送回去。”
“送回魔界吗?”
“对。它是魔界的象征,召唤结束后会带着其中的东西返回魔界。你……”
这是问她是否也要跟着回去。尼禄摇了摇头:“我这边……还有其他事。倒是你不要紧吧?”
V本身状态就不好,尤里森也被尼禄不小心砍断了一条腿。不过维吉尔倒是没有继承这两人身上的伤势,好像没什么问题。
“是吗?不过这里的境界门被破坏了,你要不还是——”
也许是因为在魔界太久没说话了,维吉尔现在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不是很灵光,脑袋也是一团浆糊。不过正在这时,一道响亮而独特的大笑声从两人的头顶掠过。维吉尔和尼禄抬头看去,恰好见到一个飞行的南瓜幽灵。
在幽灵和维吉尔的手怀中,分别有一封信件在闪闪发光。
“呀呵呵呵呵……”
很显然,它和它所属的【鬼火】,就是召唤V的那人承诺的“帮手”了。只不过是在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之后才终于现身。
但他们的出现,也的确有其意义所在。【鬼火】的领导者是拥有“境界”之力的大恶魔,能够手动地开启境界之门让人往来。理论而言维吉尔和尼禄也可以用阎魔刀开门,但可惜两个人都没有准确地定位到境界门的能力,不敢贸然动手。
一番友好的商讨过后,尼禄成功地搭上了便车。
“那么,就等到未来再见了?”
尼禄眨了眨眼,朝着一言不发的维吉尔行了一个提裙礼。
维吉尔这边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想说,他对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儿似乎还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尼禄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知道尼禄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不知道尼禄身上发生过哪些事,也不知道尼禄是为何会来到箱庭。但时间紧迫,魔界树的事情必须尽快得到善后,维吉尔没有时间去一一询问了。
所以维吉尔反倒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尽管他冷着一张脸不太看得出来。直到尼禄刚才再次对他说话,这个沉默的男人才如梦初醒。
而听到“未来再见”四个字,维吉尔终于释然地笑了。那些盘绕在他心头让他如噎在喉抓心挠肝的疑问一瞬间都变得不再重要。
大概这就是亲人吧。他知道她是他的女儿,而她也知道他是她的父亲。他们不会一别永别,而是将在某一天再次相见。
这就足够了。
“带上它吧。”
维吉尔将陪伴着自己童年的诗集扔给了尼禄,淡然说道:“也许当你需要灵感的时候,它会帮得上忙。”
“说好下次准备礼物的。”
尼禄接住书,轻笑着转身踏入传送门,朝维吉尔挥了挥手:“可别忘咯~”
“那是当然。”
维吉尔嘴角略微扬起,目送着尼禄消失在传送门中。
随后他转身拔刀,撕开一道裂缝后同样踏入其中。
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