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相互望了一眼,不知是谁先点头,最终还是顺势跟了上去。
没让他们等太久,清晨钟声三响,沉沉回荡于赤潮城的天际。
浓雾未散,风卷雪屑,赤潮广场旗帜高悬,猩红如火,猎猎作响。
千余名赤潮领百姓早已汇聚于此,从东街到南巷,从城内到新拓流民区,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住广场,连屋顶都坐着人。
城防军与监察署骑士布列三重铁骑封锁,甲胄铮然,刀剑出鞘,寒光森冷。
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随着最后一声钟响落下,一名身披黑袍的监察署长官缓缓登上审判台。
奎因,赤潮领监察署总长。
他语调平稳:“公审开始。以赤潮法,审判混乱之源。”
伴随他话音落地,数名犯人被拖上高台。
他们身穿囚衣、满身尘血,被铁链捆缚,跪伏在雪中泥泞中。有人早已昏厥,有人怒目圆睁,有人哭喊求饶。
但唯有一人,引起了vip席位的贵族低声骚动。
那是布鲁克子爵。
刚刚他还衣冠楚楚、在领主会议中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而现在他却被剥去华服,披着囚衣、双手反绑,满脸灰白,目光涣散如死。
一位曾自诩北境老牌贵族的子爵,如今跪在众人面前,犹如一条脱水的老狗。
奎因高声逐条宣读,声音如洪钟,穿透人群:
“其一,聚众煽动,布鲁克子爵暗中勾结流民头目‘瘦马’与‘赫德’,密令其在各配粮点煽动民意,散布‘赤潮藏粮不发’之谣言,妄图激起哄抢。”
“其二,其党羽于夜间伏击赤潮骑士队,致一名见习骑士重伤在地,伤者名为阿伦·泰恩,现仍昏迷未醒。”
“其三,趁城中秩序混乱之际,布鲁克指使属下擅自撬开西粮库,盗走战备药材三箱、冬用炭炉三十余具,造成多条防线物资短缺。”
“其四,于配粮现场引发骚乱,致一名年仅四岁的孩童被践踏致死;另有三名术后伤兵因药物短缺伤口恶化,其中一人不治身亡。”
“其五,破坏秩序,在西街纵火,制造恐慌。火势蔓延,引发夜间逃亡与踩踏,伤者十三人,两人骨折重伤。”
每念一条,现场便一阵骚动。
每一句,都伴有目击证人证词、赤潮士兵签署记录与实物为证,恶行斑斑,证据确凿。
奎因语气如铸铁,冷静却沉重,每一字每一句,仿佛将布鲁克的人头钉上审判台。
人群的低声议论开始翻涌。
当听到“四岁孩童被踩死”那一刻,已有老妇低声啜泣,也有人愤怒咒骂:“那是我邻家的孙女!”、“畜生才会干这种事!”
而高台上,布鲁克低着头,嘴唇颤抖,整个人如被抽去骨架般瘫软在地,满脸灰败。
他想辩解,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了。
而在他身边,奎因语声如雷,厉声喝道:“此等贼逆,罪无可赦,今日以血祭法,以刑立威!”
话音落下,台下赤潮铁卫齐声应命,两侧刽子手早已就位。
刑台之上,数名主犯被重重按压跪伏,喉咙被钳死,挣扎无力。
寒光一闪,刀起。
血喷三尺。
尸首翻落木阶,滚入雪地,在冰冷地面上画出一条条蜿蜒猩红。
布鲁克最后挣扎着扭头,嘴唇颤抖,似想喊出什么,却只吐出一口浓血,声音断在喉间。
曾经的贵族、议事者,如今连一声辩解都带不走,满眼死不瞑目的震惊,最终被雪与鲜血吞没。
台下百姓先是寂静一瞬,旋即炸开:
“杀得好!”
“这些败类早就该清算了!”
也有白发老妇在后排掩面哭泣,喃喃念着:“我儿死得冤啊……但今日总算有个交代……”
情绪四散,有怒吼,有哭泣,也有近乎狂热的欢呼,那是战后长久压抑之后的一次情绪宣泄。
而贵族代表席上,一众“幸存者”早已面如死灰。
他们眼睁睁看着昨夜还与自己同席共谋的布鲁克,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斩首,连一句求情都无人敢发。
“他……他居然真的直接砍了布鲁克……”
“疯了……他是疯了吗……”
低语四起,却无人敢高声。
有人冷汗湿透衣背,有人手指僵硬如木,几乎捏不住权杖。
明明未被点名,却仿佛刑刀已架于颈项。
紧随主犯行刑之后,广场尚未散去。
台上铁卫迅速清理血迹,刑刀滴落的红液尚未冷凝,奎因却未曾停顿,翻动手中卷轴,声音再度响起:“次级涉案人员,二十三人,逐一带上。”
随着命令下达,又有一队赤潮卫兵押解着人犯登台。
这些人衣衫破败,脚步踉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神色或木然、或惊惶、或咬牙死瞪——但无一人敢喊叫。
“此二十三人,虽非主谋,却在本次叛乱中提供协助。
其一,流民约瑟夫,散布谣言,声称‘赤潮囤粮不发’,于南街酒馆鼓动百余人聚集。
其二,流民女子梅琳达,通风报信,数次掩护主犯逃逸。
其三,外来商队成员‘马赛尔’,暗中打探赤潮动员与兵站部署。
每一条罪状念出,现场都有士兵将涉案者拽至刑柱旁,或绑缚,或跪伏。
鞭刑即刻执行。
只听皮鞭破空,卷风似箭,狠狠落在皮肉之上。
“啊啊啊——!”
第一个犯人惨叫出声,尚未落下,第二鞭已至。
血花飞溅,尘土翻滚,观众席一片骚动。
“打得好!”有人怒吼着挥拳,“我家那口子就是被这些人骗出去的!差点没回来!”
“这些乱匪的狗腿子,不杀也得打烂皮!”又有妇人用力喊出,眼圈泛红。
一旁孩子吓得直缩进母亲怀中,却也睁大眼看着刑台,不敢眨一下。
台上,奎因冷静宣布:“情节较轻者,责以鞭刑十至五十下不等,另判服役赤潮工队,修渠建墙,冬前不得解役。”
而刑台之上,鞭声仍在继续。
那是铁律砸入血肉的声音,是赤潮领寒冬里最清晰、最冷酷的正义宣告。
行刑台下,最靠近广场边缘的几条小巷中,原本藏着一些不愿“老实排队”的流民。
他们是黑市粮票的倒手者,是半夜传谣的信使,是前日打伤赤潮士兵的那批“看热闹者”。
在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有人差点跌坐在地,有人转身便逃,也有人咬着破布死死捂住嘴,生怕一声喘息都惹来祸端。
在目睹了整场公审与行刑之后,这些原本还蠢蠢欲动的流民,再也不敢妄动。
他们悄然解散,如同风吹散沙,散入巷弄、废墟与人群之间,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短短一日,整座赤潮城的暗流仿佛都被沉重的一刀切断。
没人再提“赤潮藏粮”,没人再敢聚众议事。
他们忽然明白:
这片土地不是那个“说抢就抢、说烧就烧”的北境废土。
它属于那个敢杀贵族、斩乱民、不讲半分情面的男人。
这里是赤潮。
在赤潮,不听命,不守法,不怕死的,都会死得很快。
鞭声终歇,刑台之上血迹未干,广场上的人群却已涌动如潮。
有人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嘴里反复低语:“谢大人……谢赤潮……谢救命之恩……”
也有人情绪激动地高声呼喊:“是赤潮给了我们住的地方!”
“我们原来躲在山洞里,冻得快死了,是他们把我们接出来的!”
“我们能喝上粥,是因为路易斯大人派人煮的!”
“我家那口子在配药营,赤潮给他敷了三次伤,伤口都快好了!”
呼喊声此起彼伏,原本压抑的广场,竟如春雪消融后迎来第一缕阳光。
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绝境之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狂热。
一个中年男人高举着半截破旗——那是他在虫潮中从断壁残垣里捡来的旧旗帜,如今上面用染料画上了赤潮的月纹。
“路易斯大人万岁!”
他第一个喊出这句口号,声音嘶哑,却震耳欲聋。
下一瞬,仿佛被点燃了烈火,整个广场沸腾起来:
“赤潮万岁!”
“路易斯大人万岁!!”
“我们誓死守护赤潮!!”
老百姓们举着破帽、冻裂的手、还未结痂的手掌,高高挥舞着,喉咙沙哑却依然嘶喊。
孩子们也跟着喊,哪怕不懂意思,也明白这是“保护他们的那位大人”。
就在这万人欢呼中,一道深沉却威严的声音从广场南端传来。
“肃静。”
声音不高,却仿佛从心底压下的重锤,一下子让沸腾的人群安静下来。
顺着众人目光望去,那是赤潮骑士团最典型的红黑披风,火漆封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路易斯,缓步登上高台。
他一身披风未解,神色冷峻,脚下每一步都稳如铁锤。
但当他站定时,眼神扫过台下的百姓,却没有斥责,反而平静开口:
“你们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们守住了底线。
赤潮领,是你们的栖身之地。
但记住——这片土地之所以安全,不是因为有人施恩,而是因为这里有铁律。”